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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下餌

  貢院門口的騷亂很快被趕來的護城軍平息下來,至於鄭如意連帶著那隻蠱母一起,被官府請來的所謂的『高人』帶走了,來應試的才子們這才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進入了考場。


  蔣青書一直在人群后默默看著這一切,原本平靜的心泛起了極大的波瀾,若不是有人叫他,他甚至都沒能回過神來。


  王暉遠也滿腹心事的往前走,看到前面抬頭挺胸的徐程青時,上前去略帶幾分諷刺道:「想不到徐公子也會來參加考試?」


  徐程青是看不上王暉遠的,他也有妹妹,根本無法想象什麼樣的人才能對自己的親妹妹下去那樣的毒手,只淡漠看了他一眼:「自然,品行不端六親不認者也能來,我為何不能來?」


  說完,周圍的人均是偷偷抿嘴笑,但王暉遠到底是御史家的公子,也沒人敢得罪,趕忙各自尋了自己的考場走了。


  蔣青書剛好跟徐程青一個考場,瞧見他,倒是禮貌道:「徐公子,時辰不早了,不若先去考場吧。」


  徐程青也見過蔣青書,寒門才子,也有幾分禮讓,朝他拱拱手,二人這才相攜離開了。


  王暉遠面色鐵青,心裡卻只越發憎恨林錦嫿,若不是她,汝嫣現在早已嫁入曾府享福了,何必還愁這些?等這番考試完,他一定會想辦法收集證據的!


  這般想罷,看了看今兒一早汝嫣給他準備好的墨,面上露出些許笑意,提步往考場而去。


  貢院外的茶樓處。


  趙懷琰看了看手裡的密信,眉心略有些冷意。


  一側侍從道:「王爺,您可要去看看?」


  「不必管她。」趙懷琰說罷,溫柔看向林錦嫿,看她始終恬淡的站在一側見到那蠱蟲也不害怕,只道:「我先送你回府。」


  林錦嫿知道他有事要處理,也並不多問多留,只點點頭,道:「回去路程不遠,且墨風也在,不會出事。王爺先做自己的事吧。」她並不是個隨時都要粘著人的小姑娘,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趙懷琰喜歡她獨立的性子,更希望她能多依賴自己幾分,但見她目光堅決,只微微揚起薄唇:「我讓人送你。」


  「嗯。」林錦嫿應聲,瞥見他放在一側的密信,轉身而去。那密信所用的紙張不是京城和這附近所有的,許是赫連璟一直所說的那個強大到能把自己像螻蟻一般碾死的人送來的吧。


  下了樓上了馬車,林錦嫿透過車簾朝樓上看去,趙懷琰還在那處看著自己。黑色綉金紋的錦衣很適合他,冷峻非常,鳳眸里又藏著溫柔,這樣的人前世為何會存在感那麼低呢?難道是因為自己當時眼裡一心只有趙闞?不太像,在今生他遇到自己之前,行事也素來低調謹慎,前世還能全身而退,想必除了他自己的靈機應變,還有早早埋伏下的各種勢力,就如同趙闞和德妃一般,這京城裡到底還有多少敵人,她也猜不到。


  一路想著,馬車終於在鬧市停下了,驅蠱蟲的藥材她要再買點兒,回去好多做幾個香囊給徐家人。


  到了常去的藥鋪,才進門,就看到接待客人處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那說的眉飛色舞還做男裝打扮的人,不是張曉芳是誰?


  「掌柜的,我入股以後,就會在我的地方推介你的鋪子,這可是一本萬利的事兒,而且我還出錢,保證你半年內的營業額增加百分之三十。」她擺著自己的幾張策劃案道。


  掌柜的聽得一頭霧水,什麼營業額,什麼百分之三十,都是些什麼?

  張曉芳還要說,掌柜的乾脆站起了身:「姑娘,小鋪子忙的很,實在沒功夫跟你耽擱,你先回去吧。」


  「你看出我是女子啦?」張曉芳怔了怔,她今兒出來,特意換了男裝呢。


  掌柜的笑笑,打量了她一眼才道:「小夥子可沒您這麼白凈細嫩的,而且眼大眉細,身段也好,說是男子,誰也不信吶。」


  張曉芳撇撇嘴,轉頭瞧見了林錦嫿,忙走了過來;「小姐,你也在。」


  林錦嫿瞧見她臉頰微紅,額頭都沁出了細汗,想必是費了一番口舌了,只笑道:「這藥鋪你可知是誰的產業?」


  「自然知道,我來時打聽過了,背後倚靠的羅尚書府,但也沒說就是羅家的產業啊?」所以她才想著以投資入股的方式來掙錢,這樣周期又短效果又好。


  林錦嫿莞爾:「你怎麼會以為,這藥鋪,跟你的綢緞莊不是一個性質的呢?都是背靠大樹,何必再生波折。」


  張曉芳眨眨眼:「誰不想多掙銀子?」


  「自然誰都想,但不是誰都有你這樣的冒險精神。」林錦嫿挑揀好葯,這才從藥鋪出來,笑道:「我並不是要你立即就錢生錢,時間我會給你,而且我既然選你,便是信任你,不會短時間見不到效果便要撤了你。如果你覺得京城沒有可大展宏圖的地方,不如去豫州試試,亦或是整個錦朝都可以。京城權貴林立,你的法子興許一下子施展不開。」


  張曉芳聽著她這話,只覺得這古代大小姐的教養還真好,既善解人意,還大方的緊,更重要的是,她居然懂自己啊!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林錦嫿,道:「那我再仔細想想。」


  「嗯。」林錦嫿看著時辰不早,也不與她多說,只道:「錢生錢固然重要,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一批得心應手的人,就算日後做不成,起碼人還在,還有希望。」


  張曉芳自然明白這些,笑眯眯頷首,看著她上了馬車離開,才深深吸了口氣,回頭快步離開了。


  林錦嫿坐在馬車裡,知道她還是如前世一般努力,倒也安心了些。


  墨風見她心情尚可,笑道:「這個張小姐也不知什麼來歷,竟是這樣大膽,一個女子就敢扮了男裝出來行走。」


  「是個特別的人。」林錦嫿莞爾,若是張曉芳這邊能做起來,墨月帶著花生能做起來,也就不愁了。


  回去時,照例去找了一趟老六,但這次的老六似乎更奇怪了。


  門才拉開,墨風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不等林錦嫿開口,便一掌朝老六打了過去,老六拉開院門的手還未放下,條件反射性的便輕功一展輕巧避開了。


  林錦嫿見狀,心中微寒。


  這個人跟老六長得一模一樣,但老六是乞兒,不會武功,而且老六以前大多時候是羞怯於看自己的,現在的老六不僅直視自己,目光里對自己模樣的讚賞半分沒掩飾過。


  他頓了頓,才立即笑道:「墨風姐姐,這是做什麼?」


  「我方才眼花,以為有暗器飛過。」墨風聽他的聲音也跟以前一模一樣,只做神色尋常道。


  老六這才走近了來,看著林錦嫿,彷彿絲毫異常也未察覺般道:「小姐,裡邊兒請吧。」


  林錦嫿不動神色的淺笑:「我來是要交給你一件東西,順便讓你去辦一件事。」說著,她拿出才買的一包葯給他:「放在香囊里隨身帶著,能驅蠱蟲。」


  老六抬手接過,看了看,臉上揚起陽光的笑意:「多謝小姐。」


  林錦嫿莞爾,才道:「我要你去一趟番邦,幫我查查魏雲依到底是什麼身份。」


  「去番邦?」老六目光頓時複雜起來。


  林錦嫿只做詫異看他:「不便去嗎?」


  「只是,我去了,誰幫小姐盯著京城這些事呢?」老六彎眼笑看著林錦嫿已經完全褪去稚氣的臉,一彎明眸中只有淡淡的疏離和笑意,心思不由複雜起來。


  「我跟墨月會盯著,此行去番邦事不宜遲,老六,你要快去快回。」墨風道。


  老六知道拒絕不得,只應下道:「我之前跟小姐提過的,這些人已經培養的差不多了,往後小姐要用人,直接傳喚就是。」


  林錦嫿莞爾:「此事十分重要,一定要快去快回。」


  老六應下。


  林錦嫿看著面前這個越發白皙俊朗的老六,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等她一走,老六面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去,看著林錦嫿離開巷子口,轉身便關上了宅門。


  林錦嫿上了馬車,一直沒說話,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老六變了,還是這才是真正的他。


  墨風也懷疑道:「以前小姐剛帶老六回來時,奴婢探查過他,根本不會功夫。」


  「但是我瞧見他的手腕處也有一顆黑痣,這是我初見他時便注意到的,並不起眼,應該就是老六本人才是。」她聽著車馬緩緩軋在青石路上的聲音,面色微微凝重,但願她沒有再一次看走眼才好。


  馬車很快在徐府停下,她旋即便吩咐人去宮裡遞了消息求見皇后,而後便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到了徐昭昭的院子。


  魯御醫年紀大了,正午都要先休息再起來用飯,徐夫人也在徐昭昭床邊的暖榻上休息,林錦嫿來,只讓丫環們都噓聲,才小心走到了徐昭昭床邊。


  徐昭昭看起來瘦了,原本圓嘟嘟的小臉這會兒竟有了稜角,一雙靈氣活現的眸子也只沉沉閉著,呼吸微弱但還算平緩。


  林錦嫿上前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脈上,半晌,終於鬆了口氣。看來魯御醫是真的費了不少功夫,否則不可能恢復的這麼快。


  看過徐昭昭,她也不敢多留,就怕魯御醫那傲嬌老頭子發現又耍脾氣,趕緊走了。


  等走出來,墨風才敢出聲:「徐小姐福大命大,必不會出事的。」


  「但願吧。」林錦嫿緩緩呼了口氣。


  他們一路往回走,走了一段,墨風忽然拉住她躲在一側的樹叢後面。


  林錦嫿躲好后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有人正鬼鬼祟祟的從另一頭跑了過來,好似很緊張的樣子,她一面跑一面往後看,但才跑了一段,迎面卻撞上了從一頭尋來的男子。


  丫鬟見到他,當即面色發白的往後退了幾步,連連低聲哀求:「你就放過我吧,我不想死。」


  「誰讓你死了,你現在跑出去就是個死你知道嗎!」男子低聲斥責完,四下看著無人,趕忙一把將她拖到了一側的假山後去,才敢道:「你以為背叛娘娘,就能討到好處嗎?」


  「可是我真的不想害小姐,咱們自小在徐家長大,小姐更是未虧待過咱們,咱們怎麼能再害死小姐呢?」丫鬟聲音顫顫,帶著不忍。


  男人一把將她摁在假山石上,才恨恨道:「你以為我願意嗎?可……賢妃娘娘是我們能惹得起的嗎?以前我們在豫州時若非九皇子的大恩,你我早被強盜抓走殺死了,哪還有今日,況且,我們的親人都捏在他們手裡,小姐縱然待我們不薄,難道就值得我們拿家人的命去相抵嗎?」


  「可是……你看沫兒,幫了娘娘,最後不還是一根白綾么。」


  「那是她笨,竟然叫林小姐的人發現了,該死。」男子又怒道,說罷,才溫柔看著她,替她擦去眼淚,道:「小靜,咱們辦完這件事,就跟老爺夫人親賜,去別處生活好不好?而且你肚子里也有我的孩子了,咱們跑不了的。」


  丫鬟聽罷,這才崩潰哭起來。


  男子聽得心煩,看著左右四下無人,一把掀起了她的裙子,窸窣幾下便開始長驅直入了,名喚小靜的丫鬟只得又羞又臊任他,也不敢再想別的。


  墨風聽得耳根微微發紅,卻只嚴肅著面容看林錦嫿:「小姐,怎麼辦?要不然奴婢今晚去盯著,等他們一動手,就直接把他們抓住。」


  「治標不治本。」林錦嫿想起方才他們所說,賢妃和趙傾幾年前就在這等小事上都做了準備,可見他們私下裡還預備了其他人,便是殺了這一兩個,卻擋不住下一次還有誰。若要保徐家平安,要麼跟賢妃合作,要麼她死。


  假山後那處咿咿呀呀聲音不時傳來,墨風看著林錦嫿面不改色的樣子,心裡暗暗佩服,道:「那我們先回去吧。」不然叫人發現她們兩在這兒偷聽人干這等事,實在是……


  林錦嫿淡淡朝那假山處看了眼,輕聲提步離去。


  回到院子,墨雪便迎了來,道:「小姐,有人送了東西來。」


  「誰?」


  「不知,只說要送給小姐的。」墨雪微微擰了下眉頭。


  林錦嫿進到裡屋,才看到那人送來的東西,一個紫檀木雕刻的精緻方盒,金色嵌著寶石的小鎖也透露著主人不一般。


  她看著一側的鑰匙,上前要打開,墨雪攔了下,道:「奴婢來吧。」


  「嗯。」林錦嫿微微頷首,將鑰匙給了她。


  伴隨著吧嗒一聲,盒鎖打開,盒子被慢慢翻開,但裡面除了一條紅色的喜帕,別無其他。


  「喜帕?」墨雪不解,墨風微微沉思一番,林錦嫿已是猜到是誰送的了,那人是要跟自己宣示主權么?


  她嘴角淡淡勾起,只道:「拿去放起來,不必再管。」


  墨雪跟墨風對視一眼,見她如此淡定,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遞去皇宮的消息很快就來了結果,皇后要見她。


  林錦嫿看了看放在書案上的三瓶葯,眸光幽寒。誰都要拿她來捏上一捏,且看她是不是軟泥做的。


  此時翊坤宮中。


  皇后禁足的三日,事務都是交由賢妃打理,一直最大的對手瞬間就被皇上貶為了敬貴人,並被送去了冷宮,她反而沒有高興,而是慌張。


  雲姜見她茶飯不思,拿了羹湯給她,輕聲道:「娘娘,您何必煩賢妃呢,如今敬貴人去了冷宮,您往後的對手就沒了。」


  皇后搖搖頭,失望看她:「敬貴人以前便是本宮也輕易扳不到,如今賢妃才協理六宮便將她弄去了冷宮,本宮如何能不擔心?而且敬貴人好歹膝下還有個景王,娘家更是西南王熊家,不似本宮,膝下無子,娘家更是沒落,若賢妃真有這等本事,那本宮這后位都危險。」


  「娘娘,您到底是太后一手提拔起來的,再者,賢妃就是再有本事,皇上心裡那道坎兒也是邁步過去的,當年茵嬪……」


  雲姜話未說完,皇后便一個冷眼看了過來,雲姜自知說錯話,立即走到前頭跪了下來:「請娘娘責罰。」


  「不必了,你跟本宮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雲姜,你是本宮的心腹,本宮希望你往後不要再犯這等錯誤。」皇后寒聲道。


  雲姜連忙應下。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疲憊的取下手上的護甲,望著香爐里裊裊升起的檀香,細細琢磨。


  「今日春闈,聽太後宮中傳來的消息,那慧覺大師是算出了前三甲?」皇后語氣淡淡,抬了抬手,示意雲姜去倒茶,便是原諒了她的意思。


  雲姜忙起身泡好了茶,恭謹遞到她手邊,才輕聲道:「是。不過皇上似乎不大高興,這次就是選出前三甲,也要再過殿試,但凡查出有人舞弊,只怕是殺頭的罪。」


  皇后聞言,反倒露出一絲笑意:「君心不可測,敢揣測的人都要被皇上厭棄,但我們這些伺候他的,卻又不得不猜測。」她輕輕說罷,喝了口到嘴的玫瑰花茶,目光沉沉,半晌才幽幽道:「你說,若是此番叫人發現這前三甲中,有一個是賢妃安排去的,皇上會如何處置?」


  雲姜輕笑著垂首:「皇上最恨舞弊之人,非但要將那人處置了,也一定會遷怒賢妃娘娘。」


  「既然知道了,就去辦吧。」皇后抬抬手,雲姜會意的接過她手裡的茶盞,又小心替她將華麗護甲帶上,這才側著身子弓著腰出去了。


  林錦嫿到時,雲姜剛好從外頭回來,遠遠就看到她一身茜色綉白梅長裙,看起來內斂秀雅,髮髻上簪子也不多,明顯是從素了打扮來的。


  她走過去見了禮,笑道:「林小姐剛到?」


  林錦嫿注意到她來的方向,是太監宮女們經常出宮的神武門方向,只淡淡淺笑:「才到,姑姑是替娘娘辦差去了?」


  「去看了看敬貴人,皇後娘娘到底體恤她才被貶,於心不忍。」雲姜自然回答。


  林錦嫿見她滴水不漏,也不再多問,不多會兒裡邊便來人請她進去了。


  春日的下午尚有些悶熱,皇后一身墨綠綉明黃花紋的常服慵懶倚在暖榻邊,有宮女在一側輕輕揮動扇子驅散悶熱,一側的窗戶支開了,陽光透進來,將著暖閣照的格外明亮,林錦嫿看著皇后好似一年四季都喜歡點著的熏香,上前見了禮。


  但就這屈膝的時間過了半晌,皇后卻還似未聽到一般,林錦嫿只能繼續保持這個姿勢,直到她額間的碎發也被汗濡濕,身子也微微發抖,一側的宮女才輕輕喚了聲:「娘娘,林小姐到了。」


  皇后這才懶懶睜開眼睛,掃了眼林錦嫿,略有幾分冷淡道:「起吧。」


  「謝娘娘。」林錦嫿應下,這才得以站起來,卻差點沒站穩,好在一旁雲姜扶了扶:「林小姐可站穩了,今兒好歹奴婢在,否則便要摔地上了,不僅失了儀態,還傷了身子不是?」


  林錦嫿知她話裡有話,也知道皇后是以為自己跟賢妃聯手,所以給自己的懲罰。


  她只淡淡朝雲姜淺笑,沒應她的話。


  皇后見狀,抬手將屋子裡的人都打發了出去,只留雲姜伺候,這才看她:「徐家小姐可好些了?」


  「勞煩娘娘記掛,還是老樣子,不知能不能好。」林錦嫿垂眸道。


  「連你這樣的神醫在,都不知能不能治好,可見這次她受的傷不輕。」皇后扶著雲姜的手,起了身又去一側舀了些檀香倒進香爐里,香爐里的香味登時更濃了。


  林錦嫿聞著這檀香中,彷彿夾雜著一絲絲甜味。


  她還沒仔細去想,便聽皇后道:「怎麼了,這檀香不對勁么?」


  林錦嫿看著她不甚在意的目光,即便心裡有疑惑,也沒說出來,只道:「臣女對香料不太了解。」


  皇后莞爾一笑,指了指一側的凳子:「坐下說話吧。」


  林錦嫿謝禮之後才坐下。


  不一會兒,就聽人來報,說賢妃娘娘過來請安。


  皇后諷刺淺笑:「她真是練成了順風耳,你才來本宮這裡,她就迫不及待要過來了。」皇后優雅看向她:「本宮讓你準備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林錦嫿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玉瓶來:「每日服用。」


  皇后眼睛亮了些,卻沒接:「能毒死人嗎?」


  「慢性的,三個月內都不會有動靜,但三個月後癥狀就會慢慢顯露出來。這葯唯一的缺點,便是一日都不能停。」林錦嫿慢慢道,眼裡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即便皇后一直盯著她看,也沒看出任何的異常來。


  雲姜上前將葯接過,皇后這才看了看旁的人:「去請賢妃娘娘進來吧。」


  林錦嫿起了身:「臣女便不打攪娘娘了。」


  皇后見她如此,知道她是在表明並非跟賢妃一條船,倒是笑了起來:「好,本宮讓雲姜親自送你出宮。」


  林錦嫿淺笑應是,又見了禮,這才走了出來。


  出來時遇到等在翊坤宮宮門口的賢妃,一身靛青色繡花開錦繡的廣袖宮裙,驚鴻髻左右皆簪著流蘇金簪,額心點著三瓣梅花,看起來端莊又有幾分前朝妃子遺風,嬌媚中透著溫雅。不得不說賢妃真的是十分會打扮的,她雖年近四十,卻只越發顯得優雅端慧。


  林錦嫿走出宮門,規矩行了禮:「見過賢妃娘娘。」


  賢妃自然的取下頭上的金簪替林錦嫿簪上,溫柔笑看她:「既然是來宮裡,怎麼這樣素淡呢?宮裡的女人都是要給皇上看的,要賞心悅目才行。」


  「多謝娘娘教誨。」林錦嫿自然的抽回被她拉著的手,頭上的簪子卻不好取下。


  雲姜見狀,上前一步道:「賢妃娘娘,皇後娘娘已經在裡頭等候了。」


  賢妃莞爾:「雲姜,本妃記得你也年近三十了吧,是該放出宮去婚配了,一會兒本妃便替你跟皇後娘娘求了這個恩典。」


  雲姜手心微緊,只垂眸道:「是雲姜不想出嫁,只想守在娘娘身邊。」


  「那可不好。」賢妃上前,素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臉,才溫柔笑道:「這樣的好容貌好肌膚,一生不嫁豈不浪費,一定要好生打扮才是,若是得了皇上青眼,也是好的。」


  雲姜哪裡敢跟皇后爭寵,她膽敢露出這樣的意思,皇後會第一個殺了她。


  她立即跪下來道:「奴婢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思,娘娘誤會了。」


  林錦嫿淡淡看著賢妃輕巧將皇後身邊的老人兒都拿捏在手裡,只佩服她真真是極會拿捏人心,知道雲姜最怕什麼,知道自己最怕什麼。


  賢妃看她若有所思,淺笑道:「過幾日本妃一個遠親侄女要入宮來跟公主為伴,她對這宮裡宮外都不熟,林小姐,本妃也就跟你熟悉些,想請你作伴,你可願意?」


  「臣女只擔心天資愚鈍……」


  「本妃覺得你甚是聰明,太后也喜歡你,到時候你若不來,那本妃只能請徐夫人來了,她知書達理,徐大人如今又是國子監祭酒,聽聞皇上有意為公主籌辦女學,指不定到時候公主還要去國子監上學呢。」賢妃笑的溫柔似水,聲音亦如潺潺溪水般輕柔動聽,可落在林錦嫿耳朵里,只是冷厲的威脅。


  林錦嫿看了眼不再說話的雲姜,垂眸道:「臣女願意一試。」


  「那就好。」賢妃笑罷,這才款款往裡屋而去。


  等她走了,雲姜才站起身來,似乎也沒了方才的氣勢,退讓在林錦嫿身側不再出聲。


  一直到出了宮門,雲姜都是面有憂思的樣子,林錦嫿忽然想到,雲姜怕不是不想嫁,而是不想嫁給別人,她定是有了心上人,卻被賢妃察覺了。


  墨風迎來,看她望著宮門出神,奇怪道:「小姐,怎麼了?」


  林錦嫿緩緩搖搖頭:「賢妃是吃定我了。」


  「那怎麼辦……」


  「今晚那兩人,便當是告誡賢妃吧。」林錦嫿目光沉沉,轉頭直接上了馬車。


  夜幕很快落下,貢院的考生也都陸陸續續出來了。春闈考試只考一日,等到選出前二十名,再經由殿試選出前三甲,這是皇帝新增的規矩。


  徐程青出來時,倒顯得輕鬆,看了看同一考場的蔣青書,笑道:「蔣兄,你發揮的如何?」


  蔣青書想起之前有神秘人曾送過一份策論來給自己,而這次策論的題目竟是與那神秘人送來的一模一樣,而且送來的內容也明顯比自己的更精妙,考入前二十應該不是難題,只是終歸……不是他自己寫的。


  他笑的有些勉強,只問他:「徐兄如何?」


  「尚可。」徐程青答完,兩人才看到從另一個考場出來的王暉遠,他似乎在考場前跟人說些什麼,蔣青書跟徐程青對視一眼,皆走了過去,靠近了才聽到王暉遠道:「你讓我單獨再寫一遍,我一定能考前二十。」


  「王公子,你交了白卷是事實,而且現在時辰已經過了,按規矩您是不能再進去的。」守著考場的侍衛道。


  王暉遠哪裡甘心,可考試時,他才研好墨便覺得越來越困,好容易撐過了頭前幾場,最後一場實在撐不住才沉沉睡了去,一醒來已經是考試結束了。


  「可是我……」


  「王公子,你也別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不是,回去吧,大不了三年後再來。」侍從說完,已經是沒有耐心了,轉頭直接讓人關了門就走了,氣得王暉遠使勁的拍打大門。


  但拍著拍著,察覺到身後有人走來,回頭一看竟是徐程青和蔣青書,只紅著眼陰鷙看他們:「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搗的鬼,我一定會揭發的!」一定是林錦嫿,只有她才有這樣的本事,只有她才會害自己!


  徐程青無語的挑挑眉,對蔣青書道:「蔣兄,今晚我請你喝酒,走。」說罷,直接拉著蔣青書離開了。


  王暉遠氣得面色發青,憋著一口氣,沒有回王府,反而直接往統管春闈考試的禮部侍郎家而去。


  徐程青一路帶著蔣青書回了徐府,徐夫人雖然擔心徐昭昭,卻也沒虧待兒子,早讓人備好了晚膳。


  徐程青入了席,才發現魯御醫跟林錦嫿都不在,奇怪道:「表妹呢?」


  「嫿兒正在跟魯御醫研討藥方,不許我們打攪。」徐夫人欣慰笑道。


  蔣青書本是拘謹在下面坐著,聽到『嫿兒』二字,眼睛微微一亮。


  徐程青只做惋惜嘆口氣:「辛苦她了,遲些我再去尋她。」說罷,又忙招呼起蔣青書來。


  林錦嫿此時正在徐昭昭房中,魯御醫看著四處打量的墨風,不由眼睛一瞪:「你看來看去,在找什麼?」


  林錦嫿一瞧這老頭脾氣還挺大,笑道:「之前這屋子漏雨,我讓墨風再看看,今兒外面烏雲密布,夜裡怕是有大雨。」她話音才落,外頭倒配合的響起一聲隆隆悶雷,而後便是閃電劃過。


  魯御醫聽見,倒也不再多疑,只讓人點了蠟燭又跟林錦嫿討論起醫方來,不過當然是以他說林錦嫿聆聽為主。


  林錦嫿悄悄看了眼墨風,墨風頷首,趁著屋子裡的人不備,借著角落的暗色,直接竄上了房梁。


  夜已深,驚雷過後不久,風捲起烏黑殘雲,遮天蔽日,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院子里的下人們也都紛紛拿手遮著頭開始四處跑了起來。


  院子里管事婆子抓著跑得正歡的丫鬟問道:「我讓小靜去庫房領月例銀子的,她怎麼還沒回來?」


  丫鬟笑道:「她嫌天太黑不敢去,跟人換了差事,這會兒上小姐房裡替小姐擦洗傷口去了。」


  管事婆子聽罷,只笑笑,嗔罵一句她偷懶,便不再多說,看著時辰也不早了,便讓沒差事的都下去休息了。


  魯御醫跟林錦嫿討論完方子,便一同出來了,看守的丫頭這才去裡頭滅了蠟燭,守在了角房裡。


  院子一叢圓灌木后,兩雙眼睛緊張的看著林錦嫿一行人離開,才對視一眼,悄悄跑到了廊下,去敲了房門。


  「誰呀?」裡邊兒傳來問話。


  「是我,小靜,我來替小姐送東西。」她道。


  裡邊兒的人見是她,也沒多想,只揉了揉眼睛拉開了門,還邊道:「這麼晚了還來送什麼……」


  她話不及說完,看小靜身後還站著個高大男人,借著閃電一閃而過的光看清是前院小廝,嚇了一挑:「你怎麼來了!」


  小靜歉意的看她一眼,才咬咬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跟那男人一道進了屋子裡來。


  男人進屋后,直接掏出袖子里準備的繩子,狠狠勒住那丫鬟的脖子,那丫鬟掙扎幾聲,很快便癱軟在了地上沒了生息。


  小靜滿眼是淚,只捂著肚子看著男人道:「貴子哥,咱們殺了人,會不會招來冤魂?」


  「都現在這種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名喚貴子的男人又從腰間拿出一支刻著『淑』字的簪子塞到死去丫鬟手裡,這才趕忙朝徐昭昭所在的裡間而去。


  閃電一閃而過,伴隨著雷聲。一側的窗戶陡然被風吹開,摔在牆上發生聲響,嚇得小靜差點尖叫出聲,好在貴子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行了,干都幹了,還能害怕嗎?」說罷,忙上前去拉好了窗戶,這才扭頭去看那大床,看著床邊躺著的人影,微微咬牙:「小姐,奴才知道你待奴才不薄,但奴才也沒法子,奴才也不想死,所以,你做了鬼以後就安心去投胎吧。」說罷,從袖子里抽出匕首,狠狠一咬牙,便朝床上那人刺去。


  小靜捂著眼不敢看,卻發現過了半晌還不見動靜,這才問道:「貴子哥,怎麼了?」


  墨風單手抓住貴子握著匕首的手腕,眸光清寒,反手便將匕首直接刺入了他的心口,這才坐起身看著小靜:「現在輪到你來選,是要你肚子里的孩子和你家人現在就死,還能繼續活下去……」


  ……


  夜風捲起院子里的落葉,春雨素來是來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時便只剩下這潮濕的風。


  徐夫人正在林錦嫿房中跟她說話,忽然就見徐昭昭院里的管事婆子跌跌撞撞跑了進來,滿臉是淚的看著她:「夫人,不好了……」


  徐夫人一見是她,再好的心理素質這會兒也有些承受不住了,聲音微顫問她:「是不是昭昭出事了?」


  「小姐的房間起了大火了……」婆子一把跪在地上:「而且被人潑了油,這火怕是救不了了,公子現在一定要往裡邊兒闖,您快去勸勸吧。」


  徐夫人頭暈的厲害,卻不敢暈,勉強往前走了一步,竟是直直摔了下來,好在一側墨雪及時接住,她才紅著眼睛,嗓子啞的竟是發不出聲來。


  林錦嫿忙道:「快送夫人過去!」她知道這般做會惹徐夫人傷心,但為了以後能平安,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墨雪忙應聲,親自扶著徐夫人帶著人匆匆往外而去,林錦嫿轉頭拿起徐夫人的披風,這才跟著急急趕去了。


  到時,徐昭昭的院子一片衝天火光,熊熊大火好似能吞噬一切。


  徐程青瘋了一般要往裡頭去,好在蔣青書和下人們都死死抱住了他。


  「徐兄,現在進去,只會是搭了你一條命啊。」蔣青書勸慰道。


  「我就死也要救出昭昭,你們放開我!」徐程青眼眶赤紅,可下人們哪裡敢放手,放他進去,保不齊還要搭上他一條命。


  徐泊山站在一邊,人彷彿都老了,雙目通紅,虛扶著下人的手淚如雨下。


  下人們皆在救火,但面對這熊熊烈火,彷彿沒有半點作用一般,徐夫人若不是墨雪扶著,早已哭得暈死了過去。


  林錦嫿心中歉疚萬分,卻不能告訴她們真相,因為一旦稍有不對,賢妃那樣狡猾的人就不會上鉤。


  大火不知燒了多久,終於被撲滅時,一個院子也燒的只剩斷壁殘垣了。


  有管事的從裡面拖出兩具焦屍來,男人的屍體倒是很容易辨認,因為體型更加高大些。


  徐泊山微微顫著走過來,勉強出聲:「這是小姐?」他指著另一具女屍道。


  徐夫人看到這裡,才終於沒忍過去,徹底暈在了墨雪懷裡,蔣青書眼尖,瞥見女焦屍手裡捏著的一支玉簪,忙讓人取了出來。


  下人擦乾淨后,才遞給了蔣青書,蔣青書看了看,才沉聲對徐泊山道:「這上面刻著個『淑』字。」


  林錦嫿在後面聽罷,心落了下來。敬貴人安排在徐府的人中,有一人便為淑兒,這名字徐夫人知道,宮裡的賢妃娘娘想必也知道,等明日趙闞藏匿蠱蟲一事再被揭發出來,她一定會乘勝追擊,打得敬貴人跟趙闞再無翻身之日的。


  她見目的達到,才做悲傷的模樣走到了徐程青身邊,藏在手心的銀針慢慢刺入了他後背的穴位,對徐泊山同樣用此法,兩人太過悲傷根本沒發現,不多時,只直接暈了過去。


  下人們只以為是悲傷過度,林錦嫿這才垂眸顫聲對眾人道:「先送舅舅哥哥回去歇息,剩下的人看好這裡,等舅舅明日醒了,再做定奪。」


  眾人不疑有他,皆是應下,卻都陷入了悲傷的氛圍里。


  林錦嫿餘光暗暗打量著周圍的人,看到站在最角落悄悄盯著這裡的丫鬟,眸光清寒,剩下的,就只等賢妃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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