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寧賊獻計
寧完我忍著膝蓋疼痛跪著回話,范文程卻跳出來與他作對,心裡對他不免有幾分怨憤,嘴上便也帶了一絲譏諷,「賊軍時時在大軍後面襲擾,每日都要擄去數千人口,等到了建州時,又能剩得幾何?」
「若是沒了百姓丁口,范大人是準備親自去漁獵耕種嗎?」
范文程毫不示弱,「就算賊軍一日擄去數千百姓,要將數十萬百姓擄完,也得兩三個月才行,此處到建州,又何需一月?」
「賊軍豈能讓我等從容退回建州?你自己剛才也不是說,盛京之賊已經南下,離此不過一百五十里!要是賊軍兩面夾擊,到時又當如何?」
都到這個時候了,這老賊還糾纏不休,要不是怕「君前失儀」,寧完我差點就跳起來指著范文程的鼻尖罵了。
「……再走快些,只要過了邊牆就好了!」
「咱們都有老弱婦孺,而且還有鍋盆碗盞、鋪籠帳被,百姓也都拖兒帶女,如何能走得快?你莫要說是將它們丟棄,那樣到建州一無所有,又怎能過得今冬?」
范文程啞口無言,布木布泰和福臨看了他一眼,便將眼光轉到寧完我身上,「寧卿,先說說你的計策!」
寧完我挪了挪膝蓋,又平復了一下剛才有點激動的心情,這才沉聲說道:「臣以為當往東南!」
他本來還準備了好幾個理由來準備說服太后和皇上不要東進,沒想到只一個回合便得了勝,心裡多少有幾分小得意,瘦削的倒三角形臉上也隱隱有了一絲笑容。
寧完我年紀比范文程大,但投降后金卻比范文程更晚,而且他「出身」不好——本身只是普通的遼陽漢民,投降后金之初是在貝勒薩哈廉府上做事,實際上就是薩哈廉的奴才。
一直到了天聰三年(一六二九年)的時候,黃太吉聽說寧完我精通文史,才將他召入宮內入值文館。寧完我入宮之後,盡心竭力為主子辦事,不但為當時立國未久的后金朝廷出謀獻策,而且還到永平等地招撫民眾,又跟從清軍攻克了大凌河並招撫察哈爾,這才逐漸得到了黃太吉的信任。
而范文程則不同,他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的後人,出身世家,從小熟讀詩書,十八歲便在瀋陽縣學考上了秀才。在他二十一歲的時候,老奴率后金軍攻下了撫順,范文程便和其兄長一起主動跑到撫順投效后金,成為了老奴的謀士。
在老奴看來,范文程出身世家名門,而且才學又高(是個秀才),因此對他十分倚賴,凡定計寇邊、攻打明軍、策反明朝官兵、進攻朝鮮、撫定蒙古、國家制度的建設等等,他都在其中起了主導作用。
老奴死後,范文程恩寵不減,到福臨親政之後,更是坐到了內秘書院大學士、議政大臣、少保兼太子太保的高位。
他享了一輩子的福,連帶著家人也是雞犬升天,歷史上他的六個兒子五個孫子全都身居高位,尚書就出了幾個,最差的一個也是副都統。
一個是世家名門,一個是遼陽漢民,二者相比起來,寧完我的起點就已經低了許多,他從貝勒府的奴才,一步步做到如今的內翰林國史院大學士兼太子太保、太子太傅,此中的艱難困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要說寧完我心裡沒有羨慕嫉妒恨,那也是不怎麼可能的,只是平日里他隱藏得較深,才沒有人察覺得到,但今日之形勢,他要再不站出來,就要被范文程帶上絕路了。
「東南?寧愛卿的意思是往朝鮮?」布木布泰在遼東居住十多年,對周邊的地形自然也是非常熟悉,寧完我一說往東南,她便知道是往朝鮮。
「不錯,就是朝鮮!」寧完我跪在地上不了抬頭看她,「二十年前,朝鮮就向我朝納貢稱臣,現今宗主有難,讓塊地出來給我大清軍民居住,正是朝鮮臣民應有之義。」
「朝鮮貧瘠,就連養活他們自己都不容易,又如何能再供養我數十萬軍民?」范文程剛才被寧完我辯得啞口無言,此時一抓到機會,便跳出來反駁。
剛才寧完我說的確實有些道理,他的目的也不是想說服福臨再往東去,只是單純的想找寧完我的茬,讓他下不來台最好。
哪知寧完我並不是省油的燈,一聽范文程又站出來挑他的刺,心裡更加不爽,他瞟了范文程一眼,不屑地道:「再貧瘠也沒有建州貧瘠!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們有人口!」
萬曆朝鮮戰爭以前,朝鮮經過了兩百多年的休養生息,人口一度達到一千多萬,但朝鮮戰爭中倭寇大肆燒殺擄掠,導致人口大量減少,不過幾十年下來,朝鮮人口又恢復到了近千萬之多。
「太后,皇上!」寧完我不想再聽范文程胡攪蠻纏,於是對布木布泰和福臨大聲說道:「臣主張往東南入朝鮮,只有入朝鮮,才是此時最好的選擇!」
「從鞍山驛到鴨綠江,途經通遠堡一直至九連城,沿途都有百姓居住,便於補給糧草,無論如何我軍民都不會餓著,此為理由之一。」
「朝鮮人比漢人更加懦弱,讓他們當牛做馬也不敢反抗,只要我朝大軍進了朝鮮,他們便只能任由我等宰割!此為理由之二!」
「理由之三:就算朝鮮人起來反抗,以朝鮮士卒的戰力,我大軍彈指之間便可將之平滅,到時正好以平叛的名義,名正言順地將朝鮮直接納入我大清治下!」
「有了田土,又有了千萬百姓,只需過得三年五載,我大清便能恢復一些元氣,到時往遼東、關內擄掠人口財貨,再往建州收攏野人,另派大軍渡海去倭國……」寧完我本想一口氣將他的理由說完,無奈膝蓋疼痛,實在是無法再忍受下去。
他故意大幅度地挪了挪膝蓋,希望兩位主子看到之後能夠開恩讓他起來。
其實他以前是跪慣了的,連膝蓋都磨出了一層硬繭,但那時在宮裡跪的地方比較平,而且有時主子開恩還會賞個墊子下來,可現在卻是直接跪在堅硬而且凹凸不平的石板上面,那種滋味,真的太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