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因何,奮不顧身
陌瑤下意識地轉頭看去,正見陌以宸陪著陌太傅和陌夫人二老剛剛邁過房間的門檻。
陌瑤微微一怔,隨即又抬眸打量四周,這才發現,這裏竟然就是木梨苑裏,她從小到大一直住了整整十三年的房間。
“幻香,怎麽回事兒?我不是應該在書院裏?學監不是應該不準學生未得允許便擅自離開書院?”
因剛剛有了水的滋潤,陌瑤再說話時,喉嚨順暢了許多,問題也一股腦地全拋了出來。
瞅著她一臉“好學”的表情,幻香無奈地搖搖頭,“其他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呀,是被殿下親自送回來的。那時見你背上的衣服都染了血,身體還燙得跟火爐似的,我們一群人都嚇壞了,幸好老天保佑,小少爺你平安無事,不過王太醫也說了,還好你的傷口處理及時,否則就更危險了……”
她後來又說了什麽,陌瑤沒再仔細聽,想著既然是鳳傾瀾親自送她回來,必定是看她傷勢有加重的風險,這才將她送了回來。
正想著,陌夫人已經走到近前,見她醒了,憔悴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卻還有些擔憂地問道:“瑤兒,快讓為娘看看,還有沒有哪裏傷著了,啊?”
“放心吧娘,我沒事兒了,嘶……”
陌瑤說話的同時,本想撐著身體坐起來,無奈這一動,又一下子牽扯到背上的傷口,疼得她頓時又倒抽了口氣。
見她額頭又是一層冷汗,陌以宸抬腳便準備衝過去,陌太傅卻先一步上前扶住她,“臭丫頭,都受傷了還不給我安分一點兒,你是存心想讓我和你娘還有你哥擔心是麽?有什麽事情讓幻香幫你做就行了,你就給我乖乖地趴好!”
“安啦安啦,爹,我是受傷又不是殘廢了,沒有那麽嬌氣啦。”
陌瑤不在意地擺擺手,便轉頭對幻香道:“幻香,扶我起來,總是這樣趴著我也怪難受的。”
“誒……”
“我來吧。”
幻香剛應了一聲,還未有所動作,陌以宸便搶先一步,一手攬住陌瑤的肩膀,一手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幫著她坐了起來。
陌夫人在另一邊扶著她,轉頭吩咐道:“快,幻香,去拿兩個枕頭來,要軟一點兒,棉花塞得多一點兒的。”
“誒,好,我這就去。”
幻香轉身匆匆跑走,不一會兒,就見她手裏拿著兩個厚厚的枕頭回來了。
陌夫人接過枕頭放在床頭上,才讓陌瑤慢慢地靠了上去。
有枕頭在背後做依靠,既不會牽扯到背上的傷口,又能讓她坐著舒服,陌瑤不由拉過陌夫人的手,撒嬌道:“還是娘親待我最好了。”
“嗯哼!”
話音剛落,便聽陌太傅輕輕咳嗽了一聲,有些吃味地說道:“怎麽?我這個爹爹就待你不好了?”
自從那晚偷聽到他和沛凝的談話後,再麵對陌太傅,陌瑤心裏多少有些疙瘩。
雖然她已經接受沛凝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的事實,但不可否認,陌太傅也確實欺騙了他們,欺騙了娘。
但不管怎麽說,他始終是她的爹,那個一如既往疼愛她的爹。
思及此,她拉過陌太傅的手,和陌夫人握在一起,開心地笑道:“爹和娘都是待我最好的人……”
說著,她又轉頭看了眼陌以宸和幻香,“還有哥和幻香,你們呐,都是我最最重要的家人,少了誰都不行。”
聞言,陌以宸黯然地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
“好了瑤兒,你來跟爹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陌太傅斂容看向陌瑤,神情嚴肅,“殿下武功那麽好,怎地還需要你去救?”
“呃,這個……”
陌瑤猶豫著將那晚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說完,她眉頭便蹙了起來,“其實我覺得,那狼群出現的有些可疑,而且受傷之後,我隱約還聽見過笛音,那笛音一響起,狼群就散開了,再沒攻擊過我們。”
“笛音?”
陌太傅臉色一變,精光矍鑠的眸子忽而眯了起來,“難道是他?”
他的聲音不大,卻正巧讓陌瑤聽個正著,她忙問,“爹爹是不是知道有誰可以用笛音控製狼群?”
“哦,沒有,我也隻是猜測罷了。”
陌太傅擺擺手,隨即又道:“爹那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陪你了,讓你娘在這裏和你多說些貼心話,爹先走了。”
說罷,也不等陌瑤回答,他便轉身離開了,腳步看起來頗有些匆忙。
“這老爺也真是,來之前不是說已經沒事兒可做了?怎麽現在又有事兒了?”
陌夫人慎怪地看了眼陌太傅匆匆離去的背影,轉頭對陌瑤慈愛地笑道:“算了,不管他了,咱們說咱們的。”
“嗯。”
陌瑤笑著點了點頭,眸光卻不自覺地掃向陌太傅消失在門外的身影,若有所思。
陌以宸在家吃過晚飯便返回了書院,陌瑤因背上的傷口太過嚴重,學監特意批準,她可以等傷勢好些了再回去。
一個人待在家閑得無聊,陌瑤幹脆開始研究如何將金瘡藥改良的更加完善,萬一下次她再有個什麽好歹,可別不是被砍死被刺死,而是被自己的金瘡藥活活痛死的,那可就不劃算了。
這天下午,她正在自家後院用帳篷搭建的花圃裏侍弄自己種植的土人參,突聽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以為是幻香,她便頭也不回地說道:“去幫打桶水來吧,這土人參該澆水了。”
來人的腳步微微停頓片刻,便依言到花圃旁邊的小井裏打了些水。
須臾,一隻小水桶輕輕放在了陌瑤的腿邊,陌瑤拿起放在裏麵的水瓢舀了一些水,而後慢慢地將水灑在那些土人參的根部上。
“幻香,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幫我好好照顧它們,像這種土人參不需要太多陽光,但要記得多澆水,尤其是現在這種炎熱天氣,最好每天早晚各澆一次,記住了麽?”
“小少爺放心,幻香會照顧好它們的。”
聲音響起,卻不是從身後傳來,反而更像在花圃外麵。
陌瑤頓感狐疑,蹲著身子回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繡有金蟒的黑色錦靴,視線再往上,便是絳紫的衣擺上用銀絲繡著銀色的流紋,流紋隨風搖擺,便像是活了一般。
“傷好些了麽?”
淡涼慵懶的嗓音在頭頂緩緩響起,陌瑤驚得一跳,身子竟不自覺地向後倒去。
“啊……”
她驚呼一聲,雙手四處亂揮,一隻大掌穩穩抓住了她的手臂,輕輕一拽,便將她拉了起來。
等她站穩,鳳傾瀾便鬆開了她的手臂,蹙眉道:“我嚇到你了?”
“呃,還好還好。”
陌瑤幹笑兩聲,又問,“殿下怎麽來了?今天書院沒課了麽?”
“嗯,來看看你。”
鳳傾瀾淡淡地說著,便拿過她手中的水瓢,蹲下身子準備替她幫那些土人參澆水,“你還有傷在身,先去歇著吧,我做完這些便去找你。”
“誒,等等等等……”
微微一怔,陌瑤連忙按住他舀水的手,咽了口唾沫,訕訕笑道:“殿下乃千金之軀,我怎敢勞煩殿下幫我做這些,還是、還是我自己來吧。”
鳳傾瀾卻不鬆手,眸光沉沉地看著她,“你能做的,為何我就不能做?”
“呃,因為你是太子啊,哪有讓太子殿下做這種事情的道理?”
陌瑤隻覺得他的問題好生奇怪,但還是給出了回答。
聞言,鳳傾瀾垂下眼瞼,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啟口,“所以,正因為我是太子,你才會奮不顧身地替我擋住那隻野狼的攻擊,是麽?”
說話間,他抬眸看向陌瑤,幽靜的眸子如墨一般,深邃一片。
陌瑤來不及收回視線,便被那雙眼睛吸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怔怔地看了他許久。
時間慢慢流逝,鳳傾瀾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哦,沒、沒什麽。”
陌瑤陡然回神,小臉一陣赧然,“其實,這個也不是這麽說的,就算你不是太子,我們至少還算朋友,那,如果朋友有危險,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更何況,我之前也刺傷了你啊,雖然那不是我自願……對了,你的傷怎麽樣了?”
鳳傾瀾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緩緩搖頭,“沒有大礙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
陌瑤頓時鬆了口氣。
這時,幻香掀簾走進來,從她手中拿過水瓢,笑道:“小少爺,熱茶和點心已經備好,你還是和殿下一起出去歇著吧,這裏的活兒交給幻香來做就好。”
“行,那就交給你了。”
陌瑤拍了拍她的肩,便帶著鳳傾瀾離開了花圃。
夕陽西下,傍晚的陽光和風正好,陌瑤和鳳傾瀾在院中的石凳上相對而坐,彼此半晌無言。
陌瑤正糾結著要不要主動找個話題聊一下,便聽鳳傾瀾緩緩說道:“再過不久,南翼國的使臣便要到了。”
“南翼?”
怔了怔,陌瑤不解地問道:“南翼與東霖相去甚遠,甚至不存在交界,算得上是四國中最不常往來的兩個國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這次,南翼怎會忽然派使臣來我東霖?”
“其實我不也不大清楚。”
鳳傾瀾搖搖頭,隨即又道:“不過聽父皇說,他們這次還帶來了一位公主。”
“公主?難不成是要聯姻?”
陌瑤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依舊麵沉如水的鳳傾瀾,咧嘴一笑,“看來殿下馬上就要娶得一位如花美眷啦。”
眸光一暗,鳳傾瀾垂眼泯了口茶,靜默不語。
他低垂的長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叫人看不真切,陌瑤忽然想到什麽,試探性地問道:“殿下是否還是,放不下安瑤?”
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杯裏的茶水頓時濺了出來,雖然僅有幾滴,卻還是燙紅了他的手背,分外明顯。
半晌,他放下茶杯,抬眸看向陌瑤,深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我從未想過要放下。”
他的語氣輕徐緩慢,卻透出一股執著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