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末路狂奔之倒黴無下限
正午開始,落日終結。
兵敗如山倒,柏璜下令收攏全部兵,從東城門撤出韶廣,向東而去。
“好像是去虞陽的方向。”被挾持著同行的大臣中,那些年輕的臣子聚攏到一起討論著。
雖然是挾持,但是柏璜給他們的待遇還是不錯的,讓他們騎馬,也可以坐車,除了幾個體弱的老臣,幾乎所有臣子都選擇了騎馬。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作為年輕臣子當中的佼佼者,莊華就帶著柏月一起坐了馬車。
一來長途趕路帶著柏月騎馬不方便,二來莊華要保持體力。
年輕臣子們討論的去向問題,莊華猜想,柏璜大概是要釜底抽薪,直端虞陽王的老巢,以此獲得喘息的機會,最好的結果是可以再次具備一爭王位的實力,不好的結果也可以裂土封侯,自成一家。
隻是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莊華並不看好柏璜的東行之路。
柏璜原本並無兵權,隻有太子府私兵兩千,現在手裏的軍隊是臨時改編湊起來的,這次守城失敗,這個原因恐怕占了很大的分量,想把這些軍隊完全變成他自己的,需要的時間恐怕不短。
此番如此傖惶的撤軍,造成軍心渙散。莊華掀開車簾看著車外垂頭喪氣趕路的兵卒,微微搖頭,放下了車簾。
柏璜的本事都是朝堂上的,並不適合領兵,他此時撤退保留實力看上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可別忘了,他領的兵可都是臨時改編的,本來就兵將之間默契欠佳,一個新領兵的將領如果不能在一開始領軍時,就使領下軍隊信服,恐怕以後要再收服軍心就難了。
很多時候,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如果能取得一個小小的勝利,軍隊的士氣都不可能這麽低,可惜,一個勝利都沒有,就撤退了。
莊華可以想象,如果追兵趕了上來,這支喪失了士氣的軍隊得有多麽不堪一擊。
所以,一旦追兵趕來,無論是哪一方的,作為戰鬥力幾乎沒有的文職人員,在混戰打起來的時候趕緊逃命是首要的事情,何況她還帶著一個孩子。
頭頂的月亮越升越高,但是柏璜一點停軍休息的意思也沒有,反而下令不許點火把,加速行軍。
沒有一絲光亮的隊伍野外行軍的速度自然會慢,上令再怎麽催,也不會改變這種狀況。
莊華坐在馬車裏也感覺到速度慢了下來,這種時刻,自然是偷襲的最好時機。
柏璜屢出昏招,難道都沒人提醒他嗎?
答案自然是沒有。他手下的那些將領也同柏璜一樣,都是紙上談兵的菜鳥,自然沒什麽行軍經驗,兵書將策略將戰陣,總不會連怎麽行軍趕路都寫吧,這全得靠將領的經驗。
所以通常軍中的指揮人員構成都是以老帶新,這樣等老的將領退下來了,年輕的將領也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
至於禁軍中原有的將領為何不提醒柏璜……嗬嗬,白天的時候那個禁軍是怎麽丟的腦袋大家可還曆曆在目,說真話,有掉腦袋的風險呐!
就這樣,將帥離心,兵不識將,這支問題重重的隊伍終於停下來了。
“殿下,斥候來報,追兵拒我軍還有三十裏。”一名裨將過去柏璜麵前稟報。
柏璜思慮片刻,立即下令:“傳令三軍,停軍列陣,準備迎敵。”
命令傳到莊華這裏,作為一個有些超越時代眼光的穿越人士,莊華突然有點欣慰的感覺,這孩子,總算明白一回。
與其繼續逃,不如背水一戰。
莊華小聲叫醒睡著了的柏月,要準備逃跑了。
柏月徹底清醒了之後,莊華囑咐了一番,“公主,一會兒你要很緊我,我說什麽公主照做就好。”
柏月緊張的拽著莊華的袖子,兩條秀氣的小眉毛皺在一起,“山哥哥……”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莊華讓柏月看著她的眼睛,十分堅定的說:“公主相信臣嗎?”
柏月連連點頭,“信!”
莊華露出一個輕輕的笑容,“那麽,不如公主就把這當成一場遊戲,千軍萬馬為公主作陪。”
柏月被莊華難有的笑容感染了,小小的心裏升起一股豪情,讓她勇氣盈滿了心田,大姐不也常常說,身為公主,就要挺直了脊梁,麵對一切,因為,她是大肇的公主!
“好!”柏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千軍萬馬為她遊戲作陪,可不是每個公主能經曆的。
遠遠地,一條火把長龍見首無尾,快速地朝著這邊走來。
莊華拉著柏月的手,下了馬車,定定地看著那條越來越近的火把長龍。
她的右手拉著柏月,戴著手套的左手握著一直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用裏衣扯下來的布條牢牢地將刀柄和手緊緊地綁紮在一起。
此情此景,莊華想到了一件許久之前,在薊山,被赤驍騎營救的那一晚。
近了,近了。
一麵烈烈飄揚的玄色旗幟,上麵暗紅色的圖騰猙獰威武,如同這支黑色鐵騎。
幾乎所有人都在心裏驚呼出了這支黑色鐵騎的名字。
赤驍騎!!!
是璋梁王的赤驍騎,從它誕生之日起,鎮壓戎狄不敢進犯肇國北境一步,這也是肇王不能輕易動搖柏緹的主要原因,甚至不惜對敵國給予戎狄資助的事情睜隻眼閉隻眼,就是想要打壓這支鐵騎。
為首之人跨坐黑色健馬,冷峻的麵孔映照在火光中,一抬手,全軍停住,前後不差一刻,而且軍容整齊劃一,絲毫不見反應不及的慌亂,就這一幕,柏璜心下一涼。
本來柏璜打算一鼓作氣先發製人,衝散敵軍陣型,可是對上的是赤驍騎,還是柏緹親自領兵的赤驍騎,柏璜沒有絲毫勝算。
在柏緹出現的這一刻,很多事情柏璜已經明了了,柏項從北境的回軍,還有白日裏守城之戰的兵敗。
戰,還是……他似乎沒有選擇了。
出乎意料的是,赤驍騎隻是停在原地變不再前進,柏緹緩緩地提馬上前,低沉的聲線響起,明明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禁軍,以及城衛軍,凡知返者,罰餉半年,其餘過錯既往不咎。”
這一下子,柏璜這邊的軍隊人心動搖了。
這些兵卒沒文化是真的,但不代表他們傻,這場太子和四皇子內訌完全是人家王室的家事,與國無關,現在太子輸了,他們繼續跟下去前途堪憂啊。
但是,雖然人心蠢蠢欲動,卻並無一人行動,依舊緊握手中兵刃。
肇國以強兵稱雄,這也是所有肇國人為之驕傲的,主將未下命令便不戰而降,這是肇國開國以來就沒有的事兒,就算有,也不可能出現在鎮守帝都的城衛軍和禁軍身上,絕不!
莊華真的有些感動了,被這群堅守的軍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真勇士也。
柏緹並不意外,回頭看了一眼隨軍而來的一名內侍總管,內侍總管連忙下了馬,走到柏緹旁邊,解下身後的包袱,竟然是一卷聖旨。
“禁軍統領李強,張為,平克……城衛軍將軍葛衝,接旨!”
內侍總管這些將領都是認識的,他來宣旨沒人懷疑,於是這些被叫到的人全都下馬出列,在陣前跪成一排,齊道:“喏。”
“傳旨之時,即刻領軍返城,不得有誤。”念完,內侍總管把聖旨遞給了平時相熟的一位禁軍統領。
那位統領接過來與其他將領一起借著火光又看了一遍,“不似作偽。”
眾將眼神交流,而後領旨謝恩,“臣等領旨!”
先有璋梁王的保證,又有了肇王的聖旨,再不走就是忤逆犯上了。
柏璜本來看到對上的軍隊是柏緹親自領兵的赤驍騎心就涼了半截,現在隻能破釜沉舟了。
柏璜對身旁的裨將低聲道:“太子府兵,立即向東撤離。”
“喏。”
本來太子府兵就在隊伍最後頭,這下趁著禁軍和城衛軍的撤離,他們的離去一點也不顯眼。
不過,那些被太子府兵控製的大臣們會配合嗎?
當然不。
“太子殿下要帶臣等去往何處?”不知是哪位大臣中氣十足的一聲高喊,甚至蓋過了兵馬調動的聲響,讓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這裏了。
“走!”柏璜一聲令下,兩千府兵挾持著群臣車馬齊發。
莊華早就偷偷地割斷了馬車套在馬身上的車套,她一把把柏月扶上馬,揮刀逼退了抓她二人的兵卒。
其他大臣見此也通通反抗起來,一下子,府兵的隊伍全都亂了。
正在整軍的禁軍和城衛軍麵麵相覷,一時愣在了原地,而有了他們的阻隔,赤驍騎一時也過不來,場麵相當混亂。
莊華緊接著自己也上了馬,坐在柏月身後狠狠一夾馬腹,朝著人少的方向策馬而去。
不怕流氓會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有文化的人耍流氓,比流氓還可怕。
一群平日裏居移體養移氣的臣子打起架來絲毫不含糊,反而府兵因為一時不查,受了損失。
幾個精通武藝劍術的大臣奪了府兵的劍就和府兵廝殺一團,身手不好的就跟在後麵,漸漸地,竟然配合出了默契!
莊華誤打誤撞的馭馬和大司馬等人走到了一處,心裏一囧,自己竟然混到了老年組裏。
大司馬符礎一手高超劍術,打的圍上來的府兵紛紛狼狽不堪,看到莊華過來,招呼一聲:“年輕人,到老夫身後來!”然後劍招一變,劍鋒一轉,一名府兵身首異處,好不血腥。
“……哦!”莊華的身體動作比腦子快,提馬就跑到了符礎身後。
莊華這才發現,這群平時裏慢吞吞的老臣們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戰績明顯比年輕人那邊要好。
老當益壯!
這時,赤驍騎已經繞了過來,柏璜一看不好,喝道:“帶走能帶走的人!走!”說完,他自己馬鞭一揚,提馬就走。
莊華不知道自己點為什麽這麽背,好好的坐在馬上都會被人揪走。
即使這樣,她還是惦記著柏月,衝著符礎喊:“司馬大人!招呼好柏月公主!!”
符礎也是一頭火,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虜走,真當他老了不成?!
剛要打馬去追,一馬當先跑過來的柏緹橫馬攔住他,道:“老師,您得留下,這還有一堆亂攤子等著您收拾。”
符礎臉色難看的說道:“你可一定要把沒頭發的山庭小子救回來。”
柏緹點頭,轉頭道:“赤驍騎聽令,兩千人跟我走,其餘聽從司馬大人調遣,不服令者,軍法處置!”
柏緹帶著兩千赤驍騎去追柏璜了,符礎老大人臉色黑黑的指揮著赤驍騎收拾戰場,維持禁軍和城衛軍的整軍秩序。
柏月被內侍總管抱下馬來,就跑去找符礎,可憐兮兮的道:“司馬大人,山哥哥不會有事吧?不會有事吧?”
符礎對小女孩的耐心顯然比對軍隊的耐心好,他蹲下來和藹的說:“他不會有事,一定會平安回來。”
柏月依舊愁眉不展,轉身看著莊華被虜走的方向,喃喃自語:“山哥哥,你可一定要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