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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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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夏侯雲會在不久以後娶妻生子,穆雪心裡疼得揪起來。


  空中滑過一個黑影,它打了個轉兒,疾速地鼓起矯健的黑色羽翼急遽下滑,落在穆雪的身邊。穆雪看到在它的利爪下有一隻鹿崽。


  穆雪抱住黑色大鷹,把它攬偎在懷裡,輕輕地撫摸它順滑的羽翼,似乎要把自己滿懷的深情和謝意,在這輕輕的撫摸中傳達給它。


  丘家奴隸眾多,除了那些能在主人跟前露面的,大多數粗役的奴隸生活艱難,刑死、累死、凍死、餓死不乏其人。大地動后物資緊缺,丘娉婷點用的桂花酥糖已屬奢侈品,價格是從前的十倍。


  丘娉婷的注意力被丘嬋娟去東夷江京、丘城主允送她進長安宮所吸引,日日向那個風姿綽約的白衣女人修習媚術,又因雙腿壓斷,行動不便,再沒有找過穆雪的麻煩,也使丘碧珠得以私下關照。但是,穆雪腿殘做不了事,所得用物便是有限了,就連在丘家二十餘年的丁四寶,這一段日子也饑飽不定。


  因此,如果沒有這隻穆雪救過的黑色大鷹時時送來它的獵物,穆雪和她腹中的孩子只怕已死於飢餓的折磨,連帶著丁四寶也不時沾上腥葷。也因此,穆雪沒和其他奴隸住在一起,而是住在遠離人群、靠近湖畔的羊圈裡。


  黑色大鷹流連片刻,振翮遠去。


  丘碧珠問:「現在該怎麼辦呢?」


  穆雪:「地動前一天,你聽丘娉婷抱怨,她看中的水晶飾物居然要花錢了,可見丘家失去了水晶礦的合夥權。」


  丘碧珠:「與現在有關係嗎?」


  穆雪:「苗藿把水晶礦礦契交了出去,丘城主才失了這份大利。丘城主不會動王室中人,大可以動一個普通婦人。阿初,他不認得別人,別人未必不認得他,孤掌難鳴,勸苗藿,立即離開雁棲湖。」


  丘碧珠:「那,娘子呢?」


  丁四寶拎下瓦罐,把燉好的狍子湯倒進碗里。


  穆雪:「我們,會離開的,靠自己。」


  白初沒了記憶,又不肯走,在他的潛意識裡,是記著她這個少主,還是顧念他的戰友?虎鯊不知還剩幾人,她武功又失,目前能做的,保命,逃跑,在夏侯雲眼裡,她是個死人,那就永遠是個死人吧。北宮暗樁通過水道傳遞信息,夏侯雲稱雲王后,水道應該會通向長安宮,丘家的秘密就由水道送去吧。家仇,再想別的辦法了,她不行,還有腹中的孩子,這個孩子,不僅是夏侯雲的,也是穆家的。


  半個月後,丘碧珠興奮地跑過來說,丘娉婷讓她去繡房催要雲王的繡像,套話里得知,西戎太子求娶敦煌城城主的千金,龍城以絕世珍寶向西戎易購大批糧食衣物,雙方各得其好,夏侯雲已南下,巡幸沿路州城部落,慰問地動災民,雲王車駕將於十月初到達雁棲湖,巡幸后往邊境去,交絕世珍寶,取糧食衣物。


  穆雪垂下頭,心裡狂跳起來,夏侯雲要來了,夏侯雲要來了!


  丁四寶不以為然:「阿碧,你是從北宮逃回來的,龍城來人,你高興什麼,那個新大王啊,能把枕邊人射成刺蝟,能把枕邊人送給旁人,能向父親射箭,還不知有多狠,你想著和小翁主一起去長安宮嗎?」


  丘碧珠:「姨,聽來的不要當真,小心禍從口出。」


  丁四寶:「好,好,禍從口出,我不說。大王車駕到雁棲湖,圍在四周的人不知多少,當真是誰都能見的?」


  穆雪突然狂跳的心又突然靜了下來,是啊,護衛不知幾重,她連車駕的影子都看不到,根本不可能見到他,而且,她這樣子,就算有機會,有怎麼去見他?

  丘碧珠嚅嚅道:「太……大王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人。」


  穆雪抬起頭,望著天邊的星星。夏侯雲的確不會以貌取人,他的臣,他的民,卻不會答應長安宮的女主人,有一張鬼臉,與他相認,只會讓他為難,她也不願意頂著這張鬼臉與他相認。


  丁四寶望著低頭陷入沉思的穆雪,望著雙眼變幻不定的丘碧珠,嘴角邊浮起一個詭怪的笑,眼光轉向棲息在圈欄上的灰鴿子小灰,詭怪的笑更深,她起身走近小灰,把它捧在手裡,轉了轉身擋住穆雪和丘碧珠能夠看到小灰的視角,低頭細細端看小灰的腿,當看到小灰右腿銀管上的的確確有一個「秦」字,詭怪的笑再深一分。


  自發現這個「秦」字,她加倍與小灰親呢,更發現它的與眾不同,不必再懷疑,這隻灰鴿子的確是一隻來自秦軍的軍鴿!望著小灰,丁四寶百思不得其解,啞奴必定和秦軍有著非同一般的關聯,她看起來古怪而醜陋,但是她的忍耐力非比尋常,她的舉止總顯得從容不迫,丁四寶更覺得她的身份撲朔迷離,她不肯放飛這隻秦軍軍鴿,不肯向她的親人或朋友求助,豈不令人費解!


  「身陷雁棲湖,命在旦夕間,南望雙淚垂,夢裡回故園。」丁四寶摸出準備好的小片素帛塞進銀管,回頭看一眼低頭劈竹片的穆雪,和低頭縫竹條的丘碧珠,詭怪的笑變成向上天的祈禱,她願意等到冬天的冰封,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返回家鄉的機會,無論等待小灰飛回的人是誰,總是大秦的人,不定在第一場大雪來之前,那人就到了雁棲湖,又或許乘風鳶滑車逃離失敗,那人能成功把她們帶出去。


  丁四寶雙手一送,將小灰送入夜空。小灰迴旋一圈,展翅遠去。


  穆雪看到了小灰迴旋而遠去,也未介意,只以為它和平常一樣稍後便回,卻不知再見它時又是另一番境地。


  夜風送來笳聲,凄婉悲怨,如泣如訴,似流泉嗚咽,似南飛雁鳴,草木欲靜而風不止,聽來令人心碎。


  穆雪凝視著跳躍的篝火,放下竹片,取出掛在腰間的笳。這支笳,是她仿夏侯雲那支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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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陣秋風緊,幾度霜華寒,一望無際的草木枯萎了變得金黃奪目。雁棲湖浩浩渺渺,水天一色,岸邊乾枯的蘆葦葉隨著秋風起起伏伏地蕩漾,發出唰拉拉的濤聲。


  羊兒在山坡上刨著枯黃的草,牧民們喝著水煮野菜湯,咬著乾巴巴的大餅,有幾個搖頭晃腦哼唱著粗獷的曲子,有幾個嗚嗚地吹著胡笳。眾人一時無事,便漠南漠北、天上地下地閑聊起來。


  閑聊自有閑聊的樂趣,既可不加思索地信口開河,也可隨心所欲地扯東拉西,總之,可以說得沒頭沒尾,也可以聊得無邊無界。大家七嘴八舌,你追我趕,浮誇得幾乎沒個盡頭。


  一個瘦高的牧人忽然笑道:「聽說大胡王把胡恩王子的婚書送來了,許諾只要小翁主嫁過去,胡恩立即接大胡王的王位,小翁主就是王后,不知道這一次小翁主嫁還是不嫁。」


  一個白凈的牧人啃著羊骨:「肯定不嫁的啦,小翁主的心意,這雁棲湖還有人不知道嗎,我可聽說長安宮現在是空的,先王的妃嬪都被趕去了王陵,就等著新人進去呢。」


  一個小個子的牧人:「是啊,小翁主長得那麼美,看了就叫人喜歡,大王見到了一定會喜歡的。」


  白凈牧人笑道:「菌美了有毒,人俊了心狠,小翁主的狠,你沒領受過嗎?」


  另一個圓臉的牧人:「那也不是啊,大翁主生得那麼標緻,心地卻是很好的。」


  白凈的牧人:「不要提大翁主了,她的孩子死得離奇古怪,竟沒人知道是怎麼死的,她自己被大王送給了東夷王,我就是不明白了,這小翁主是怎麼想的,自己的親生姐姐都被那個暴君無情地拋棄了,還巴巴一心嫁他,被雲霧遮住了眼睛,比箭頭上沾滿塵土還可怕。」


  瘦高的牧人:「這麼說,難不成大翁主生的小殿下是被大王弄死的?那也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白凈的牧人:「我可沒這麼說,不過誰能說得清小殿下的死因呢,說什麼話的可都有。」


  瘦高的牧人:「那還真不如嫁給胡恩王子呢,聽說大胡王那邊的人,走一走都往下掉金屑子,可有錢。」


  圓臉的牧人:「掉鹽屑子,可有鹽。」


  瘦高的牧人:「有鹽就有錢,我可沒說錯。」


  穆雪和丁四寶手中的饅頭,夾了鹿肉,兩人離著牧人略遠,倒沒人留意。


  丁四寶哼哼道:「都不是好東西。」


  「傳言當不得真。」穆雪的聲音很低,將將丁四寶聽得到。


  舉目遠望,金色連綿,無邊無際,天空高遠而明澈,一對碩大的鷹齊翅翱翔,優雅地劃過萬里雲天。


  丘嬋娟生的孩子,怎麼傳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了。夏侯雲大概知道了丘嬋娟與人偷情,殺了野種,順勢將這個燙手美人送得遠遠的。丘家給他極大羞辱,丘娉婷,想進長安宮,多是要落空的,進了長安宮,多是和丘嬋娟一樣,永不會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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