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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彌補

  房間中,一盞幽暗的燈火亮著,偶爾有風吹過,吹得燭火搖動,將坐在床邊兩個神秘兮兮一本正經的人的影子拖得老長。


  其中一人悄悄道:「如果咱們要找的族親真的是大齊的皇后,那還要不要把祖母說的事兒告訴她?」


  「當然要了,這可是來時就說好了的,小姐,你可別犯糊塗。」沫沫看她又打起了鬼主意的樣子,連忙道


  「好吧……」林枕溪瞧見她一臉嚴肅的盯著自己,一副生怕自己把東西拿走去幹壞事的樣子,到底是點點頭。


  兩人說完,瞧見時辰也不早了,才各自睡下了。


  躺在床上,林枕溪不由自主想起今晚長孫祁燁看她時的那個眼神,還有他在馬車裡抱住自己時的樣子……


  「哎……」她幽幽一嘆,沫沫就睡在不遠處的小床上,聞言還問她:「小姐怎麼了?」


  「沫沫,你說鐵牛入贅過去,能過上好日子嗎?」林枕溪雙手枕在腦後不由問道。


  「應該能吧,那戶人家的家主聽說曾是西夏王府里伺候的,家底豐厚,人也極好,咱們瞧見那家裡的條件雖不是太好,但也比小戶人家強些,今兒接待咱們的漢子看著人也老實,鐵牛生的一表人才,又乖巧聽話,除了傻些,也沒別的毛病了。」沫沫想了想,還是很放心的。


  林枕溪聽完,想想,也的確是如此。


  「罷了,就當是他的命數吧,他跳崖不死被咱們救了,如今又入贅成了人家的女婿,也許是件好事,總比跟著咱們奔波的好。」想完,拉過被子往頭上一蒙,便沉沉睡過去了。


  第二日雞鳴的時候,主僕兩便利落的起來了,沫沫去樓下打包行李和乾糧,林枕溪則負責去街上轉轉,再問問去大齊的路。


  「真的,你當真是要去京城?」林枕溪看著面前收整貨物準備要走的一家人興奮道。


  「是啊,家裡大哥如今要去京城參加秋試,咱們生意剛好想著往京城搬,所以一家子都去看看。」其中抱著孩子的婦人笑道。


  林枕溪興奮不已,一番好話一哄,那一家子瞧見她跟沫沫又只是兩個弱女子,便也答應了帶著她們一道上路的請求。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鎮子,林枕溪還在盤算著到時候見到皇后族親該說些什麼好呢,就聽得馬兒的一聲響鼻,幾乎都要把她的馬車帘子給吹開了去。


  她剛掀開帘子打算瞧瞧,還沒看清馬上的人立即就放下了帘子。


  長孫祁燁坐在馬上,見她竟然裝作不認識自己,乾脆騎著馬跟在她身邊敲敲她的馬車蓋。


  林枕溪裝聾聽不到,但長孫祁燁也不厭其煩的敲,她終於忍不住掀開帘子伸出腦袋瞪他:「你不是給人做女婿了嗎?」


  「沫沫,停下馬車。」長孫祁燁道。


  沫沫駕馬正駕得開心呢,聞言,扭頭瞧見他,還嚇了一跳:「鐵牛,你怎麼來了!」而且表情看起來冷冷的,跟之前的樣子都不一樣。


  前面那戶人家聽到聲響也跟著停了下來,瞧見長孫祁燁,那婦人眼睛都直了,珠玉白的肌膚,完美的五官,通身的貴氣,這簡直是神仙樣的人物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姑娘,這莫不是你的夫君?」婦人瞧見林枕溪,一樣的美人坯子,看起來還真有些夫妻相。


  「不是。」


  林枕溪跟長孫祁燁異口同聲。


  說完,還默契的互瞪一眼。


  那男主人家見狀,便笑道:「姑娘,那就帶著你相公一道走吧。」


  「暫時不走。」長孫祁燁直接回道。


  林枕溪忙道:「你不走,我可是要走的,這位大哥大嫂知道上京城的路,現在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長孫祁燁眉梢一挑:「我都把你賣人人家做童養媳了,你走了,不怕官府來抓你?」


  「童養媳?」


  那一家子也是目瞪口呆,想著家裡還有人要參加秋試去,哪裡敢惹上官司,連忙退回自己的馬車裡,趕著馬車就跑了,沫沫想追上去,馬車卻叫長孫祁燁給攔住了。


  「鐵牛,你要做什麼!」林枕溪這小暴脾氣上來,還不等動手,就見長孫祁燁正冷冷盯著自己:「你把我賣給人家做上門女婿,我把你賣給人家做童養媳,很公平!」說完,將昨兒燙好的藥包扔給她。


  「這是什麼?」


  「你昨兒不是說腰疼,難為我燙好要拿給你,你現在趁熱趕緊敷一敷,不然到了人家門上,說你不值錢還管我要銀子。」長孫祁燁略傲嬌的說完,扭頭便牽著沫沫的馬車一道往前去了。


  沫沫咬牙,瞧著他這欠揍的樣子轉身問林枕溪:「小姐,要不要揍他?」


  「罷了,他一瞧便是有事呢。」林枕溪撿起那藥包,瞧見他還在拿眼角睨自己,才要跟他搭話,他便又轉過頭去了。


  長孫祁燁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輕哼一聲,但也不知為何,心底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在驅使著他,想要在他眼裡溜走的東西,一定要抓回來,綁在身邊!


  林枕溪跟長孫祁燁一路到了方伯家裡,才發現方伯一家子居然早早在門口候著了,換上了整整齊齊的衣衫,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林枕溪下了馬車,還覺得奇怪,走到之前那男人跟前問他:「我家弟弟又發瘋了?還說將我賣給你們做童養媳了?」


  「王妃,哪裡敢吶。」男人忙哆嗦著搖頭。


  「王妃?」林枕溪噗呲一聲笑出來,大方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這裡沒有王妃,你叫我枕溪就可以了。」她話音未落,後頸的衣領便被某人給拎住直接拉了回去。


  她無奈扭頭看著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長孫祁燁,道:「鐵牛,別鬧。」


  「我的童養媳,不要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長孫祁燁說完,一抬手,就把她夾在了胳膊底下。


  「你胡說什麼呢,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童養媳?我怎麼說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把你賣這兒可是為了救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通緝犯的身份……」林枕溪忙跟他道,不過長孫祁燁在聽到通緝犯幾個字時,頓了頓,想起昨兒方伯手裡拿來的那張通緝畫,難不成她們是以為自己被通緝了,所以才把自己給賣了的?

  沫沫已經擼起袖子準備動武了,就聽方伯哭著上前來道:「王妃,王爺乃是當今的穆王殿下,不是什麼通緝犯啊。」


  「穆王?」


  「對啊。」方伯看著林枕溪,眉眼間都極為乾淨,小臉白皙,因為惱怒而煩上些許的紅潤,但卻是越發的清麗好看,跟阿慕是屬於兩種不同的好看。阿慕總是與人帶著些疏離,而她彷彿天生就帶著親和溫暖的氣息。


  方伯看了眼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王爺,想起曾經的他,才道:「王爺不知出了什麼變故,忘卻了前事,但王爺就是王爺,而且告示上,只說王爺是遭人劫持失蹤,並未說王爺犯法。」


  「你曾是我的家奴?」長孫祁燁看了他一眼,又似曾相識的感覺,可並不強烈,也想不起什麼來。


  「老奴是。」


  「很好,這兩日你便好好與我說說以前的事,等事情說清楚了,再安排回京……」


  他話落,就聽到一陣鑼鼓喧天響,眾人回頭,才看到兩列鑼鼓隊已經敲敲打打迎了過來了,為首的知府早已經下了馬,扶著自己的官帽子就興奮的跑了過來,還不等道長孫祁燁跟前,便跪下磕了頭:「下官見過穆王殿下,不知穆王殿下在此,還請您責罰。」


  長孫祁燁看了看蓄勢待發的沫沫,再看看小身板還在不斷掙扎的林枕溪,淺笑:「既如此,回去準備好廂房,我要與我的夫人好好住下!」


  「夫人?」


  那知府看向林枕溪,立即反應過來,忙應下去辦了。


  林枕溪還欲掙扎,就聽他道:「不論真假,你起碼能回京城了不是嗎?」


  林枕溪一想,也是,就憑她自己這樣窮折騰,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回呢,最起碼現在鐵牛興許是個王爺,但也許……


  她忽然緊張抬眼看他:「鐵牛,萬一你只是跟那穆王殿下長得像怎麼辦??聽說冒充皇族,可是要殺頭的。」


  長孫祁燁看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擔憂,問她:「擔心我被殺?」


  「咱們好歹也是共患難……」


  「放心。」長孫祁燁見她是真的擔心自己,手鬆開了些,不過他很確定,那段恐怖的記憶里,他身著錦衣,所在的地方也是皇宮。


  其實林枕溪是怕連累自己也被殺頭啊,不過鐵牛這孩子明顯是腦子撞壞了,等見到那位皇後娘娘的族親,還是要想法子保住他才是。


  林錦嫿現在尚不知道自己有個族親尋了來,倒是長孫祁燁被找到的消息傳了過來。


  「娘娘,聽人說,穆王殿下暫無大礙,就是好像不記得曾經的事了。」墨雪跟在一側道。


  林錦嫿才替墨月針灸完,瞧見她氣色日益好了些,也跟著笑起來:「那就好。」


  「不過聽聞穆王殿下跟了個女子,他還自稱王妃……」


  「尋人去查查底細,若是底細乾淨,便由他。」林錦嫿聽著,心裡多少安慰些個。


  「是。」墨雪看她並不多管,自然是應下了。


  從墨月房中出來后,墨花也過來了,嗓子已經恢復了不少,雖然嗓子嘶啞些,但勉強能說出話來,林錦嫿也讓她每日多說些話。


  酒兒跟在她身側,嘻嘻哈哈鬧個不停,瞧見林錦嫿來了,才立即撲了上來,軟軟叫了聲娘親。


  「累不累?」林錦嫿替她才去額頭上的汗,才看向墨花:「公主今日又拖著你跑了不少地方吧。」


  墨花提起這事兒就笑:「公主今日差點跑到朝堂上去了,認識了一個叫蘇鏡洵的公子,非要拉著那小公子玩,若不是肚子餓的咕咕叫,都不肯回來呢。」


  「蘇鏡洵?」林錦嫿聽著這名字,生出些興趣,牽著酒兒的手往花廳去,邊走邊問道:「是哪家的公子?」


  「是新封的定北侯家的世子,只是自小體弱,生母又早逝,如今是隨他父親一起回京述職,順便求醫的。奴婢瞧著年紀不大,但為人卻是沉穩懂禮呢,聽人說學問也極好,就是性子寡淡,見人都是疏離的。」墨花提起來,還對這小公子稱讚有加。


  酒兒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知道現在肚子餓。


  等好容易到了花廳,嬤嬤們擺上美味佳肴來,拿起小勺子便放開了吃了。


  就她吃飯那大口大口的樣兒,看得訓練有素的宮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彷彿她吃下的那一晚蔬菜湯都是人間美味一般。


  林錦嫿笑看著酒兒這狼吞虎咽的樣子,想了想,忽然道:「那蘇鏡洵今年年歲多大?」


  「才十一歲呢。」墨花道。


  「定北侯當年隨皇上南征北戰,也算是功臣,而且忠心耿耿,說來,也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了。」林錦嫿思慮道。


  墨雪大約猜到她的心思,難得露出些笑容:「娘娘是想親自治他。」


  「剛好葡萄也快到了上學的年紀,若是有個冷靜聰慧的伴讀跟著,他上學也不至於孤單,而且定北侯我是見過的,性子稟直,如今又親自帶了這孩子入京,可見疼愛和重視,現下朝中大臣處罰了不少,雖然要開秋試,入選的官員難免年輕,倒不如定北侯這樣的老臣忠心耿耿。」林錦嫿說完,才朝墨雪道:「你悄悄也問問皇上,看可行不可行。」


  墨雪立即應下,墨花也笑,那蘇小公子若是有娘娘診治,一身之病只怕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說完,林錦嫿忽然道:「墨花,你怎麼還不請旨出宮?」


  「出宮?奴婢為何要出宮?」墨花不解看她,林錦嫿笑眯眯道:「本宮聽聞七王爺最近總是一個人悶在家中,也不知在做些什麼,想來他年紀也不小了,卻始終沒個王妃在身邊。」


  墨花耳根微微一熱,對於朗月寒,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對於當初對林公子心動時的熱烈和夢幻,對於他,好似更多的是一種安心。知道不論在何時,自己都會信任他,而他也會來救自己。


  林錦嫿看她垂下眸子,淺笑:「今兒無事,允你出去兩日。」


  「多謝娘娘。」


  「去吧。」林錦嫿笑眯眯說完,看她含羞帶怯的樣子,一顆心算是徹底落了下來。


  酒兒吧嗒吧嗒吃完飯,就已經是睡意昏沉了,她又叫翠嬤嬤抱下去睡了,這才獨自回了房間。


  在暖榻上看了會兒書,便見身後一暗,一抬眼,才知是趙懷琰回來了。


  「皇上的政務處理完了?」


  「未曾。」趙懷琰說罷,在她身邊坐下。


  林錦嫿不解看他:「那皇上為何不等處理完了再回來……」


  「想你了。」趙懷琰直言不諱,即便是每日都見,他還是思念的很。


  林錦嫿瞧著他深深望著自己,淺笑起來,屋子裡的宮人們也都識趣的退下了。


  秋日的氣氛清涼,沒有了夏日的悶熱,林錦嫿也覺得心情放鬆下來。


  趙懷琰拿起她正看的書,輕笑:「還在看醫書。」


  「嗯,等酒兒和葡萄大了,也可以多教他們一些。」林錦嫿笑道,其實她最想的還是保護住身邊的人。


  趙懷琰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看著她依舊明媚的眉眼,抬手輕撫她的臉,淺笑著吻了上去。


  這個吻溫柔綿長,沒有小心翼翼,只有互訴衷腸時的信任和歡喜。


  夜幕降臨時,蘇鏡洵的事算是有了著落,定北侯聽到林錦嫿願意親自出手時,已經是感激不盡了,至於做太子伴讀,更是想不到的榮耀。


  只是這樣的事確定的這麼快,還在家中焦急等著的鄭嬌嬌卻開始心慌起來。


  「屏兒,宮裡還是沒來人嗎?」她又一次問道。


  「沒呢,夫人,您不宜多慮,在家好好歇息吧。」丫環屏兒從外面走進來,瞧見她挺著個大肚子滿面焦急的模樣,勸道:「您現在可是兩條命呢,可不能再在為別的事兒傷了身子,奴婢聽人說,懷孕的時候,如若心情總是不好,生出的孩子也要是多愁多病身了。」


  鄭嬌嬌何嘗不知道,可是她如何能不著急,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林錦嫿那裡卻始終沒有動靜,這是不是說明她已經發現了什麼?

  「不行,我要去大牢里看看。」她說完,起身就要出去,可不等出門,就瞧見二門外的小廝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夫人,牢里出事了。」


  鄭嬌嬌聽到『牢里』二字,整個人都往後跌了一步,忙問他:「怎麼了?」


  小廝這才道:「今兒一早大牢里有去查房的,見薛公子竟是沒了動靜,等進去一看,才知道是咽了氣了,夫人,您看……「


  「夫人!」


  小廝話未說完,鄭嬌嬌已經直接暈了過去。


  她千算萬算,怎麼能算到,薛文騫竟然熬不住,直接就死在了大牢里?


  此時的大牢中,鄭穹看著咽氣了的人,態度倒是十分的尋常,此人若是真的死了才最好,當初還敢打她女兒,後來更要謀害皇子,留下也遲早是個禍害。


  「確定是暑熱死的嗎?」他淡淡問道。


  「沒有中毒的跡象,身上也沒有傷口,已經咽氣了,可見是暑熱所導致。」來回話的大夫道。


  鄭穹聽罷,直接就道:「既如此,直接拉去埋了吧。」朝廷要犯,死了也是決不能辦喪事的。


  他正說完,就聽人來報鄭嬌嬌暈倒了,聞言,他只將此事交給了下人處理,自己便起身回府去了。


  等他一走,那衙役里才有人悄悄靠了過去,趁亂把了脈后,才皺起了眉頭,悄悄將消息遞出去了。


  辛夷在接到薛文騫死了的消息后,略有些不滿:「沒有按計劃走?」


  「原本是要按計劃走的,可不知道怎麼的,宮裡遲遲不肯下令流放,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日,可到了今日,薛文騫就死了。」來回話的人道。


  「想是她發現了,直接叫人暗中給處置了。」辛夷冷笑起來,起了身問身邊的人道:「鄭嬌嬌的孩子呢?」


  「聽說她暈倒了,孩子還不知道。」


  「早點處置了。」她寒聲道。


  那人忙應下,便退下了。


  等他一走,辛夷才深深吸了口氣,半晌,睜開眼睛看著這小院子,道:「所有人都退下。」


  「是!」


  暗處的人應聲,等人都離開后,辛夷才走在暖榻邊坐下,露出渾身的疲累和傷心,想起穿心這一箭,更是心痛難忍,即便她這幾日強撐著,夜裡她還是會夢到這一幕,每次醒來,淚水都濡濕了枕巾。


  她不知道,原來她還能這樣傷心,畢竟曾經她親手殺了那對不像父母的父母時,她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


  「林麓之離開京城了,他現在住在離京城百里之地的某個寺廟附近,過著平靜的生活。」


  熟悉的聲音傳來,辛夷抬起頭來,便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長孫玄隱。


  他的面色好似更加蒼白了,白到幾乎要透明那種,垂落在身後的長發也白了不少,眼眸里的光更是黯淡了些,嘴角依舊含著淡淡的笑意,依舊是以前那般的儒雅溫潤。


  她笑起來,帶著些許諷刺:「事到如今,還以為能救我嗎?」


  「我既答應過保護你,便不會食言。」長孫祁燁說完,看著她的臉,卻並不會弄混了,這不是阿慕。


  「到底只是當初年少的一句玩笑之言,師兄何苦記掛到如今呢?你若不是受我拖累,也不會身體裡面注滿毒漿,註定此生活不長久,也沒辦法娶妻生子。」辛夷冷笑看他。


  長孫玄隱卻並不介意她如今的冷漠,他從始至終做的原因,便不是真的出於對她的某種愛。


  他對她有憐惜,有同情,更多的,只是想彌補自己心中那份安全的缺失而已。當初父皇母後去世,皇兄曾信誓旦旦答應過父皇母后要保護自己,卻還是親手將自己趕出了西夏……


  歷經種種,他要的,只是彌補而已。


  他看著面前已經將她本有的善良掩藏起來的辛夷,再看看如今的她,只有將狠放到明面上來,當做利刃,妄圖嚇唬住那些想來要欺負她的人,卻不知這利刃舉起的同時,傷了別人,也傷了她自己。


  「你去尋林麓之,與他重續父女緣分不好嗎?」長孫玄隱問她,她卻只紅著眼冷笑著撇過頭去:「早已沒什麼父女緣分,當初那一箭,我遲早要還回去!」


  「他就在你知道的地方,你的那一箭,隨時能還回去。辛夷,我約莫只有半個月的光景了。」長孫玄隱並未隱瞞她,因為他一死,她註定無法獨自對抗如今的阿慕和趙懷琰。


  辛夷垂在身邊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只是越發諷刺的看他:「你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既然背叛了我,留下了林錦嫿,那就是等於希望林錦嫿殺了我,你我的情分早已斷了,長孫玄隱,你若是再不走,我便親手殺了你!」


  長孫玄隱看著她赤紅的眼眶,神情始終淡淡,他不能再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否則便是殞命之時。


  他朝外面看了看,剛好初秋微黃的葉子從院子里那棵梧桐樹上落下,天空澄澈的好似一面鏡子,乾淨的讓人恨不得飛身而上。


  苦蓮從外面進來,看也沒看辛夷,只跟長孫玄隱道:「師父,找到穆王了。」


  「沒死?」


  「沒有,準備往京城而來。」苦蓮說完,長孫玄隱已經咳嗽了起來,捂著的手帕都被咳出的血染透。


  他咳完,才笑看著苦蓮:「人生儘是憾事,如今倒有一件不是了。」說完,扶著苦蓮的手便慢慢出去了。


  辛夷看著他緩緩而行的背影,好似一陣隨時要被吹散的風。


  她拳頭緊緊握著,深深吸了口氣:「來人!」


  「主子,有何吩咐?」


  「穆王回京,大約在什麼日子?」


  她寒聲問道。


  底下的人算了算,才道:「剛好是十來日之後。」


  辛夷聞言,嘴角冷冷勾起,既如此,那就剛好拼個你死我活!

  宮中,鄭嬌嬌因為情緒激動而引起早產的事很快傳了來,林錦嫿聞言,神色雖有些複雜,但也只能如此:「可遣了御醫和宮裡的接生嬤嬤過去?」


  「奴婢知道您定會遣人去,早早通知了。」薄荷立即道。


  林錦嫿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趙懷琰的人,也放心笑笑。


  等處理好鄭嬌嬌的事,她才鬆了口氣,如此說來,京城的勢力,應該都清理乾淨了?


  她正要去看看葡萄,便見個嬤嬤慌慌張張跑了過來,道:「皇後娘娘,太後娘娘要自盡……」


  「自盡?」林錦嫿嘴角勾起,任誰都會自盡,但江太后不會吧。


  「是,奴婢一早瞧見裡面沒動靜,等進去一瞧,才見太后在手腕上劃了好些口子,地面流了好大一灘呢。


  聞言,林錦嫿這才擰了眉頭:「可請了太醫?」


  「請是請了,但太后醒來后,便把太醫趕走了,如今又鬧著呢,娘娘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嬤嬤慌慌張張,若是尋常也就罷了,如今太后要是真的死了,自己少不得也要受重罰。


  林錦嫿聞言,看了眼薄荷:「去通知皇上。」


  薄荷立即應下,眼神卻是暗了暗,這江太后成日里作妖,如今要是死了才更好呢。


  雖是這樣想,她卻沒敢說,等瞧見林錦嫿步履匆匆的走了,這才出去了。


  等林錦嫿到了的時候,還能聽到砸東西的聲音。


  「哀家不喝這些東西,左右你們逼著哀家死,那哀家就如了你們的意!」


  林錦嫿走進來時,看到她面色蒼白,手腕纏著的厚厚紗布都被血浸染了的模樣,神色淡淡:「都退下。」


  林錦嫿的聲音一出,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江太后看著她,也笑了起來。


  「我還當皇后當真就要看著我死呢?」


  「許久不見,太后的頭髮也白了不少。」林錦嫿嘴角噙著淡淡笑意,江太后看到她的頭髮全白,才微微擰起了眉頭:「你想說什麼?」


  「太后折騰了一輩子,不累嗎?」林錦嫿很是不理解,活了一輩子,折騰了一輩子,就沒有一天是開心的,這樣過一輩子的意義在哪兒?


  林錦嫿問出來,江太后自己也愣住了。


  她只緩緩坐起身,靠在床邊,面上生出幾分漠然:「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若不是當初……」


  「當初太后被西夏的皇上接走,本可以就此安穩幸福度日。就算要報仇,在錦朝皇帝死後,仇也該報了,卻屢屢折磨穆王和懷琰。如今如你所願也坐上了這太后的位置,你卻還要鬧,為何?」


  林錦嫿問她。


  江太后自己也被問住,她目光直直的看著前方,一時間竟也迷茫起來。


  林錦嫿看她如此,接著道:「曾經的江茵兒乃是錦朝有命的才女,溫文爾雅,知禮有度,後來的茵嬪更是無上的榮寵,善良大方為人傳頌。再到後來西夏的江妃,優雅得體,備受寵愛,但如今的江太后呢?」


  「你別說了……」


  「如今的江太后,刻薄狠毒,一心要置親兒子於死地,將曾優雅美貌的自己,變成如今的醜陋模樣……」


  「夠了!」江太后朝她大吼一聲,才發現她縱使白了頭髮,卻依舊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裡,好似跟自己隔絕了一個世界一般,尊貴優雅,帶著睥睨天下的貴氣。


  她眼淚瞬間流了出來,咬牙看她:「我為何會變成如此,還不都是因為你們?你若不從背後挑唆懷琰,他依舊是我孝順的兒子,我在世人的見證下穩穩坐上這個太后的位置,而不是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得到!」


  「所有人都該一輩子慣著你嗎?」林錦嫿反問她。她的恨,好似從一開始對錦朝皇帝背叛的執著,變成了對所有親近之人的索取。一旦沒能如她所想,她便用盡一切方法來折磨對方,不論對方是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江太后被問住,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林錦嫿今日來,並不指望著三言兩語就能罵醒她,說完,才看了眼滿地碎片,道:「太后好生在這兒住著吧,你既然非要坐上這太后的寶座,皇上也已經如了你的意給了你,就不會再要回去。」說完,直接轉身便要走。


  江太后看著她的背影,終是道:「你們就打算將我們一個人悶在這裡,直到死么?」


  林錦嫿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太后想要我們來每日晨昏定省嗎?」


  江太后咬牙,林錦嫿看她不再說,也直接帶人走了,走時只吩咐人好生看顧,很快便有人進來,將屋子裡一應利刃收走了。


  薄荷沒有去請趙懷琰,她只是在金鑾殿外等著,等到時辰差不多了,便獨自回去了。


  到了林錦嫿跟前,只跪著道:「娘娘,奴婢瞧見皇上公務繁忙,沒敢打攪,還請娘娘恕罪。」


  林錦嫿見此,也沒多想:「罷了,左右太后無事。」說罷,便提步走了。


  薄荷聞言,抬起頭來朝慈寧宮的方向看過去,她這樣鬧騰,都還活下來了么?


  要是死了多好。


  她嘴角冷冷勾起一絲笑意,起了身便朝慈寧宮的方向去了。


  林錦嫿回到宮中,外面便傳來了消息,說鄭嬌嬌難產,留下了孩子,人卻是只剩下一口氣吊著了。


  「娘娘,來人回話說,她的命怕是保不住了。」墨雪道。


  「御醫也說沒法子了嗎?」林錦嫿問道。


  墨雪點點頭,瞧見她面色凝重,倒了茶水給她,才道:「御醫們說,她本就有舊疾,此番產子,又引發了這病,已經是救不活了。」


  林錦嫿只微微嘆了口氣,倚在暖榻旁,聽著外間偶爾有鳥雀聲,只輕聲道:「叫他們儘力就是。」


  「是。」墨雪看她心中哀愁,只道:「娘娘這段時日總是憂心忡忡,睡得也不好,可要憐惜身子。」


  林錦嫿莞爾:「我的身子素來好,不然這路上這樣多的折騰,也不怎麼生過病,不會有事的。」說來,她自從回了宮后,就沒做過有關前世的噩夢了,這興許是個好兆頭。


  墨雪淡淡一笑,帶著幾分釋然。


  林錦嫿看著她,笑道:「墨風幾個都有了歸宿,就等墨月醒來,墨風和墨花身子好些,我便替她們將婚事辦了,你呢?」


  提到這個,墨花只輕輕一笑:「奴婢一輩子伺候娘娘,娘娘若是不喜歡,奴婢便去庵里做姑子。」她現在心裡倒是寧靜的很,沒什麼痴心,也沒什麼傷心,好像到了另一種虛空之境,那些情愛雖然美好,她卻沒什麼興緻了。


  林錦嫿見她如此,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多提,她若是不肯嫁,去過她自己想過的生活,也未嘗不可。


  林錦嫿算了算,再過幾日長孫祁燁也要回京了。


  「娘娘,太子醒了。」


  翠嬤嬤過來笑道。


  林錦嫿點點頭,起了身便往側殿而去,到時,葡萄正坐在床上,一雙大眼睛茫然的看著四周,等林錦嫿出現時,他才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林錦嫿心裡難受至極,立即上前將他抱在懷裡輕聲安慰:「別怕,娘親在。」


  她溫柔的安慰著,葡萄卻哭到小嗓子都啞了,酒兒被人抱來時,瞧見他哭,也跟著傷心哭了起來,兄妹兩個人的哭聲可算是響亮了。


  林錦嫿又是好一番安慰,等兩人都不哭了,才叫人擺了午膳來,這才叫他們高興起來。


  小孩子忘性大,沒多會兒,酒兒就眨巴著大眼睛看林錦嫿道:「昭昭……」


  「是小姨。」林錦嫿瞧見她直呼昭昭的名字,笑得彎起眼睛來。


  酒兒咧嘴笑:「酒兒想小姨了。」


  林錦嫿還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每次昭昭來,就帶著她瘋玩,她定是想熱鬧了。


  林錦嫿看向一側的小玲,道:「去問問現在的袁夫人,看看她幾時有空,入宮來住兩日。」


  「是。」小玲連忙笑著應下出去了。


  等她走了,酒兒才笑眯眯的安下心了。


  林錦嫿瞧見不出聲的葡萄,笑道:「京里新來了個小公子,名叫蘇鏡洵,娘親讓他與你一道上學識字,可好?」


  葡萄聽到上學二字,才露出笑意來,甜甜的點點頭。


  林錦嫿抬手揉揉他的頭,一顆心才安了下來。


  下午徐昭昭就火急火燎的進宮來了,隨行的還有袁紹徐程青跟寶珠,還有一個林錦澄。


  林錦澄特意帶了他自己做的小玩意兒,是兩個搖搖木馬,十分精巧可愛,脖子上還掛著兩個小鈴鐺。


  他才來,便逗得酒兒抱著他的脖子直親熱的喊舅舅。


  袁紹將袁綠衣的事跟林錦嫿說了,林錦嫿自然理解,倒不再多提,只道:「若是她有什麼事,盡可告訴我。」


  「是。」袁紹應下。


  徐程青也湊了過來,瞧見圍著孩子玩的開心的寶珠和徐昭昭,笑道:「如今真是兩個小孩子遇上了兩個大孩子。」


  「我記得表哥婚期將近?」林錦嫿忽然道。


  徐程青臉驀地一紅,袁紹在一側笑道:「本是定在年末,不過最近蒙古王妃要親自入京謝恩,所以婚期便提前了,就定在四日後。」


  林錦嫿一聽,越發跟著高興起來。


  徐程青只輕咳兩聲,撇過了臉去假裝沒聽到。


  寶珠正好朝這兒看過來,瞧見他臉上發紅,還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怎麼了?」


  「沒事……」


  「是嗎,那你的臉這麼紅,是不是背著我做什麼了?」寶珠故意臊他,徐程青的臉又是一紅,惹得旁人跟著大笑起來。


  酒兒和葡萄不懂,也跟著咯咯直笑,不大的花園裡一時被歡聲笑語佔滿。


  離這宮牆外不遠的地方,馬車裡坐著的人抬頭看了眼這紅色的紅牆綠瓦,第一次,他覺得心底難過。


  「爺,這兒不宜久留。」


  「快了,很快了……」他喃喃說完,放下車帘子,沉沉閉上眼睛。


  事情有始便要有終,很快大家都要聚集到一處了,到時候,將這些恩恩怨怨,都解決了吧。


  馬車慢慢跑開去,宮牆門拉開,剛好高稟從裡面出來,瞧見有馬車路過,只淡淡掃了一眼,便招了人手,快速我那個另一個方向而去了。


  初秋的風慢慢吹著,一點一點帶走這夏日的熱氣,等到暑熱全部散去,等著的,就是嚴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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