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指天發誓
我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的夜色發著呆,周媽走了進來問我是否要用些宵夜,我扭頭看向她,搖搖頭說:「我想休息。」
確實是不早了,忙了一整天,外加一個晚上,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可宅子外面卻依舊是一片喧嘩。
周媽轉身去給我鋪床。
我望著窗外的茫茫夜色,問周媽:「這仗會要打多久?」
周媽沒有回頭來看我,而是繼續手下的動作說:「誰知道呢,本該是大喜的日子,誰會想到霍家會帶軍隊突襲,少說也得打上一兩個月吧。」
我說:「要這麼久?」
周媽鋪好被子后,起身看向我:「是啊,估計得這麼久。」周媽眼神帶著不忍說:「好好的婚事,怎得中途生了這等事,真是委屈小姐了。」
我無所謂笑了笑說:「這有什麼委屈的,打仗本就國家大事,怎可為了這場婚禮就棄邊關的百姓不顧?我可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周媽說:「話是如此,可不吉利啊,小姐,成親最講究順利,這還沒接過去呢,新郎就跑去打仗,現在肯定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外面的風刮進來,讓人覺得冷,我從床邊的沙發起身站了起來,伸手將窗戶關上說:「你嫌棄不順利,我還覺得這仗打得真是及時。」
連我都未曾想,就在穆鏡遲即將把我送入車內時,北邊的戰事便吃了急,聽說是霍家趁袁家這邊操辦婚禮時,襲擊邊關呢。
我連新郎都未見上一面,那個即將要成為我丈夫的人,沒留一句話,便鞭策著馬,疾馳離開了。
好好的一場婚事,就這樣倉倉促促收了場,傍晚時分,袁家那邊才來了一封通道歉,說是邊關戰事吃緊,婚事可能得暫停一段時間,等妥當好北邊的戰事,必將盛大迎娶,另行賠罪。
穆鏡遲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相反,他還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行軍打仗本就是軍人的天職,袁家此時的處境穆鏡遲非常明白,也回了一封信,只有七個字,等督軍凱旋而歸。
婚事就這樣被中斷,我自然只能暫時待在家裡,在這裡的日子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若不是外面掛著的紅綢,彷彿從未發生過那件事情一般。
可只有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在變,在悄然發生改變,我和穆鏡遲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而這樁婚事也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我已經沒再奢望他會退婚。
那段時間我仍舊淡定學著女紅,以前的課業全都被暫停,反而來了個女先生來教授我,什麼是婦德什麼女德,我也認認真真學著。
周媽見我性子安靜下來不少,總覺得萬分的欣慰,可是萬分欣慰的同時,卻又帶了幾分擔憂。
好幾次望著我都是欲言又止,大約是想來調和我跟穆鏡遲的關係。
從婚禮那天開始,我已經有一個星期都未曾出過這扇門,也沒有再和穆鏡遲見過面,只有老師進進出出,丫鬟們來來去去,穆鏡遲倒未曾進來打擾過我。
聽周媽說,大約是那幾天太過勞累了,身子也有些不適,這幾天一直都窩在床上。
我雖未曾出過自己的房間,但是也清楚醫生來過家裡好幾回,我也沒有見過王淑儀,應該一直在徹夜未眠照顧他。
到第七天左右,穆家忽然來了一位客人,竟然是袁成軍的夫人攜胞妹登門造訪,病卧的穆鏡遲自然要親自招待。
我不知道袁太太怎麼會來了這裡,穆鏡遲去招待不久,傭人便上了樓來,說是請我下去。
袁太太來這裡,大約是有兩層意思,第一層,來看看我這個未來媳婦,第二層,帶著胞妹,自然是想完成上次那未完成的事。
我沒有推脫,對丫鬟應答了一聲,便將繡花針插入了絲帕中,隨著周媽還有丫鬟下了樓。
才到樓下,便見身子單薄的穆鏡遲正在客廳內和袁太太說著話,袁太太身邊坐著胞妹王芝芝,王淑儀正在奉茶。
我才走到客廳,袁太太立馬就瞧見了我,滿臉的驚喜,她趕忙起身朝我走了過來說:「清野,我們真是好久不見。」
穆鏡遲確實瘦了不少,臉上雖然帶著病容,可精神尚且不錯,他見袁太太如此喜愛我,便也笑吟吟瞧向我說:「袁太太今日是專程來看你的。」
我剛想像以前一般喚袁太太,袁太太握住我的手緊了幾分問:「還叫袁太太?」
我一時有些沒搞明白他們話里的意思,有些轉不過彎時,周媽笑著提醒:「小姐該喚一聲娘了。」
穆鏡遲也在一旁,笑著看向我。
我許久都沒有動,也沒有開口說話,因為我許久都不知道娘這個字,該如何開口說出來,我就那樣滿臉麻木的看著袁太太。
袁太太一開始還是滿臉燦爛的笑,她望著我的時間一久,嘴角的笑便漸漸匿了下去。
穆鏡遲咳嗽了一聲,對袁太太說:「這孩子七歲沒了娘,可能是許久未喚過,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望夫人見諒。」
那袁太太一聽,便說:「竟是這樣的緣故?」她的笑重回嘴邊說:「無妨,無妨,反正現在才開始,不習慣是正常的,我當時嫁到袁家,也是許久都轉不了口呢。」
袁太太拉著我去她身邊坐下,穆鏡遲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而是親自替袁太太斟了一杯茶問:「北關的戰事如今怎樣?」
袁太太這時候眼裡才隱隱有著些擔憂說:「今早上回了封家書,說是一切平安,鏡遲,你也是知道的,打仗是男人們的事情,我這做女人的也只能在家裡干著急,生怕出些不測。」
穆鏡遲用鑷子夾起一隻茶杯說:「袁太太的擔憂我自是理解,不過九爺行軍打仗這麼多年,經驗已是十足,想必沒人能傷得了他。」
袁太太嘆了口氣:「是啊,雖是如此,可當他妻子這麼多年,竟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接著,袁太太又握住我手說:「可憐清野,小小年紀來我袁家,也要同我受這樣的苦。」
說到這裡,周媽竟然紅了眼,在一旁悄悄抹著眼淚,袁太太見如此,便趕忙轉移話題,聊別的。
之後她和穆鏡遲依舊說了些軍事上的問題,家裡的小廝便來請說,家裡有客來,請袁夫人回去。
袁夫人沒有久留,和我說了幾句話,又同穆鏡遲說了告辭,便帶著胞妹一同匆匆趕回去。
袁太太的胞妹離開時,頻繁回頭來看穆鏡遲,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入了車,離開了穆家。
客廳剩下我和穆鏡遲后,我起身剛想走。
他咳嗽兩聲說:「家裡的傭人說,這幾天你都沒怎麼進食,身體不適嗎?」
我面無表情站在那兒,對於他的問話,只是滿臉冷漠說:「沒有。」
他又咳嗽起來,王淑儀替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順了順,才勉強說出句完整的話:「別拿身體開玩笑,如今你年紀小,自是不覺得,等以後便會明白健康對於一個人是有多重要。」
我說:「你還是先管管自己吧。」
端著葯膳的周管家,見我對穆鏡遲竟然如此無禮,他剛想說什麼,穆鏡遲打斷他說:「好了,把湯藥拿過來。」
周管家說:「您總是如此慣著,慣成什麼樣兒了。」
我沒有再理會他們,徑直上樓回房間。
可我才到房間沒多久,便有人敲我的門,我正在刺繡,隨口回了句:「進來。」
我以為是周媽,可走進來后,卻發現是個陌生的小傭人,她站在門口說:「小姐,您的信。」
我瞧了那傭人一眼,不知如今還會有誰寫信給我,那傭人走了過來,把信交給我后,便轉身走了出去。
我快速將信給拆開,信紙裡面只有四個字,德信茶莊。
我將信撕掉后,便從窗戶邊上站起來,看向外面的天氣。
到晚上,周媽上樓請我吃飯,以為我又會是在房間用餐,正要打發傭人下去拿時,我放下了手上的書,對周媽說:「不用,今晚我下樓。」
周媽略微驚訝看向我,我沒有管他,朝著門外走去。
到達樓下餐廳,穆鏡遲正在餐廳用餐,他見我下樓了也略有些訝異,不過很快,他笑了笑問:「我讓周媽給你炒幾個你愛吃的小菜?」
我說:「明天我想出門。」
這話一出,他微微挑了挑眉,不過,很快,他說:「一個人?」
顯然是不放心,我說:「你可以派個人跟著,謝東更好。」
穆鏡遲笑著說:「好。」
之後,我們兩人安靜的吃著飯,整個餐廳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他吃的並不多,最先用完餐后,便看向我。
我也沒有多少胃口,剛想放下筷子,坐在對面的穆鏡遲說:「不準剩飯。」
我沒有反駁,悶不吭聲吃完后,便放下了碗又上了樓。
到第二天早上,我從樓上下來,穆鏡遲正坐在樓下翻書,身上搭著毯子,我沒有和他說話,只是走到門口接過周媽遞過來的大衣,給自己裹上說:「今天晚上我不會回來吃晚飯。」
穆鏡遲翻書的手停了停,不過很快,他又繼續翻著。
倒是周媽問了句:「那您晚上在哪兒用餐呢?」
我說:「不用管我,自然會解決。」
周媽不敢再問,替我撐著傘,將我送入了車內。
車子把我載著離開了大廳門口,等到金陵城內,前段時間雖然戰亂,可現在依舊熱鬧非凡,我什麼地方都不去,直奔金陵城最大的賭場,在那裡賭了個昏天暗地。
雖然我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可我知道謝東一定在某處隱藏著,我賭到晚上六點左右,輸了不知道多少錢,這時候謝東終於走了出來,在我身後說了句:「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我沒有理他,只是問他有沒有錢。
謝東面無表情說了兩個字,沒有。
我笑了兩聲,便把穆鏡遲送給我的玉押了上去,今天手氣是真是不怎樣,最後一手,依舊輸了,玉沒拿回來。
我也絲毫不在乎,從賭場里走了出來,我看到了信德茶莊,可是沒有上去,而是直接坐上車,回了家。
回到家,已經十點,穆鏡遲還沒睡,依舊坐在樓下翻書,大約是在等我,不過我沒有和他說話,又徑直回了房間。
到第二天早上我從樓上下來,同福賭場的老闆便來了這裡,不知道正在和穆鏡遲說著什麼。
我本想去餐廳用餐,坐在沙發上的穆鏡遲說了句:「過來。」
我微微勾唇一笑,以為他是要訓我,便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
他手上拿著的,正是我昨天輸掉的那枚玉佩,他卻對於我昨天在賭場荒唐了一整天,一個字都未言,只是把那枚玉佩遞給我說:「沒錢可以派人回來拿,自己的東西收好。」
他說完,便端起了桌面上的茶,低眸拂了拂杯內的水,對同福賭場的老闆低聲說:「下去吧。」
那同福賭場的老闆小心翼翼的唉了聲,便無聲的退了出去。
我這才想起,同福賭場好像是穆鏡遲的產業?難怪這麼快,他又拿到了那枚玉佩。
他沒有訓我,聲音仍舊溫和說:「周媽煮了你最愛的粥,過去嘗嘗?」
我笑著說了句:「好。」便轉身朝餐廳走去,等用完餐出來后,我穿上大衣依舊朝外走。
這個時候,周媽從我身邊走出來,輕聲詢問:「小姐,您又要出門嗎?」
我扣著扣子,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周媽想說什麼,她又瞧了瞧坐在那的穆鏡遲,終是什麼都沒說,退了下去。
我彎身進入車內后,這次跟在我身邊的是王淑儀,我笑著問了句:「淑儀姐姐不要忙嗎?」
王淑儀看向前方說:「正好有點事情要辦,也正好陪小姐散散心。」
我笑著說:「好啊。」便對司機說了一句:「開車。」
那司機自覺把車停在賭場,王淑儀跟著我下車看到裡面亂糟糟的情況,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我沒有管她,徑直進了賭場,王淑儀確實是有點事情要辦,她找了個人看著我,便暫時走開了一會兒。
他們都不怕我逃,因為無論逃去哪裡,就像謝東說的,穆鏡遲都能找到我,穆鏡遲之所以派人跟著我,只不過是為了我安危著想罷了。
王淑儀走了沒多久,我便招來她留下的保鏢,讓他過來替我看手牌,那保鏢愣了幾秒,下意識問我:「小姐要去哪裡?」
我說:「上個洗手間。」
那保鏢沒有多想,便點了點頭,替我坐在了賭桌之上。
我朝著賭場洗手間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后,環顧四周,周圍並沒有人盯著我,便朝著另一個出口,迅速溜了去。
到達大街上,我便徑直朝德信茶莊走,才走到大門口,裡面便有雙手將我一拉,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茶莊的門瞬間被人關上,一雙手又立馬捂住了我即將發出尖叫的唇。
我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是宋醇。
他來不及解釋,拉著我迅速往樓上走,等到一處安全又安靜的屋內后,宋醇抓住我肩膀,第一句話便是:「小野,跟我走。」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目光很認真注視著我。
我只是愣愣的回看向他,沒有回答。
他見我一點反應也沒有,搖晃著我肩膀問:「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真想嫁給那姓袁的?」
他如此急切的模樣,我莫名想笑,又覺得他天真,我反問:「逃去哪?你告訴我?」
這句話一下就把他問住了,他抓住我雙肩的手緩緩往下滑。
我將他從我面前推開,走到一處桌邊,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說:「你帶不走我,我也跟你走不了,表哥,以前這方面的事,你比我清楚,現在怎地,活得越發糊塗了。」
他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無力的站在那兒,他顫抖著聲音問:「沒……別的辦法了嗎?」
我說:「從走上這一條路那天起,就註定我們都沒有任何更好的辦法。」
他轉過身看向我,眼睛一片赤紅。
我說:「外公不會讓你走。」
這句話讓他冷靜了不少,他走了過來,在我面前緩緩坐了下來,我替他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說:「今天我來,是想問你,是否有安排人在穆宅,下毒殺穆鏡遲?」
他剛要喝茶的手一頓,皺眉看向我問:「什麼?」
他一臉茫然,接著,他又問:「什麼毒?」
我反問:「你不知道?」
他放下茶杯,一頭霧水問:「我應該知道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不知道,我之所以被穆鏡遲許配給袁家,是因為下毒的事情嗎?」
宋醇說:「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給他下毒?我才被他放多久,有這麼蠢再自投羅網嗎?」
瞬間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我冷笑了一聲。
宋醇見我這副表情,便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說:「沒什麼。」這個時候樓下傳來了敲門聲,我和宋醇相互對望了一眼,宋醇似乎知道是誰一般:「茶莊老闆。」
我知道我們雙方都沒有多少時間,我說:「總之婚事我會自己解決,你不用太擔心。」我往他手心,快速塞了一張紙:「不過,在這之前你幫我做件事情,給這家報社打電話,讓他們過兩個小時準時來春蘭院。」
宋醇將紙條打開,看到一串號碼后,問:「春蘭院?」
我沒時間和他解釋太多,說完,便起身朝著樓下走。
宋醇追了上來說了句:「等等。」他拉著我手說:「我帶你從後院離開。」
春蘭院是金陵城有名的妓院。
我到春蘭院后,裡面果然是一派花枝招展,老鴇招呼的我,見我是個女的,愣了幾秒,她隨即便明白了什麼,可是沒想到我來的如此明目張胆,便小聲詢問我:「姑娘是……」
我扔了她一張銀票,笑著說:「要頭牌。」
那媽媽看到那張銀票,手都在發抖,好半晌,紅唇一咧,才爽快大笑說:「好嘞!」然後便引著我去雅間,一邊走,一邊對我笑:「小姐有所不知,我們這頭牌平日可是見不著的,金陵城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富太太,排隊都未必能見到,今兒趕巧了,頭牌今兒正好有空,不知您今天是聽小曲兒,還是……」
媽媽的話沒說下去,我反手又扔了她一張銀票說:「全要。」
媽媽看到那張銀票,臉笑得都快擠成一團了,便越發小心翼翼領著我朝里走去。
到達雅間沒多久,便有個男子出現在屋內,果然不愧是頭牌,長得眉星劍目,唇紅齒白,當得起頭牌二字。
他朝我行了一禮,真真是姿態優雅,儀態萬千,女人在他面前都得自嘆不如。
那媽媽見我色眯眯盯著那頭牌,當即便曖昧笑了兩聲,挪著臃腫的身子,走過去對那頭牌叮囑:「好好招待小姐。」那媽媽擰了擰頭牌嫩白的小臉說:「記得可要溫柔點。」
那頭牌施施然回了個:「是。」字。
當真是俊美非凡,貌比潘安。
不過貌比潘安的頭牌,下一秒就往我懷裡倒,嬌滴滴說:「小姐,是先喝酒,還是先聽子柔彈琴?」
我說:「你叫子柔?」
他在我懷裡嬌羞得不成樣子,眨巴眨巴眼睛說:「嗯,奴家子柔。」
我:「……」
好半晌,我才消化掉那個奴家。
他見我站在那許久都沒動,便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便迅速將他推開,咳嗽了幾聲說:「給我唱支曲兒吧?」
還好那頭牌非常懂分寸,也沒再黏過來,坐在了我不遠處,開始勾著琴問我:「小姐,可有要聽的曲子?」
我說:「可會兒歌?」
他指甲剛勾住的琴弦,忽然發出一聲悶響,他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我並未覺得有和不妥,一臉茫然問:「有何不妥嗎?」
美人兒驚慌失措的搖頭說:「沒沒沒,小姐莫生氣,沒不妥。」
我笑著說:「那就行,彈吧。」
正當我喜滋滋聽著美人兒彈著曲兒時,手邊的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我半躺在那兒有點微醺,飄飄然時,那美人兒突然停下了彈了半個小時的兒歌,委屈巴巴朝我走了過來,勾住我脖子,挨在我懷裡撒嬌說:「人家不要彈兒歌了嘛。」
和他相比,我瞬間覺得自己就是個男人,懷中溫香軟玉,真是說不出的舒服,難怪男人這麼熱衷於勾欄院。
我心都酥了,抬起美人兒的下巴問:「那你要幹嘛?」
他雙手戳著小九九說:「您想要嗎?」
我說:「啥?」
他羞紅了臉,說:「哎呀,人家想服侍您嘛!」
說著整個人往我懷裡倒,手便開始鑽入我衣服內,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時,門外忽然一聲破門聲,等我抬頭去看時,我懷裡的人,被人抓住衣領,像是拎小雞仔一般,瞬間扔出了好遠。
我抬頭一看,王淑儀和之前被我甩掉的保鏢此時正站在我面前。
王淑儀看到裡面的情況,臉色瞬間發白,她拉著我就朝外走,我衣服被那美人兒早就扒得鬆鬆垮垮,我一邊大叫著:「淑儀姐姐,你慢點兒,你慢點兒!」一邊手忙腳亂的收拾著衣服。
正當她拉著我下樓時,一到春蘭院的大門口,外面全堵著報社的記者,那記者一人在門口架著相機,王淑儀一見情況不好,立馬拉著我往後門竄。
我被她拽得跌跌撞撞,差點摔在了地下。
我不知道她是被我嚇到了,還是被外面那群突然聚集的記者給嚇到了,整個過程中,手一直在抖,把我塞入車內那一刻,她的手也沒有停止過。
我心裡一片冷笑,可臉上卻一派驚慌失措的說:「淑儀姐姐,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的手怎麼這麼抖?」
她並不理我,只是死死盯著前方,唇都沒了血色。
等我們到達家裡后,已經是晚上七點,穆鏡遲依舊在客廳,我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解著衣服就要朝樓上走。
坐在沙發上的穆鏡遲說了句:「站住。」
我停下腳步。
王淑儀突然衝出來,一把跪在穆鏡遲面前,顫著聲音喚了句:「先生。」她臉色竟然比在回來的路上還要白上幾分。
可是穆鏡遲卻並不理她,只是再一次對我說了句:「過來。」
大廳內靜悄悄地,所有人全都屏息而立,就連平時最聒噪的周媽,此時站在一旁也不敢上前來說話,很顯然這裡瀰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
穆鏡遲坐在那喝著葯,我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坐了下來,靠在椅子上瞧向他。。
他將那碗難聞的中藥喝完后,用帕子擦拭了唇上的葯漬,然後看向我問:「打算胡鬧到什麼時候。」
很平靜,很平靜,沒有怒氣,倒像是他的風格。
我笑著說:「我沒有在胡鬧,只不過是去散了會心。」
他反問:「散心去了妓院?」
周媽走上來,剛想替我說話,可她還一個字未出口,穆鏡遲手上那杯漱口的茶便被擲了出去,在平靜的大廳,帶著冷冽的破碎聲,周媽全身僵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上來,還是該下去。
穆鏡遲看都沒看她,說了兩個字:「出去。」
周媽不敢說話,瑟瑟發抖回了句:「是。」便緩慢退了下去。
他面無表情看向我說:「上樓,把這一身酒氣給我洗乾淨再下來。」
我笑了笑,說了個好字,便從椅子上起身,朝著樓上走了去,周媽趕緊跟了過來,跟在我身後,回到房間,她急得不行,問我怎麼去了那種地方。
我沒有理他,脫著衣服便去了浴室,等我洗完澡出來,周媽將乾淨衣服遞了過來,又說:「您知道嗎?先生得知您去了春蘭院,整個下午坐在客廳都沒有動,誰都不敢上前去說話,哎呦喂,我的小姐啊。」
周媽急得不行,我卻想笑,將衣服一一穿好后,便對周媽說:「你放心好了,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他殺了我。」
我將扣子扣上,也沒有再理周媽,朝著樓下走去。
可是到達樓下,他人卻不見了,只有一碗醒酒湯擺在那裡,僕人來到我身後,小聲說:「先生一早叫人替您備著的,怕您早上起頭會疼。」
我站在那,望著那碗醒酒湯良久都沒動,好半晌,才走了過去,將那碗醒酒湯端了起來,然後反手倒在了桌上的盆栽里。
等一乾二淨后,我將碗放在了桌上,又問僕人:「先生呢?」
那僕人對於我剛才的動作,一句話都不敢吭聲,低頭謹慎回答我說:「先生去了書房。」
我說:「王淑儀也一併嗎?」
僕人說:「是的。」
我看了一眼樓上,目光在穆鏡遲書房的位置停留了幾秒,便上了樓回了自己房間,想必這幾天王淑儀有得受吧。
穆鏡遲對身邊的人,可是極其的苛刻,這次在眼皮子底下出了這麼大岔子,王淑儀會怎樣,還真是誰都說不準。
這一夜過去后,早上起來,桌上擺著一方報紙,我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寫著,金陵世家穆家小姨子,白日勾欄院招男妓,淫亂放蕩,不知羞恥,有辱婦德,應當誅殺!
報紙上,好幾個文壇上的人,寫了一堆唾棄我的文章。
顯然這方報紙是穆鏡遲看過的,我問了一旁候著的傭人問:「他看過了?」
那傭人死死低著頭,好半晌都不敢說話,我笑著把報紙給放下,然後繼續淡定的吃著飯。
沒多久,袁家的電話便打了過來,還是我接聽的,袁太太當即便在電話內試探性問我,今早上的報紙是怎麼一回事。
她聲音沒有了平時的熱絡,甚至連招呼都沒和我打,大約是來討交代的。
我剛要開口,裡面嘟的一聲,這通電話,下一秒便被接到了穆鏡遲書房。我扣下電話,便朝著樓上走去,才走到書房門口,便聽見穆鏡遲和袁太太解釋說:「您放心,這件事情我會給您個交代,不過也希望您明白,這只是一個惡作劇,絕不會是個事實,我會帶清野,親自登門道歉,希望袁夫人別計較小孩子的惡作劇。」
不知道袁夫人在電話內說了什麼,穆鏡遲臉色越來越差,到最後,他用眉間揉了揉眉心,好半晌,他掛斷了那通電話,坐在那良久都未動,當王淑儀剛想端著茶過去時,他忽然起身,反手將桌上的東西往地下狠狠一掃,滿臉怒氣說了一句:「放肆!」
王淑儀手上端著的那杯茶,被他突然怒氣,嚇得一併掉落在地下,她立馬跪在地下。
我還從來沒見過穆鏡遲生這麼大氣過,他氣得臉色發白,全身都在顫抖,桌上那盞燈,因為他的力氣在那搖搖晃晃。
好半晌,他拿起桌上的報紙,冷笑問王淑儀:「這就是你辦的事?」
王淑儀趴在地下瑟瑟發抖,不敢發一言。
穆鏡遲被氣到在房間來回走了幾圈,他反手又把桌上那盞燈用力甩在了地下,指著王淑儀說:「把人看去了勾欄院?」他嘴角的笑透著森然的冰冷說:「很好,越來越會辦事了。」
他坐回了椅子上,揉著眉心對周管家吩咐:「把她拖下去,革除一切職務,送回老家。」
王淑儀瞬間驚慌失措,她哭著喚:「先生!」便迅速爬到穆鏡遲腳下,哭著說:「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真的是我疏忽,我沒想到小姐會趁我不在的那段時間從賭場離開!我是真沒料到!」
她全身都在發抖,妝容也哭花了,我也從沒見過一向沒多少反應的王淑儀,竟然會如此慌張。
可穆鏡遲卻並未理她,又對一旁的周管家說:「查封這家報社,無論花多少錢,這一期的報紙,務必一張不漏給我追回來。」
周管家在一旁說:「這家報社,在小姐回來的晚上,我們就派人去打過招呼,對方竟然還敢在第二天早上刊登,我懷疑這家報社應該和小姐有關係,需要查嗎?先生?」
穆鏡遲手撐著額頭說:「這家報社的老闆,是她國外一個同學,沒必要再查。」
周管家這才恍然大悟,不敢再說什麼,便迅速低頭從房間退出去,在他退出來之前,我趕忙從門口離開,悄無聲息進了房間。
想必這件事情,讓穆鏡遲還有得頭疼吧,大戶人家,娶妻都要聲譽清白門當戶對的姑娘,何況是軍閥世家的袁家。
如今我聲名狼藉,等袁成軍和袁霖打完仗回來,發現他們未來的好兒媳婦,好妻子,成了眾人口中的蕩婦,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可還敢娶?
想必得讓人笑掉大牙吧?
穆鏡遲估計死都想不到,我會有這招,他對我太過自信了,也太相信我逃不出他手掌了,可他沒料到的事,我從來沒想過逃,我要的不過是讓袁家不敢要我而已。
後來王淑儀在書房和穆鏡遲還說了什麼,我不清楚,等我從房間出來,大廳內聚集著一堆的傭人,在那對著大門議論紛紛。
周媽知道此事後,跑來告訴我說,王淑儀被革職了,並且要被送去老家。
我笑著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周媽不解問:「您怎麼知道的?」
我看了她一眼,心情很好的說:「猜的。」
周媽見我一臉的幸災樂禍,剛想繼續問什麼,這個時候有丫鬟走了過來,對我說:「小姐,先生讓您去趟書房。」
周媽想到剛才被送走的王淑儀,當即便問:「這是要輪到小姐了嗎?」
那丫鬟不敢說話,周媽握住我的手,一臉緊張:「小姐,等會兒您可千萬不能和先生起衝突,王淑儀和您不同,先生雖然不會對您怎樣,可現在事情可不一樣,先生從來沒發過這麼大火,您別不知情況。」
對於周媽的擔憂,我拍了拍她的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放心就是,不會有什麼問題。」
周媽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又說:「不行,我要同您一起去。」
丫鬟這時在一旁說:「先生特意叮囑,讓小姐一個人進去。」
周媽一聽,越發覺得不妙,急得不行,我安慰了她幾句,再三和她保證,絕對不會和穆鏡遲硬碰硬,便朝著樓上走去,到達穆鏡遲書房門口,裡面終於恢復安靜,並且靜的可怕。
我手試著在門上敲了兩下,裡面說了一句:「進來。」
我推門走進去后,穆鏡遲正靠在椅子,手撐著下頜處,微閉著眼,似乎在假寐。
我走到他書桌前,他都未曾睜開眼,書房的燈光一向都很暗,窗帘此時緊閉,裡面燃著檀木香,煙霧繚繞的,竟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錯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穆鏡遲在燈光下緩緩睜開了雙眸,他雙眼眸里沒有一絲溫度,有的是凍人的冰冷。
他也沒有換姿勢,從始至終都以那樣的姿勢看向我。
他說了兩個字:「跪下。」
無比的輕,甚至不帶一絲力道。
他對我的懲罰,永遠都是這一點,我沒見過還有比這更嚴厲的懲罰,除了上次把我關禁閉。
我老老實實跪在地下。
這時,他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又緩緩閉上,燈光在他臉上打下一片陰影,他半邊臉在燈光下忽明忽暗。
「勾欄院好玩嗎。」他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睏倦。
我說:「不好玩。」
他輕笑,反問:「是嗎?」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看你似乎玩得挺開心。」
他丟了一塊牌子在桌上:「還點了個頭牌。」
那牌子是頭牌當天的掛牌。
我不說話。
他也不說話,支著腦袋在那,懶懶地,讓人總以為是睡著了。
可是沒多久,他又說:「和我說說,都和頭牌玩了些什麼。」
我說:「喝了酒。」
「然後呢。」
我說:「聽他唱了半小時兒歌。」
他鼻子內發出一聲哼笑。
我豎起手說:「我指天發誓,絕沒撒謊。」
他懶洋洋換了坐姿,笑著睨向我說:「看來我還要表揚你了?」
我低頭,垂眸說:「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