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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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飛臉色變白:「我……我沒有!阿柔不會這麼壞心!我……」忽地直身,咬破食指,將血滴在酒中,端起酒碗,將碗中酒一氣喝乾,道,「殿下,喬飛沒別的想法,但請殿下收留,從今天起,喬飛就是殿下的人,如有……」身子晃兩晃,使勁搖頭。
穆雪輕輕一點:「倒。」
喬飛應聲而倒。
夏侯雲探身瞧:「一杯,啊不,一碗酒就醉了?不對啊,這喬飛,可有千杯不醉的美名。」
「你覺得他裝醉?」穆雪起身,走到喬飛身旁,「那我就讓他真睡。」伸手在喬飛身上連拍三下,「可以睡到明天早晨了。」揉揉手掌,「這一身肉真結實,和石頭似的,拍得我手疼。」
夏侯雲的臉登時黑了:「你,在我面前,誇別的男人,一身肉結實得像石頭,嫌棄我不夠結實?」
穆雪愕然望著夏侯雲。喬飛結實不結實,與她有關係嗎,他結實不結實,與她有關係嗎?一張臉黑得像颳得下鍋灰的鍋底,腦子又壞掉了?
夏侯雲氣得要跳:「你得多笨,才在男人面前誇別的男人?」
穆雪繼續愕然,她夸人了嗎?眸子轉了轉,瞥一眼躺在地上打鼾的喬飛,瞥一眼橫眉怒目的夏侯雲,她誇喬飛了?有嗎?
夏侯雲泄氣,瞪著穆雪,慢慢露出笑容,高聲叫大雙小雙,把喬飛抬出梅儀堂,抬到客院,揮手驅盡堂中侍者,笑眯眯道:
「阿雪,餓了吧,我們吃,這菜雖然比不上阿紅做的,也還好吧,吃啊。我知道你不喜歡被下人圍觀用膳,你瞧,我把他們都轟出去了,快用吧,一會兒還有好戲要上演。」
穆雪眨眨眼,這算陰轉晴?輕哼一聲,坐下,拿筷,端碗,夾菜,吃飯。
夏侯雲用筷子壓住她的飯碗,笑眯眯道:「你倒的酒,還沒喝完,我記得你和元元說過,浪費可恥。」
穆雪放下碗筷,端起酒碗,皮笑肉不笑:「你想看我喝醉?」
「咳咳!」夏侯雲咳嗽道,「沒的事,你說的,浪費可恥,我只是用了你說過的話。」
穆雪似笑不笑:「一個人喝酒可無趣得很,要喝,你陪我一起,我一碗,你一碗。」
夏侯雲摸鼻子:「我很少喝酒,這麼烈的酒,我可抵不住,要是再起酒瘮可就壞了。要不,我換尋常的酒來?」
穆雪:「我可不想看你發酒瘮,以茶代酒,你一大碗茶,我一小杯酒。」
「以茶代酒?」夏侯雲拖長音腔,「丫頭,我可恭敬不如從命了。」
穆雪揚聲叫大雙小雙,讓他們倆送來一罐開水、一個茶餅、十個海碗、十個酒杯。將海碗和酒杯一溜排開,穆雪一拍茶餅,茶餅碎成茶末,茶末全都落進水罐,將喬飛帶來的酒,從酒罈倒進酒壺,再倒滿酒杯,然後提起水罐,將熱茶衝進海碗。
夏侯雲瞅著十個超級大碗,直想笑,還能找出比這更大的碗嗎?
穆雪認認真真問道:「殿下,要等茶涼一點嗎?先把飯菜吃了?」
「也好。」夏侯雲點頭。
不一會兒,大雙小雙屏氣凝神,撤去碗筷盤碟。
穆雪拍拍食案:「從這會兒開始,你我不得以任何借口離開此地,離開此案。」
「好。」夏侯雲一口允應。
穆雪端起一隻酒杯,說聲「請」,一飲而盡。夏侯雲也沒去想等她醉倒,捧海碗咕咚咕咚喝了個碗底朝天。穆雪抿唇,輕輕一笑,接著連飲兩杯,夏侯雲嘿嘿一笑,喝掉兩大碗茶。三杯酒下肚,穆雪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三碗茶下肚,夏侯雲覺得有點撐了,打個水飽嗝,瞪著穆雪,木頭的酒量竟這麼好?下一杯,她一定倒下!
穆雪端起第四隻酒杯,挑眉笑道:「殿下,喝不喝?」
夏侯雲拍拍肚子,笑道:「喝。」
穆雪唇角彎彎,笑一笑,將酒傾斜成一注線,倒入口中,吞下,嘆口氣,眉眼也彎彎:「該你了。」
夏侯雲咬牙,喝乾第四碗熱茶,就覺得那茶已頂到喉嚨,再打嗝就能噴出來,同時小肚子開始發漲,不由自主扭了扭屁股。
穆雪端起第五隻酒杯,不再說話,仰頭喝盡,放下酒杯,身子略向前傾,很嚴肅地說:「殿下,該你了。」
夏侯雲望著六隻超級大碗,面孔微微扭曲,肚子更漲了。
穆雪:「殿下不該是想去放水吧,這可不好,我沒倒下,殿下可不能離開,剛剛說好的。再說,活人不會被……不放水憋死的。該你喝茶了,快。」
夏侯雲咬牙切齒,我還就不信,今兒個我喝水都灌不醉你,一氣喝下兩碗。
穆雪抿唇一笑,喝下第六杯,晃一晃空酒杯,又喝下第七杯,淺笑盈盈:「該你了,殿下。」
夏侯雲的額角出汗了,望著汪汪的茶水,稍稍一動身,都能感覺到滿肚子茶水在晃蕩,小肚子沉甸甸漲鼓鼓熱烘烘,快憋不住了!再喝,非出糗不可!
穆雪笑容更盛:「殿下,該你了。」
夏侯雲眯起眼凝視穆雪,但見她玉面染暈,眉眼含笑,笑顏明艷宛如盛開的牡丹,一時瞧得痴了,能搏木頭一笑,出再大糗也值,豪氣萬丈把第七碗茶倒進肚子,一扔碗,跳起來,彎著腰,夾著腿,奔屏風后的凈室去了。
穆雪大笑。
夏侯雲從凈室出來,一張臉羞惱得粉撲撲的,恨恨道:「算我低估了你的酒量。這酒醉倒無數人,丫頭,你真行!」
穆雪的黑眼睛又清又亮,流溢著滿滿的笑意:「殿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聽說過酒漏子嗎,我就是,再烈的酒,到了我的胃裡,也會化成水。」
合著自己傻傻的,上趕著讓木頭耍了一回?夏侯雲用手指著穆雪,滿臉氣急敗壞加萬分委屈:「丫頭,你,你又欺負我!」
穆雪咬唇忍笑。
夏侯雲哼哼道:「這也好,倒不擔心哪天你被人灌醉佔了便宜去。」可惜他也只能想像一下她醉酒的憨態了。
靜夜裡,響起金屬相叩的聲音。
夏侯雲走到窗前,推開窗,冰寒的夜風撲面而來,風中帶著一聲聲慘叫。
「開始了。阿雪,你說,我們會成功嗎?」
「一般來說,突然襲擊的閃電戰,成功機率很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覺得吧,你運氣還算很不錯的。」穆雪歪歪頭,笑道。
夏侯雲低頭望著她的笑靨,心中一動,她說她是個酒漏子,喝不醉,可相比沒喝酒時候的僵冷毫無表情,這會兒的她,明媚,俏皮,對捉弄了他表現出明顯的洋洋得意,那不加掩飾的得意,實在是太——可愛了!
夏侯雲轉頭仰望窗外的星空,星光燦爛。他的笑容漸漸散去,目光飄忽,八年,小丫頭的如花笑靨,正對著誰盛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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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
快報:錦燕衛、左驍衛尚未完成調防,太子夏侯雲在煙霞山莊遇襲,死二十九人,傷八十五人。
寰王拍案而起,冷笑道,寡人還沒死呢,這就等不及,見得光見不得光的,沖寡人來!
快報先後送來:佑國公府的鹿鳴山莊,遇襲,死三十人,山莊被洗劫一空;宋家的果酒山莊、徐家的紅櫨山莊、衛國公府的落照山莊,遇襲,雖無人員傷亡,庄內財物遭劫。
核對時間,都在昨夜子時三刻。
寰王將快報用力扔在金階下,冷森森吐出四個字,欲蓋彌彰。隨即派遣太醫,攜葯、攜三千兩金前往煙霞山莊,以示安撫。
以薛太醫為首的十名太醫,從煙霞山莊回到太醫院,送上診斷報告,二十九人的致命刀傷都在前胸,顯然是向前力搏而死,八十五名傷者,皆為刀傷,其中二十七人重傷。
寰王派人給風府送去《禮》書,令夏侯風不得出府,專心抄寫二十九遍,錯一字重來。
風府里,送走宣旨的內侍,夏侯風將新買的硯台,一個一個砸碎,連砸二十九個,一口血頂上來,噴出一丈遠,氣得幾乎昏過去。鹿鳴山莊實際死亡人數二百三十人,除了守庄的粗使下人,他安排在那兒集訓、監視的新老死士,一個都不剩。煙霞山莊的死傷,肯定是與鹿鳴山莊死拼的結果。
損失慘重的是他夏侯風,他卻什麼都不能說!夏侯風罵一句夏侯雲,砸一個硯台。
夏侯雲竟然知曉鹿鳴山莊的行動,竟然有這樣斬盡殺絕狠厲的手段,竟然吃定了鹿鳴山莊不敢聲張,竟然賊喊捉賊讓他背殺人的黑鍋!寰王,竟然憐恤起夏侯雲來!
為什麼?明明他佔盡預知前事的先機,精心計劃,縝密籌謀,卻總在行動時,遭到凌厲的反擊,這些前世不曾有的行動,使他損失慘重。難道他只能和前世一樣,等待鸞城大會的突然翻盤?不,他不想再死在鐵鷹騎的萬箭之下!
桑柔站在海棠院里的銀杏樹下,抬著頭,望著殘雪下還未落盡的銀杏葉,眸底一片幽深。
寶慧把青色斗篷披到桑柔的身上,道:「王子妃,身子要緊。」低了聲音,道,「衛國公來了。」
而煙霞山莊,此時,夏侯雲正頂著一對大大的黑眼圈,一臉苦大仇深地對著穆雪。昨夜的茶水,不但量大,還味濃。唉,真是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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