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人心惶惶 聞風而逃
顧炎武與幾位好友難捨難分，又念及如今國破家亡，不覺也是潸然淚下，眾人相對無言。
「寧人兄長！寧人兄長！」忽聽得船外傳來兩聲呼喊，歸庄將頭伸出船篷一看，卻原來是路澤溥、路澤農兄弟二人。
「是安卿兄弟。」這時船已出了千墩浦外，歸庄見四下無人，但令船家將船靠岸，讓路氏兄弟二人上船來。
船本狹小，一下多了兩個人，更是顯得擁擠，兄弟倆也不在意，緊挨著顧炎武坐了，路澤農便向他說道：「寧人兄長，為何這般急躁？要走也不用這麼急吧？」
路氏兄弟本是河北曲周人，他們的父親路振飛是天啟五年的進士，曾任前明福建巡按、右副都御史等職。清軍攻佔燕京之時，路振飛任右僉都御史，正總督漕運巡撫淮揚，福王自立於南京后，馬士英把持朝政將他罷免，其時又逢路振飛母喪，老家曲周又陷入清軍手中，便就此寓居蘇州。
福王敗亡，唐王朱聿鍵自立於福州，召他至福州拜為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唐王亡，又奉永明王朱由榔召赴廣東，病死於廣東順德，留下兄弟三人無所依靠，又回到了蘇州。
路氏兄弟在蘇州生計艱難，顧炎武和他們交好，雖然年齡懸殊了十多歲，卻以兄弟相稱，時常給以周濟，路氏兄弟也不忘恩情，此番顧炎武遭難，最終能夠安然無恙，也有他們不少功勞。
「聞符的病可好些了？」顧炎武沒有回答路澤農的問題，反而問起了路家老二路澤淳的病情。
路家一共兄弟三人，老二路澤淳前些年因悲痛於父親去世，吐血不止，落下了病根，時時卧病在床，因此顧炎武才有此一問。
「……虧了心血，不容易大好了！」路澤溥嘆息道。父母不在，長兄為父，他沒能照顧好兄弟，心裡頗為自責。
「聽聞大興軍中有一聖手神醫，精於各種疑難雜症，為兄此番南下廣東，定為聞符討個藥方來。」
「兄長有心了，只是這心病……」路澤溥頓了頓，「兄長，今日我們可不是來給你送行的。我們兄弟倆商議過了，這次與你一同去廣東！」
「這卻又是為何？」歸庄奇道，「前些年大興軍奪了川黔湖廣，你還道『流宼之輩，不可久也』，如今卻怎麼又變了想法？」
「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年我得知大興軍是原李自成的大順軍改了名號，因此才有此斷言，對於那些流宼你們又不是不知底細。」
「但前些時日我才知道，這大興軍與那些流宼完全不同，晉王投大興軍大家應該都知道，但有一事你們肯定不知！」
「何事？安卿你就不要賣關子了，爽爽快快地說出來。」
「大興軍已經滅了孫可望，雲南、廣西已被大興軍攬入懷中，永曆帝已經退位，據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禪位於漢王！」
雲南與江南相隔數千里，但孫可望逼瘋永曆帝的事情還是傳了過來，不過人們都將它當作是不大可信的傳聞，現在聽路澤溥說起來確是屬實，而且這后一個消息才更令人震驚！
「禪……禪位於漢王？」就連顧炎武也不能再保持鎮定，連說話都結巴起來。其餘眾人也一眼不眨地看著路澤溥，希望他趕快說個子丑寅卯出來。
「對！雖然大興軍還沒有發布詔告，但這事情基本已經確定。如今大興軍已坐擁川、滇、黔、贛、湖廣、兩廣之地，南七北六十三省，大興軍已據其七！而且在漢中還駐有數萬精兵，取陝西也是猶如探囊取物！」
明時在各省設承宣布政使司，四川布政使司和湖廣布政使司是列於「北省」的範圍，因此才有南七北六的說法。
「我們兄弟私下裡議了一下，認為永曆帝現在沒有禪位於漢王，不是他不肯，而是漢王殿下要取了浙、閩再行此事！」
「安卿，安卿！你這些消息是從何處得來，可不可靠？」
「絕對可靠！寧人兄長，你忘了松江守備禇元標？他與我本就相熟，前兩日他請我到他府上，說了這許多事情，原來是想要讓我代他去廣州向大興軍輸誠！」
「這廣東離江南還隔得老遠，他這麼心急做什麼？難道不怕走漏消息掉了腦袋？」
「離得遠？禇元標跟我說了，那大興軍不動則已，一動便如蒼鷹搏兔，其快無比！他們從長沙出發攻陷廣州，用時僅僅一月！年前便已經收復了廣東各州府縣，尚、耿二藩及其麾下漢軍旗士卒全軍盡沒，要是等大興軍取了福建再去輸誠，那可就晚了！」
「況且現在松江官府、綠營人心惶惶，全都亂成一團，聽禇元標說連松江提督馬進寶都已經準備逃跑，誰還有空來管他家這些爛事？」
眾人又是吃了一驚，這馬進寶素來強橫，作戰勇猛，自投韃子后立下不少功勞，如今大興軍還在廣東，他怎麼會老早就想著要逃跑？
路澤溥見眾人不解，又向他們解釋道：「大興軍有個規矩，對於前明或義軍官吏將領投清的，一概不饒，這馬進寶本就是流宼出身投靠韃子的，而且當年率軍攻破金華還屠了城，他任金華總兵的時候，也是殘暴不仁，從不怕當人看！」
「照大興軍的說法，他這是要被誅三族，別說是他，凡是跟他沾親帶故的，這幾天都已經跑得差不多了！」
「他就不怕韃子皇帝追究下來砍了他腦袋？」顧炎武狐疑地問道。不說其它，就光一個領兵將領擅離職守，那便是一條死罪。
「馬進寶手下現在只剩下三千督撫標營，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四府城守營一萬五千人基本上跑了個空，他難道留在江南等死？跑得一日算一日，總好過被大興軍捉住剝皮！」
「褚元標要不是想將功贖罪，只怕也不會再留在松江！前些日子他去找松江知府張中元替你說情，一方面是收了咱們的銀子，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早就知道大興軍即將收復江南，這才送我一份人情！」
「寧人兄長，且去松江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咱們就動身去廣東，我聽他們將大興軍吹得神乎其神，這次正好去見識見識！」
「哈哈哈哈……沒想到韃子也有今日！」顧炎武放聲大笑，「順治十年大興軍拿下長沙，曾遣人在江南各府縣四處張貼告示，我以為那是大興軍的細作故意誇大其詞，沒想到卻原來是真的！」
「好！安卿，那咱們就明日動身去廣東，去看看這漢王李來亨到底是何等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