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虎口奪食
「願聞其詳！」李蓋拱了拱手，樊三也是好奇地看向鄭泰，只有陳永華似乎早就知道這些事情。
「要說雙嶼抗倭，就得先說大明的海禁和海商！」
「大明自太祖開國以來，便實行海禁之策，『片板不得下海』，只余海外各國進貢貿易。然而海上貿易利潤豐厚，『一倍而博十倍、百倍之息』，乃是東南沿海重要經濟來源，不僅平民以此為生，連許多豪門巨室也踴躍參與其中，朝廷雖然施行海禁之策，卻如何能禁得下來？」
「明嘉靖二年，浙江寧波先後接待了兩撥倭國朝貢船，為爭奪「正宗貢使」的身份，他們之間相互殘殺，殃及平民，釀成了極為惡劣的「爭貢事件」。這讓朝廷中的主張海禁的大臣找到了一個口實，上疏「禍起市舶」，閩、浙市舶司遂遭廢止。從此，朝貢貿易也被完全封禁。」
「海禁愈嚴，福建、浙江沿海的走私貿易愈加興旺，當時比較繁盛的兩個走私港口，一個是漳州的月港，另一個便是寧波的雙嶼港。」
「雙嶼懸居浙江外海，扼多條航線之要衝，明初時卻被列為「國家驅遣棄地」，島民內遷，遂成為走私船泊聚交易的風水寶地。不久，以雙嶼港為基地，以許氏兄弟、李光頭為首的幾股勢力較大的海商羽翼漸豐，葡萄牙人則在島上修路建房，開闢市鎮。」
「鼎盛時期，雙嶼港還聚集了倭國、馬來、琉球、暹羅等各國海商。西洋的自鳴鐘、火器，南洋群島的胡椒、香料，江南的絲綢、棉布、瓷器以及數不清的白銀匯聚於此進行交易。」
「海商志在利潤，並不打家劫舍，為了保護貿易安全，往往還主動剿滅小股海盜。雙嶼繁華這二十來年裡，雖然走私猖獗，但浙海卻堪稱寧靜。」
「然而這安寧並沒能繼續維持下去。嘉靖二十七年，浙江餘姚大族借了走私海商的大筆銀子想賴帳不還，海商們上門去索要，謝氏反而威脅說要告官，海商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洗劫了謝氏莊園，殺死數人後還放了一把火。」
「嘉靖帝聞知此事後龍顏震怒，命朱紈巡撫浙江，朱紈赴任后即遣盧鏜等將領率水陸兵六千餘人攻破雙嶼，擊殺數百人，生擒李光頭、許六、姚大等海商十多人，繼而揮師入閩，追殺逃跑的海商，攻陷福建浯嶼后又贏得走馬溪大捷，擒殺中葡海商百餘人。」
李蓋聽到這兒，忍不住開口問道：「這就是雙嶼抗倭的真相？」
「應該是如此了！」鄭泰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又道：「也就是殺了謝氏的人，要不然朝廷如何能夠大動干戈？」
「不然！」一直沒留心聽的陳永華卻突然道：「寧波爭貢之後，朝廷全面海禁，連朝貢貿易都被斷絕，而海商走私卻如此猖獗，你以為朝廷當真能夠容忍？謝氏案件只是一個借口而已！」
「就算換了受害者是趙氏、錢氏、孫氏、李氏，雙嶼眾海商也難逃一劫！」
樊三道：「此事已經過了百來年，你們如何都知道得這麼清楚？」
「濠鏡黃氏與鄭家有姻親，而他家是祖傳下來的走私海商，與葡人往來甚密，雙嶼一事中葡人海商被殺的不少，因此此事在濠鏡幾乎人人都知道，這些事情我就是聽濠鏡的黃氏姻親說的。」
「這些也不是什麼秘聞，咱們還是說正事吧。」陳永華道。
鄭泰笑道：「剛才扯遠了……發往倭國的船隊被海盜搶劫，此事已稟報王爺知曉，但海軍卻仍然無法出動，因為他們根本找不到海盜藏在什麼地方。因此王爺要我來請李將軍幫忙。」
「要我怎麼做？你說！」
「此次王爺動了真怒，要將東海、南海所有海寇一舉清剿乾淨，但茫茫大海島嶼無數，實在是無法找到他們。王爺的意思，要讓李將軍迅速打探清楚這些海盜的巢穴所在，到時由海軍派遣艦船前往剿滅！」
「特別是南海諸盜，必須在冬季來臨之前將他們全部解決，要不然咱們下南洋的船隊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想想去年之前，無論是哪股海盜，都不敢動他麾下的船隊分毫，如今換了大興軍的龍旗，這些海盜卻反而敢來撩虎鬚，難道他們不知道連鄭森的水師在大興軍的海軍面前也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這應該不可能啊！廈門海戰如此大的陣仗，那些海盜會不知道？還是他們認為得手之後往海里一鑽，大興軍就找不到他們？
算了，他們自己找死，那也怨不得誰！
「時間是緊了些！」李蓋有些煩惱地整了整頭上的網巾，「軍情司的人才上船不到三月，我手下的兄弟倒是沒有問題，只是刺探情報又非他們所長，麻煩啊！」
「將軍難道忘了還有人？」陳永華卻笑道：「如今軍情司教官訓練的五十人可全都是老討海，又都是在海盜窩裡混過的，有他們在，將軍儘管放心好了！」
「此番只是打探消息，將軍麾下的兄弟用不著盡數出動，只需挑其精銳，和這些人一起保證他們的安全即可！」
「這些人來歷可都不怎麼乾淨，萬一到時候他們反水怎麼辦？」
「將軍多慮了！」陳永華臉上笑容不減，「你當他們自己不會衡量？入了大興軍，餉銀拿得高不說，而且拿得安心，也不用擔心家中老少，多少人想來我還不要呢！」
「你別以為那些海盜是心甘情願做這行，絕大多數是迫不得已啊！早些年海禁，官府又開鹽田，海濱一帶，田盡斥鹵！老百姓既沒田種，又不能出海打魚，斷了生活，這才入海從盜，嘯聚亡命。」
「海禁愈嚴，賊眾愈盛！」
李蓋卻對陳永華的話不以為然，他「哼」了一聲才說道：「大興軍現在並沒施行海禁之策，而且也沒禁海外貿易，為何這些海盜還不上岸從良？」
「依我看啊，他們是過慣了不勞而獲的快活日子，根本不想再上岸做正經事情找飯吃！」
陳永華想了想道：「應該也有你說的這種人。不過下官覺得，只要不是十惡不赦的匪首，咱們是不是再給他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