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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生活中有很多的悲傷和無奈,沒經曆過的人是無法理解的。當張建樹孤零零的走在勞動局外那滾燙的水泥路上時;當他點頭哈腰,客客氣氣麵對那些連嘴上的絨毛都沒變硬的公務員時,這種感覺就會變得強烈。可是什麽用都沒有。不管你怎樣聲情並茂的訴求,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們,冷漠而心不在焉的說:給你發底薪也可以啊!這個沒有明確的規定的。你這種情況——我看還是算了,不過是一千多塊錢,和公司鬧僵了,也不好。你就是申請仲裁,沒有明確的證據,估計也不會支持,你再想一想。這是表格,你先拿去看看——下一個……


  張建樹無精打采的回到宿舍,手裏還握著那張沒填的表格。他是請了半天假,專程去勞動局的,沒想到這樣?怎麽辦?屬於自己的權利一定要爭取。先問一下別人,看他們是怎麽搞的?問誰呢?誰是過來人?謝炳堂、林秀木,還是袁正才?認識的人中,隻有這三個經曆的多一些。他慢慢的回想了一下和這些人交往的點滴,還是給袁正才發了個微信,可是很久沒有回音。就在他準備問下謝炳堂時,袁正才的回複進來了——他也說不好搞,有的廠發的底薪,有的發平均工資。他們廠要結業了,並沒為難他,發的是平均工資。不過,最後,他讓張建樹去找一個叫朋友的工友會——他們或許有辦法,並且發來了地址和電話。張建樹馬上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是個女聲,聽了張建樹的情況後,叫張建樹到工友會來一趟,這樣說的更清楚些。張建樹隻好問星期六有沒有人,他不想再請假去了。對方說你什麽時候來都可以。於是,就約在了星期六下午。


  轉了兩次公交車,花了將近一個半鍾,張建樹來到一個很簡陋的門麵前。透過開著的卷閘門,可以看到牆邊有兩張辦公桌,上麵有部白色的電話;空地上亂七八糟的放了一些紙箱,風扇什麽的……一個瘦弱的老頭在掃地。是不是走錯了?張建樹看了下門牌號,沒錯。連個標識都沒有——張建樹心裏涼了半截——莫不是騙子。


  他進門向那個老人詢問。老頭放下掃把,不冷不熱的接待了他,告訴他這就是朋友工友會。不過,辦事的人還沒來。他彎著腰,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厚厚的花名冊,翻到空白的地方,說:你先登個計,名字,電話號碼,公司名稱都寫上,等一會人就來了。


  張建樹隻好照老頭說的做了,同時心裏惴惴不安。這看上去太不像個工友會了,倒像一個雜貨倉庫。他正在疑惑的時候,看到一個矮個子男人推著一輛山地車進來了。他把車放在一邊,走到桌子邊,問張建樹有什麽事?


  張建樹把自己的情況和問題講了出來。


  這個人年紀不大,人不胖不瘦,五官端正,隻是臉色有些晦暗,頭上還有些白發,但是眉宇間有一種穩重、成熟的氣質,這多少消除了張建樹的一些顧慮。他聽完後,沉默了一會,好像在尋找對策。


  “這樣搞——”他揮了一下手,很有力的說,“你不要去做什麽勞動仲裁,一般區裏的勞動局都是偏向工廠多一點,花很長時間還得不到我們要的結果。你就到市勞動局投訴,一次不行,兩次……直到他們出麵幹涉為止。我們要做一顆銅豌豆,什麽權利都是爭取來的。一般的公司是不會怕工人的,但它怕政府。隻要政府撐腰,我們的權利就能得到保障……”


  “明白了,我按你說的去試一試。謝謝!”張建樹接著又說,“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這種情況,能不能診斷上職業病?”


  這個人問了下他的白細胞數據和工作環境,點點頭,說:“應該問題不大。如果你擔憂的話,可以寫個自我陳述,到時一起交給診斷醫生,這樣更好一些。”


  “哦,寫個東西我是沒問題的。就是不知醫生和工廠會不會有勾結?”

  “醫生現在是個很好的職業,”他笑道,“一般的人不會去冒這個險。再說,你能收買一個,兩個,但不能收買所有。我隻要不服診斷,提起重新鑒定,就會另換專家。所以,基本上不會有暗箱操作,相對來說還是公平的。起碼,我目前所接觸到的都還可以。”


  張建樹問完預備好的問題後,又談到中毒的話題上。這個人從櫃子裏拿出一本工友會編的《工傷工友知識手冊》給張建樹。


  在回去的車上,張建樹翻看了這本小冊子。講的不是很詳細,但大致的工傷知識都有。想到自己要問的問題,多少都有了答案。那麽今天就算有收獲。還是要感謝工友會,可惜沒加那個人的微信。嗯,稍後再說。後來,這個工友會打電話要張建樹去參加一個活動,但那會他正抽不開身,沒去。從此,便再也沒有什麽聯係了。


  工資到賬後,張建樹總是第一時間把錢轉給老婆,自己隻留五六百塊零用。這一次,把卡插進櫃員機,輸入密碼後,看著不到三千塊錢……轉多少回去呢?多了沒有,少了老婆又要抱怨。自己複查還要先墊錢,他猶豫不絕……等在後麵的很多人,在輕聲抱怨,已經不耐煩了。他歎口氣,輸入了兩千六……


  稍後,張建樹忐忑不安的撥通了老婆的電話,告訴她工資到賬了,已經轉了。


  “不過——”他吞吞吐吐的說,“隻轉了兩千六。因為上個月有住院,廠裏隻發了底薪。但我也問過,也有可能要回來。過幾天,我去複查的時候,順便到勞動局去問問。”


  “哦!”電話那頭也沒說別的,隻回答,“知道了。”


  出院兩個星期後,張建樹才去複查。他是用上班時間去的,事先給花姐打了招呼。剛開始,花姐叫他寫個請假條。張建樹叫她去問劉彩雲,看自己這種情況,要不要請假?她真問了。放下電話很納悶的對張建樹說——不需要嘞,她說回來後簽卡就行了。張建樹淡淡的說:當然不要啦!按道理廠裏要派車送我去的。


  張建樹不到七點就坐上了公交車。八點鍾的時候,他看到李雙梅坐到辦公桌前,就進去開了檢驗單。李雙梅問他這些天身體怎麽樣?張建樹說,還是老樣子……李雙梅隻是“哦“了一聲。抽完血,要半個小時才有結果。張建樹就到病房裏轉一圈。甘霖和老孟已經出院了,這他早已知道了。這半個月,老孟給他打過一次電話,說住院小結中,沒有寫上他頭昏、四肢無力等不適症狀。因此他和李雙梅吵了架,最後主任說這不會影響診斷結果。但他還是擔心,就來問張建樹怎麽辦?張建樹告訴他,自己的也沒寫,應該沒問題吧!並且也推薦了朋友工友會給他,叫他有時間去問一下。甘霖發過幾次微信,張建樹雖然很懷念和她漫步的日子,但是不願和她聊病情以外的事情。女孩子也感受到這一點,問什麽時候把書還給他。張建樹說不要了,送給她看。


  現在病房裏稍熟的人隻有馮華和謝炳堂。張建樹去看了下馮華,他說自己治的差不多了,也快出院了。張建樹以前住的那張床上躺著一個臉色蠟黃的塵肺病人。出門碰到護士,也還認識,很親切的打招呼,問他是不是來複查了?

  謝炳堂似乎沒想到張建樹會來看他,很熱情的請他坐下,問他要不要吃點什麽?張建樹邊衝加油站的那兩位點點頭,邊問他好點沒有?他馬上很爽快的說,好個毛啊?不惡化就是萬幸了。接著歎口氣說,吃藥吃的骨頭痛,我都怕了。


  張建樹跟著歎道,攤上這種倒黴事,也沒辦法,隻有想開點啦!

  “你們這種應該是輕度的,要好很多。”他眯起眼,看了一眼吊瓶,“我們這種熬到最後就是人死財空,家破人亡……”

  “沒那麽嚴重吧!”張建樹關切的說,“現在科技日新月異,應該有辦法的。再說,你的費用不都是社保出嗎?”


  “費用是社保出,不然的話,早都完了。所以,能否診斷上職業病才是最關鍵。但中毒沒有特效藥的,也就是說根本沒可能康複,你說難不難受?”


  “這樣啊!”張建樹摸了摸下巴,搖頭咂嘴道,“哎!麻煩,人生處處是麻煩啦!”


  “麻煩?”他很老練的笑著說說,“你們目前可以說才剛剛開始,我們都搞了兩三年了,過程是很磨人的。”


  “是啊,”張建樹想了一下,“我正好有事問你……”


  於是,他把廠裏不給他發平均工資,不讓他加班,包括去找工友會的事都簡要地說了一遍。


  “我沒有遇到這些問題,因為我是包薪的。“他語氣稍微有些得意,“我們公司對我還可以。但有些公司耍起手段,你也很難應付。就像它不讓你加班,你就沒辦法。連律師都搞不贏。平均工資呢,按小楊說的也可以試一試。他是很有經驗的。”


  “小楊?”張建樹問,“你說工友會的那個人姓楊?”


  “是啊。照你說的樣子,應該就是他。他也是個病友,經曆的比較多,所以知道的也很多。人呢,又是個不屈不撓的家夥,幫過很多人的。”


  “你們也打過交道?”


  “是啊!我們都是重度苯中毒。”


  “我看他跟正常人差不多啊!”張建樹回想他的樣子,說道。


  “他是個很堅強的人,這幾年應該控製的比較好。他的是腫瘤,反而比我這個好治一些,不過就怕複發……”


  他們又說了一會。張建樹看了一下時間,準備離開。


  謝炳堂看出了他的意圖,忽然把話題扯到女孩子身上。


  “那個經常跟你散步的女孩子,搞定了沒有?”這個家夥又變得猥瑣起來。


  “你又在瞎想。“張建樹勉強笑道,“我們都是病友關係,怎麽可能亂搞呢?你看我是個隨便的人嗎?”


  “你不是隨便的人,這個我信。”他意味深長的笑,“但她是不是隨便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去試一試嗎?”張建樹有點惱火了,“要不要我給你個電話號碼。”


  “可以啊!真是個尤物啊!”他來勁了,不過隨即又歎道,“她不會看上我的,我既沒有你帥,又沒你有氣質;再則我沒這個精力了,還是到老街找一個比較實惠……”


  “我靠,太謙虛了!你這麽有活力,還說自己不行。”張建樹站起身,開玩笑道,“我真的沒她電話號碼,那麽久,你自己又不去要。好好治療,等康複了,外麵女孩子大把的……”


  謝炳堂咧嘴笑起來。但是這笑容裏,張建樹分明看到一種無法掩飾的蒼白和恐慌。


  張建樹去取血常規報告。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緊張,有病的人都是很敏感的,生怕數據會更低。好在跟住院時差不多,沒有太多波動。他把那張紙交給李雙梅,她看了一下,說——這個放在這裏,你可以走了。。


  張建樹走到馬路上,又坐公交車去了勞動局。市勞動局的辦事員也是年輕人,但是要熱情和客氣一些,在聽了張建樹的訴求後,讓他填一個表格,把具體的要求都寫下來,說會去調查溝通,叫先回去等著。張建樹沒說什麽?他也沒想一次就可以成功。


  回到廠裏,才十一點多,他打開電腦處理了幾個比較急的電郵。阿勇湊過來,低聲說,上午還來幹什麽?在宿舍歇一歇,下午再來上班也沒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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