第七百四十一章:皇帝的那把刀
「承恩哪,不用再強撐著了,該下去歇歇了,有些事兒,交代給下邊兒的人去辦吧。」
紫禁城冬暖閣,崇禎皇帝放下手中報紙,看著正在為自己倒茶的王承恩,微笑著說道。
之所以皺眉,是因為素來持穩的王承恩居然一個不小心,將茶水灑了一桌子。
這本是那些初來乍到被宮內金碧輝煌所震驚得失了態的新人才會犯下的錯誤,不過崇禎說出這番話來,並沒有怪罪的意思。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起碼最近半個月,老王的狀態都不怎麼樣。
這些細節大體上變化不大,可無論東廠內部的聲音,還是偶爾來幾次宮內的表現,崇禎都能聽得見看得著。
王承恩可是給自己當了一輩子的總管,臨老還在崇禎十七年挑大樑背了那個年紀本不該背的鍋。
東廠這個衙門權利很重,但崇禎也知道,想要完全將自己的意思落實下去,要承受多少人的口舌。
唇舌如劍,可以傷人。
從後世的鍵盤俠們身上就知道,噴子的威力總是無窮大,更別提眼前天下間的噴子們都是後世噴子們的老祖宗了。
這些年來,有王承恩執掌的東廠,完全變成了崇禎的一把刀。
王承恩事事都辦的恰到好處,就算在許榮秀那件事的處理上,也能讓崇禎沒有半點後顧之憂。
說實在的,眼下滿朝文武之中,想要找出完全能讓崇禎放心的人,除了王承恩恐怕再也沒有了。
其他人無論是誰,總還有些自己的小算盤和小心思,唯有王承恩,把崇禎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
這樣的情感,雖說崇禎礙於皇帝威嚴,本身並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但實際上內心也知道,他於自己,已經和半個父親差不多了。
聽見崇禎的話,王承恩滿是皺紋的臉上,也泛出些許哀傷,落寞地道:
「臣老了,服侍不動皇上了,也是時候該引咎讓賢,讓年輕的後輩們上來了。」
「陛下,老臣已經不能有什麼作為,東廠的事務,也開始有心無力,不能再為您分憂了。」
聽見這話,崇禎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沉吟片刻,從龍椅上起身,走到王承恩身邊,拍了拍他得肩膀,道:
「你這是什麼話?承恩,你服侍了朕半輩子,怎麼能讓你就這麼離開?那朕為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你的作為,蒼天可鑒,日月為憑。朕為天子,更可以為你證明,你的功績,絲毫不比那些文臣武將差!」
「朕知道,這皇宮大內,你看的比自己家都要重要,朕能為你做的不多。」
說到這,崇禎提高嗓音,正色道:「李春,叫司禮監掌印太監李鳳翔、秉筆太監王德化進來。」
李鳳翔和王德化都曾是位列秉筆,為了這個掌印的位子明爭暗鬥了數年,最終還是前者成功上位。
王德化在司禮監秉筆這個位子上幹了幾十年,如今李鳳翔成功晉位,升任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可他也不能說是成了失敗者。
此番王承恩將要退休,王德化被他重點培養,推薦給崇禎。
在崇禎看來,王德化也算忠心,而且在司禮監當值多年,威望和手段應該都夠用。
而且除此之外,東廠是個陰暗的地方,王德化可能比王承恩更可能得心應手,的確是不二之選。
待他們兩人進來,崇禎皇帝宣布了思慮已久的旨意。
「擬旨,以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德化代王承恩提督東廠,方正化仍任大內總管一職。」
「此外,退休之後,王承恩仍有總管大內之權,但不必擔當總管之勞,可以隨意走動,此為朕特許。」
「吾皇萬歲萬萬歲,臣等遵旨!」
王承恩張大了嘴巴,眼角隱隱有渾濁的淚珠醞釀,但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是更用力的跟著余兩人去喊。
出了暖閣,李鳳翔先朝王承恩笑著道:「恭喜督公,聖上對您隆恩,可真是羨煞我等。」
王德化看著夕陽落下,也是有些觸景生情,道:「是啊,若說陛下對您的恩典,只怕我們加在一起,都夠不上半分。」
「這都是皇上聖明,老朽我又何德何能,承受如此大的皇恩。」王承恩嘆了口氣,說完,徑自離去。
李鳳翔和王德化雖然在宮內都算得上是頭兩把交椅的老人,可他們在王承恩面前,不過還是個區區後輩罷了。
待王承恩走出大門,李鳳翔看了一眼王德化,道:「咱家還要恭喜王大督主成功晉位,提督東廠,日後手上的權柄,怕是不會小了吧?」
「權柄是小還是大的,還不都是為了皇上辦事?如今你我各得其位,可不能心神一飄,就做出一輩子後悔的事兒來。」
說完,王德化也是施施然離開。
李鳳翔聽得出來,王德化這話中其實有些講和的意思。
說的也是,他們無論再怎麼去爭,都還是為了皇上辦事,自己掌印司禮監,倒也沒必要去嫉妒他王德化。
要知道,東廠可不是誰都能做,而且做得好的活計,王承恩是個例外,這老頭子和皇帝關係畢竟不一般。
想到這,李鳳翔搖頭笑了笑,第三個走出了大門。
……
信王府時期的老人王承恩提督東廠六年之後,總算是退居幕後,頤養天年。
且不提王承恩的待遇有多讓人羨慕嫉妒恨,只說這新上來的東廠提督,名字叫王德化。
剛開始許多人還鬆了口氣,被壓制多年的東林集團似乎在暗流涌動,頗有山雨欲來之勢。
可很快他們發現,這個王德化,比之前任王承恩,所行所為,更加稱得上是心狠手辣。
王承恩畢竟是個老成持穩的性格,基本都是皇帝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不越雷池半步,但也不會太激進。
可這個王德化不同,畢竟他正值壯年,行事任差都比王承恩更積極。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眼下的王德化,就迫切需要干出業績來證明自己配得上東廠廠督這個位子,讓皇帝也能對自己放心。
上位之後,王德化剛好趕上了朝廷改革,這個改革遇到的阻力不小,正是他表現的好機會。
政策發下去沒有多久,上通下達的朝廷就讓世人看見了自己的辦事效率。
最先動作起來的,還是已經逐漸向王德化手中靠攏的東廠衙門。
對於那些不服從朝廷改革之意,且明裡暗裡都有不少小動作的人,王德化處置更為極端。
就任一個月不到,僅在京畿一帶,東廠飛令傳往各地,而後便是各地堂口的緹騎四齣。
無數番役們氣勢洶洶的登門,一點不留情面地踹破了一個又一個緊鎖的大宅門院。
管他什麼背景,管它是擁有多少田地和僕人的大家族,只要犯了朝廷的事兒,東廠自然會第一個來收拾。
東廠用自己的行動告訴那些豪紳地主,他們還是皇帝手中的那把刀,那把專門用來對付豪紳、地主和文臣的刀。
新廠公的上任,不僅沒有對他們起到影響,反而使這把刀變得更加鋒利,在維護皇權的道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