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有一頭小毛驢
當天晚上,莊華和山庭就住在了村長家裏。由於隻剩一間房,所以兩人就擠在這一間房裏。
沒錯,兩人同住一間屋子。所有人都認為莊華是男子,莊華也沒有否認,所以安排兩人同住一間屋子是很順其自然。而晚飯過後莊華更是慶幸這個不太美麗的誤會了,因為她發現在這個時代,女人的地位實在太卑微,吃飯的時候,村長的兒媳和幾個孫女都不許上桌,隻能在灶間爐台邊吃。
如果一開始莊華隻是以為這隻是地處偏僻而存在的陋習的話,在看到身為社會上層人士的山庭都理所應當,莊華就明白了,這是這個世界的普遍現象。
至於莊華為什麽知道山庭是處於社會上層,則是因為當村長看到她和山庭沾水寫字的時候,態度立馬從熱情變成了敬畏,並且起身向兩人稽首行禮並讓自己的兒子去將家裏存埋的陳釀挖出來款待二人。而山庭,依舊一派自然,毫無不適。
了解到這些,莊華有些訕然。感謝她年少時到處補習的經曆讓她練得一手不錯的軟筆繁體字,讓她不至於在這裏淪為文盲。感謝那些損友逼她剃的光頭和登山時穿的束胸馬甲還有自身的瘦削高挑(作者:就是平麽……莊華:口胡!!!作者:嘖嘖嘖.……),讓她看起來像個男子的身量。
一番消食運動兼感慨結束,莊華慢悠悠地從村口逛回了村長家,直接進了她和山庭住的屋子。
一進門,莊華立即不淡定了。
什麽情況?這是什麽情況?
美X沐浴,18X、台式小言小說標配橋段。
不大的屋子裏一個大浴桶,山庭正泡在裏麵,周圍的地上散落著山庭脫下來的血衣和沾著血跡的布巾。
明顯,山庭是擦淨了身上的血跡之後才泡進桶裏的,可是範著紅色的水依舊刺痛了莊華的眼睛。
莊華並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濫好人,相反,很多時候她是有些冷漠的。曾有朋友說她是冷心冷肺凍傷胃。可是山庭是她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對他算是有一些雛鳥情節,而且對於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莊華來說,這樣慘烈的傷勢,她實在於心不忍。
於是,莊華顧不得尷尬,從包裏翻出來四粒消炎藥,拿過浴桶邊水盆裏的水瓢,將消炎藥化在水裏,然後再倒進浴桶裏。
她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但是什麽都不做她會過意不去。
山庭是看著莊華把藥混進水瓢的水裏的,本能想出手卻硬止住了。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還有,他有種感覺告訴他,可以相信“他”。
莊華不知道自己又一次的莽撞行為讓她差點被KO。
莊華看到山庭的目光充滿疑惑的看著她,尷尬之感又浮上來,轉身解釋說:“這是消炎藥。”然後又想起兩人言語不通,旁邊又沒有可供塗寫的地方,無奈的扭著身子對山庭拱了拱手然後一溜煙的出了屋子。
“嗬嗬。”山庭看著莊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也許,他真的小人了,妄度了“他”一片誠待之心。
莊華把門關在身後,平靜無波的臉上才顯露出尷尬的表情。
唐啟曾一語戳破莊華遇事不驚泰然自若的假麵具,“其實你根本就是麵部神經的反應跟不上腦子的反應吧。別人嚇得要死或者欣喜若狂的時候,你還來不及做表情,等到這一陣的情緒過了,你也沒有做那個表情的必要了。你的淡定是病,得治!”
感謝麵部神經反應遲鈍,感謝BOSS沒日沒夜的加她的班讓她沒空去看醫生,有空也想不起來去看醫生,不然,她真的無顏去見山庭了,現在想來,剛才自己貿貿然地往山庭的洗澡水裏料,很失禮,要不要等他洗完給他道個歉?
胡思亂想了一通,莊華抬頭看了看昏黃漸暗的天色,歎了口氣。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個夜晚了。
茫然的思緒還來不及飄遠,身後的門被從裏麵拉開了。
莊華一驚,回頭看到是已經洗完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山庭。
正巧村長的兒子姚大柱剛從外麵回來,山庭隻跟莊華頷首示禮便跟姚大柱說起話來。
兩人交談幾句,姚大柱便朝莊華一拱手,然後繞過她直接朝屋裏走去,莊華後知後覺地退到了一旁,讓開門口的位置。
姚大柱進了屋裏,一個人將盛著大半桶水的浴桶抬出了屋子,把水一股腦地倒進院子裏的菜圃裏,然後從井裏打了水利落的把浴桶刷幹淨,複又把空桶放回屋裏,最後來到山庭身邊眼睛瞟向莊華卻跟山庭說起話來。
言語不通的莊華從頭到尾隻能幹瞪眼,這使她把學會這裏的語言放在了頭等大事的重要地位,真不知道那些穿越小說裏的男女主角們是怎麽克服語言難題的……哦,人家有金手指來著,為什麽自己沒有?!不公平啊不公平!!
莊華任憑腦海裏的思緒翻江倒海,麵上依舊巋然不動,靜靜地等著山庭來通知她“談判結果”。
果然,山庭和姚大柱說完了話,便轉過身來麵向著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莊華也不瞎客氣,微微頷首便抬步率先進了屋裏。
徑直來到桌旁,山庭沾著碗裏的水在桌上寫道:“莊華可要沐浴”,莊華看了心裏一陣狂點頭,可是她沾了水在桌上寫道:“吾早已困倦,沐浴之事改日再說”,她可不想暴露真實性別,在了解到這個世界的女性地位之後。
山庭看著滿臉倦色的莊華,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便對等在一旁看著兩人寫字一臉羨慕的姚大柱說:“莊華先生十分疲憊,今日便不沐浴了,山庭代莊華先生多謝姚兄好意。”
姚大柱連忙擺手道:“不、不用謝,應該的應該的,兩位先生早些休息,我走了。”說完,姚大柱對兩人又拱手一禮,快步退了出去。
睡覺,這是個大問題。
在莊華和山庭手指頭都要擦出火花的激烈爭論下,終於在村裏最後一戶人家熄燈前,得出了結果。
山庭睡床,莊華打地鋪。
對這一結果,莊華很滿意,山庭很慚愧。
山庭認為這兩天的山路都是莊華背著他,照顧他,自然比他勞累數倍,當然要由莊華睡床。莊華的理由更充分,山庭是傷號,睡地上再著涼了怎麽辦,她可還等著讓他當向導周遊列國呢。
周遊列國這件事是之前在山裏兩人交流時莊華編的一個理由,說她是一隱士的弟子,學成之後便在師父的要求下入世周遊列國,見見世麵。編這個理由的時候,莊華心虛的很,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又不是孔子周遊個毛的列國,太不靠譜了!可是沒想到山庭竟然信了。
她不知道,在這個戰亂頻發的時代,很多有大能者,紛紛避世山野,以擺脫這紛芸亂世,但是那些避世的隱士也會收弟子來繼承自己的衣缽,不至學問斷絕。
有了這樣一個時代大背景,再加上莊華識文斷字、談吐不凡卻又不通言語,山庭才對莊華這個編造出來的“隱士弟子”的身份確信不疑。
扯遠了,再回到睡覺這個民生大計上。本來聽了莊華的說辭,山庭委婉的提出,兩人可以在床上擠一擠,也勉強夠兩人躺了,莊華立即提出反對,寫道:“山庭傷勢複雜,如此擁擠恐對傷愈不利,莊華實不願因己誤人,望山庭能成全吾一番情誼”。
這一句話下來,山庭再無推讓之理,隻得抱著歉意與感謝,睡在了床上。
而莊華也鬆了一口氣,雖然她不計較什麽男女有別,但是她是真心不想暴露,雖然同睡一床她不脫衣服也沒有暴露的可能,但終究還是越保險越好,就像在槍林彈雨的戰場,誰也不介意坐在防彈車裏的同時再穿上防彈衣。
在這個山腳下的小村子裏呆了兩天,確定山庭的身上的傷口沒有惡化,兩個人再次啟程了。
隻不過這次啟程,多了一個成員,一頭精神抖擻的毛驢。
清晨的陽光撒滿寧靜的村莊,祥和而又朝氣蓬勃。
一身青布長袍頭上無發的莊華牽著毛驢的韁繩,等著已經隱約可看清麵目輪廓的山庭在套在毛驢身上的板車上坐穩,兩人一同向身後趕過來送他們的村民深施一禮。
村民們趕忙頻頻鞠躬回禮。
山庭大聲地向村民們說了些什麽,莊華言語不通聽不懂,但卻也感受到山庭語氣中的感激。
最後,在村民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山庭喝了一聲口令,毛驢四蹄踢踏拉著板車緩緩前行,莊華縱身跳上板車,手裏拉著韁繩控製著方向,不消一刻,驢車便消失在地平線。
轉眼,日頭東升,就快要升到天中央了,一輛驢車不快不慢地在林間小路上歡快地行駛著,車上一個形容淒慘靠坐在行李上的人正在一字一句地教著坐在車前頭拉著韁繩的光頭“少年”說話。
這正是莊華和山庭兩個人。
莊華受夠了言語不通的憋屈,於是今日出發前硬著頭皮請求山庭教她說話,山庭似乎並不驚訝,很痛快的答應了,反倒是莊華小吃了一驚。她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功夫來“解釋”自己為什麽不會說這個地方的話呢,沒想到山庭竟然絲毫沒有疑問的就答應了。
她哪知道,山庭早就對她之前編造的那番來曆深信不疑了,附加的為她種種格格不入的舉止套上了合適的解釋。
莊華在山庭耐心的教導下正反複練習著“山庭”兩個字的發音,可是好像總有些偏差。
莊華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頸側。這是她的習慣,窘迫的時候就會去摸脖子上的項鏈。
可是這一次她摸空了,光滑的脖頸上空無一物。
莊華心裏一緊,忽然想起脖子上掛著銀鎖的銀項鏈已經同銀鎖一起,跟村長換了驢車還有她和山庭兩人的衣物、幹糧、若幹刀錢,心裏放鬆下來,連帶著說不清的失落。
那隻銀製的長命鎖是她周歲時父母一同送給她的禮物,後來她七歲的時候父母離了婚,可這隻銀鎖卻陪伴了她二十八年。那上麵的每一條紋理她都一清二楚,而時不時的摸摸脖子上的銀鏈已經成了習慣。
她果然是不愧“冷心冷肺凍傷胃”這句評價。身上有好幾件可以置換的東西,隻因為銀鎖的價值正適合換這些東西,別的太虧,就真的拿它交易了。
“莊華?”山庭還略帶著沙啞的溫潤嗓音響起,莊華回神看去,正對上山庭擔憂的目光。
莊華此時已經能聽懂山庭叫她的名字了,感受到山庭的擔憂,莊華微微搖頭,組織了一下還不太熟悉的語言,道:“某,無事。”
山庭眼中的擔憂並未消去,莊華無奈的努力控製表情及時的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忽然,莊華想起了一首兒歌,張口用漢語普通話朗誦起來:“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
山庭聽著莊華口中陌生的語言,平仄起伏的發音,看著莊華已經明朗的目光,莞爾一笑。
為什麽歌用念的而不是唱的……話說,莊華回告訴山庭她五音不全麽?反正山庭也不知道她念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