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交換隊友
隻一瞬,莊華就收回了手,柏緹滾燙的手卻一把捉住了莊華收回去的手,他的手上幾乎沒有一點力氣,但是莊華卻沒有掙開,而是反握了一下,以示安撫,柏緹的嘴角微微上挑,而後慢慢的合上雙眼,又陷入了昏睡。
柏承彥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柏緹,而且是見到這副狼狽模樣的柏緹,在他的印象裏,柏緹是始終屹立不倒的,在靖國,雖然國家之間水火不容,可是在私底下,文人武士對於“璋梁王柏緹”是很讚賞的,這雖然與柏緹幼年長於靖國有很大的關係,但是也不能抹殺柏緹自己的才能。誰不知道現在的肇國柏緹就是實際上的君王,韶廣王宮的那位大王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另外兩個王子也都賦閑在家了。
一時之間,柏承彥有些呆愣,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莊華此時已經解開綁在柏緹身上的繃帶,查看傷口。傷口恢複的不錯,差不多開始結痂了,“他傷了多長時間了?”莊華問。
“兩天前。”星月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沉著。
“他的傷口現在這個樣子算是正常嗎?”莊華又問。
邢樂回答說:“主公身體很好,所以傷口恢複得很快,要不是因為生病,現在應該已經可以結痂了。”邢樂的語氣有些黯淡,他的心裏始終在自責,“主公已經發燒三天了。”
“為什麽不找大夫?”莊華疑問道。
邢樂欲言又止,莊華會意,這裏並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一直呆立在門口的柏承彥出聲了:“有什麽原因讓你不治他,比他的命還重要?”
柏承彥的聲音冰冷得仿佛在冰水中洗涮過一樣,他看著邢樂的目光比語氣還冷,隱隱之間帶著殺意,邢樂頹喪的垂下頭,並不打算回答。
“先帶他離開這裏,這裏不適合病人住。”莊華開口打破了屋子裏的凝滯氣憤,一邊繃帶重新綁好,以便對柏承彥說:“承彥,把我剛買的那身衣服拿出來,先給你父親患上。”
柏承彥很聽話的走到莊華身邊,從莊華身旁的包袱裏拿出那身新衣服,莊華把衣服賣得很仔細,從裏到外都是全套的,而且比她自己實際的尺碼大了一號,這也是為了隱藏性別準備的。
邢樂出言阻止道:“莊華,不行,不能帶主公走。”
這回柏承彥還沒說話,莊華就先問了:“邢樂,所有的後果,我來承擔,我來解決,你比我清楚,他再不好好的醫治,就完了,連續高燒,會把人燒壞的,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傻了還不如死了。”
“莊華,這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邢樂的語氣十分鎮定,也十分的肯定,也很無情,仿佛方才那個失聲痛苦的人不是他一樣。
莊華黑冷的眸子回視著邢樂,“我說過的話,絕對不會食言,你盡管放心。你比我有擔當,我知道。但是,這不是誰更有擔當的問題,而是誰能擔當的問題。現在你不能,我來。”
邢樂沒有反駁,而是說道:“莊華,我是肇國人。”
莊華的心中一沉,繼而沉默了一會兒,但是很快,莊華說道:“我也是。”
邢樂看著不省人事的柏緹,眼中閃過一絲悲痛,道:“你沒有經曆過戰亂,真正的戰亂,你不會明白的。”
“但是我經曆過和平,真正的和平,所以我比你更畏懼戰爭。”莊華說完,直接扶起柏緹,把他身上破爛的脫掉,接過來柏承彥遞過來的黑色絲質褻衣,在柏承彥的幫助下,給柏緹套了上去。
光這一件衣服,莊華就快沒勁了,沒辦法,柏緹的身體很重,莊華要一邊半抱著柏緹的上半身,一邊給他套衣服,很累人,柏承彥在一邊其實也幫不上什麽忙,因為兩個人都是沒伺候過人的人。
“莊華,你什麽都不怕,甚至不怕死嗎?”邢樂看著莊華和柏承彥笨拙的動作,突然問道。
莊華看了他一眼,徹底掀開跪在柏緹身上的薄被,一邊解柏緹的褲子上的帶子,一邊回到說:“在不久之前我以為是怕的,我怕疼、怕死、還怕冷,可是在從懸崖上墜入觥河,我整個人都懸空的時候,我想我是不怕的。”
莊華費力的想把柏緹抱起來,脫下他的褲子,卻沒能抱起來,“全身的血都快流光的時候,真的很冷,身上前後貫穿的箭傷,真的很疼。我知道我正在不停地向下墜,生命在一點點的耗盡,即將迎來死亡。”
柏承彥和星月都目不轉睛的看著莊華,“他”的神情沒有一點變化,就像在說一件跟“他”不相關的事情一樣,還帶著些玩味,他們都知道莊華死裏逃生,但是卻沒想到過程竟然這樣的……絕望,沒錯,隻能想到絕望這個詞來形容莊華當時的境地。
“在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活著,我的眼睛能看見太陽,我的鼻子能聞到味道,我的耳朵能聽見聲音,我的腳可以走路,我的手可以行文作賦。之後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敢回想當時的情形,但是若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選,總得有人來做決定,有人來承擔那一部分無人能承擔的東西。”莊華幾次努力終於放棄了,揮手示意柏承彥來,“並非我不可,但是就當是矮子裏麵挑大個,我可能就突出了那麽一點,而我正好又是個了無牽掛的。”
莊華抹了抹額頭上透出的薄汗,招呼邢樂,“那邊的那位壯士過,過來幫幫忙。”
邢樂突然覺得他不是很明白莊華,從莊華今天的這番話裏可以聽出,莊華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明白,但是他始終沒有想過爭奪什麽,甚至為自己爭奪活著的機會都沒有過,“他”似乎一直劍走偏鋒,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事實上“他”也確實粉身碎骨了一次,但又福大命大的回到了人間。
邢樂走了過去,扶著柏緹站在了地上,莊華雖然臉皮夠厚,但是真的直麵托別人褲子這件事情的時候……
“承彥,幫他把褻褲換了。”莊華很是一本正經的說道,柏承彥不疑有他,扒了柏緹的褲子,然後把新的褻褲給他換上。
之後的工作就簡單多了,三個人一起給柏緹徹底的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莊華徹底接過指揮權,命令著邢樂背著柏緹,四個人一起離開了貨棧。
仿佛在迷霧中走了許久,柏緹漸漸地破霧而出,來到一片光明之地,忽而,眼前一黑,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在說話。
“你帶著承彥走,馬上走,你該知道,或許再耽擱就都走不了了。”是莊華,“他”在和誰說話?
“我不能走。”原來是邢樂。
柏緹的神智慢慢模糊,再次睡了過去。
當他再一次神智清醒的時候,已經有了些力氣,不在昏昏沉沉,緩緩的睜開眼睛,陽光透過薄薄的紗幔照在他的臉上,讓他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記憶在慢慢回籠,靖國,莊華,柏承彥,悅氏,晟方,白鶴,最後,定格在被追殺的路上,他和邢樂都受了傷,隻是他更糟糕的是之前就生了病,然後就神智就不是很清醒了,期間發生了什麽也都不太記得。
柏緹試著抬了抬手,卻沒能抬起來,眉頭微皺。忽然聽見有腳步聲過來,他閉上眼睛。
莊華揭開床幔,看了看柏緹的臉色,已經開始稍稍有了些血色了,伸手按在他的額頭上,不燒了,又捉起他的手腕探了探脈搏,平穩有力。莊華不解的看著床上依舊睡著的人,不應該啊,怎麽還不醒。
在把柏緹轉移到驛館之後,莊華再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給柏承彥塞了兩片退燒藥,當天夜裏就退燒了,連大夫看過之後都說是奇跡,可是柏緹由於身體太虛弱所以一時沒能醒過來。
第二天送邢樂和柏承彥走了之後,莊華有請大夫來看了看,大夫說大概再過一天就能醒了,可是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了,都快到中午了,柏緹還是沒醒,莊華就有些擔心了。
是不是給他吃的退燒藥有問題?畢竟是不同世界,這要還穿越過,會不會產生質變?
莊華雙眉微蹙,覺得不妥,還是再請大夫來看看。可是她剛從床榻邊上站起來,就聽見一聲微弱的鼻音,莊華立馬超朝柏緹看去,就看見了那雙漆黑的眼瞳之中。
柏緹瞳孔的顏色很深,像是一口古井,又像是雲霧繚繞的深淵,當他注視你的時候會讓人不敢直視,因為會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但是莊華不會躲開柏緹的注視,也許是她神經太大條的緣故,或許是太熟悉的緣故,莊華對柏緹的手有別有深意的眼神都免疫,她本來皺起的眉毛一下子舒展開,問了一句:“想喝水嗎?”
柏緹眨了眨眼,莊華會意,起身去倒了一杯水來,坐在柏緹身邊俯身,一條手臂穿過柏緹的頸後,把柏緹撈了起來,靠在她的身上,然後把水杯湊在柏緹微微有些幹裂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