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消失
她很冷靜的看向我,回了句:「是我。」
時隔這麼久,我沒料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她,她不是被穆鏡遲從南山寺移去別的地方了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重點不在這,重點在於,她怎會來這裡,跟我們碰得這麼巧,這絕對不是巧合便可解釋的。
我站在那看向她,不過看了一會兒,我一把掐住她脖子說:「說,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尾隨我們?」
被我掐住脖子的王鶴慶並沒有掙扎,只是仰著頭似笑非笑看向我。
我冷冷的瞧著她問:「你就不怕我叫人殺了你?」
王鶴慶說:「既然我敢來這裡自然就不怕。」
我微眯著眼睛瞧著她。
她說:「你猜得沒錯,我是來找你的。」
我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嗎?」
王鶴慶說:「是,我們之間的恩怨早就結束了,確實沒什麼好說,可是今天我是來有求於你的。」
聽到她這句話我笑了,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我說:「有求於我?」
王鶴慶說:「帶我回金陵見王芝芝一面。」
我微挑眉。
她抓住我掐住她脖子的手腕說:「我有找她。」
我說:「你應該告訴我,你是怎麼出來的,你不是應該被穆鏡遲關起來了嗎?」
王鶴慶說:「我是逃出來的,我已經逃出來三年了。」
她說:「那時你逃去了日本,穆鏡遲在西北,我從庭華山的寺廟上逃下來的。」
這件事情我倒是從未聽說過,我以為王鶴慶一直被穆鏡遲關了起來,未曾想她竟然已經逃出來三年了,只是這件事情似乎從來未有人提過,不過,袁成軍死後,王鶴慶本就是一個無關痛癢的人,她逃走後,被人遺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聽到她如此說,我倒是沒說話。
她見我放下了防備,試圖將我的手從她脖子上摘了下來。
雖然我曾經跟王鶴慶處於你死我活的狀態,如今隨著袁家的倒台,和她以前那些恩怨,倒也隨之消散得差不多,他怎麼說都是袁霖的母親。
我將手從她脖子上拿了下來,然後對她說:「你走吧,穆鏡遲就在樓上,他隨時都可能發現你,倒時候你要走,都不可能。」
我並不想搭理她,我轉身便要朝裡頭走。
她在我身後說:「我來找你就是無懼於被他發現,你能否看在袁霖的面子,我們曾經的關係上,幫我這一次,帶我去見王芝芝我妹妹一面。」
我回頭說:「嵊州離金陵只有如此之遠,你要去見她不是很容易嗎?」
她說:「不,她不會見我,而且我被穆家通緝了整整三年,一旦我進出金陵的車門,不出半天,我人便會被扣住,那樣更別說去見我妹妹了。」
我笑著說:「她怎麼不會見你,她是你妹妹啊,你失蹤,她應該四處尋你才對。」
她站在那冷笑說:「你不用來諷刺我,我們一家死在誰手,倒在誰手你應當清楚,她怎麼還敢來見我,她避我不及。」
王鶴慶早就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了,衰老了許多,臉上全是皺紋,皮膚再也不如以前的白皙,此時的她哪裡還有以前貴婦人的姿態,活脫脫就是一鄉下來的老婦女,倒是無端的讓人在心裡感嘆一句可憐。
我瞧著她看了許久,便說:「你跟我來吧。」
接著,我便朝裡頭走,王鶴慶沒料到我會答應,她反而站在那半晌都沒動,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迅速跟在我身後,我帶著再次走了進去后,便第一時間瞧了樓上一眼,虞助理的所有視線應該暫時在穆鏡遲身上,應該一時半會,不會注意到樓下的動靜。
我迅速拉著王鶴慶走到那老闆娘面前說:「她也可憐,老婦人一個,老闆娘可否給她準備一間房間?」
那老闆娘瞪大眼睛看向我,滿是不相信的問:「你要收留這個乞丐?」她又說:「你何不如給她幾塊錢,打發她走了,怎的還留下了她?」
我又從頭上撥了一隻簪子下來,放在那老闆娘面前說:「只要你不聲張,這東西就是你的,相信這樣東西可以抵你這裡的一棟房子。」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那黑玉簪子一樣,她放在手上打量了幾眼,又抬頭看了一眼樓上,她才改口說:「你若是非要如此,我自然也不好阻止,房間倒是還有,可是……」她目光在王鶴慶身上打量了幾眼又說:「但是不大。」
我說:「沒關係,你只需要給乾淨的食物和被子就行。」
老闆娘見我如此說,當然便立馬笑著說:「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準備。」
她就想朝著樓上走去,不過我伸出手又一把拽住了她,她回頭來看我,我對她說:「記住,若是你泄露出去半點。」我從她手上將那隻簪子又抽出來說:「這東西,你就沒那福分擁有了。」
她急了,立馬又將那黑玉簪子抽了回去,跟我舉手發誓說:「一定,我絕對不會泄露半點。」
我未再說什麼,只是讓那老闆娘去裝備房間,那老闆娘便領著王鶴慶朝樓上走,我隨著她們一起上了樓。
等到達一間比較隱秘的屋子后,我沒有讓老闆娘多留,然後讓她退了下去,便又帶著王鶴慶走了進去。
等屋內只有我們兩個人後,我伸出手關上了門,然後看向王鶴慶:「你暫時住在這,時候我會想辦法帶你進入金陵然後跟王芝芝見上一面,如今你妹妹可了不得了,你不知道吧,她如今是整個穆家的掌門人,可比當年的你有出息多了。」
王鶴慶顯然不知道這件事情,她皺眉看向我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知道?」
王鶴慶說:「穆家掌門人什麼意思。」
我說:「穆鏡遲將整個穆家全都給了她,跟她的兒子。」
王鶴慶聽到這裡,她坐在那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好半晌,她滿是嘲諷的嗤笑了一聲說:「果真,我這個妹妹比我這個姐姐有出息多了。」
她說了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說:「可不是,以前我總覺得王芝芝不如你潑辣,現在看來你的潑辣也只是到嘴上,可你的好妹妹的潑辣,卻長在心裡,說到底,你還是不如她的。」
說到這,我們都下意識沉默著。
這是外頭傳來了敲門聲,老闆娘在外頭輕聲說了句:「是我,曾小姐。」
聽到她聲音后,我又走了過去,直接將門給打開,那老闆娘手上端著兩個饅頭,還有一碗湯,她遞給我后便說:「暫時只有這些了。」
我說:「行了,你出去吧。」
她諂媚的說:「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您儘管跟我說。」
她說完,接著便又朝我討好的笑了笑,這才從門口離開,我直接關上了門,然後端著手上的食物遞給了坐在那張狹小的床上的王鶴慶說:「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吧。」
王鶴慶卻望著那些食物沒有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緩慢的伸出手從我手上接過。
下一秒,她便抓著饅頭在那狼吞虎咽的塞著,不過才塞到一半,她竟然捂著那半隻滿頭失聲痛哭了出來。
她哭聲起先還只是壓抑,後來逐漸增大,她用手捂住了滿是淚的臉。
望著她這副模樣,我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只是站在那瞧著,瞧了她好半晌,我說:「你哭也沒用,一切都已經成為了事實,說到底,我們兩人的遭遇竟然還有些相似呢,只不過你的遭遇是你妹妹造成的,而我的遭遇——」
我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冷笑了一聲。
她捂著臉在那悲傷的哭著,哭了許久,她說:「我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要來求你。」
是啊,當初的王鶴慶何其的驕傲,看我陸清野又是何其的不順眼,而如今,有一天,她竟然縮在這間狹小的房間,求著我去帶她去見她的親妹妹。
真是可憐又可悲。
我說:「我也沒想到會有一天,堂堂的袁夫人竟然會成了這般模樣。」
她捂著臉,在那搖著頭,聲音里全是嗚咽,眼淚從她指尖縫隙中蔓延出來,蜿蜒繞著她瘦弱的手臂,哪裡還有當初的珠圓玉潤,那雙手上全是生活的風霜。
我一直站那望著她,也不插話,只是瞧著她哭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從她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當年我所有的親人全死後,我也是如她一般,縮在狹小的船艙內,捂著臉哭得聲音都嘶啞,那時候的自己有多無助,只有自己知道。
王鶴慶說:「有一天晚上我夢到了袁霖,渾身是血的躺在我面前,那天我醒來,我的一個丫鬟跑來山上告訴我說,袁霖死了,我不相信,我在南山寺發瘋的砸著門,手都砸出血了,之後,我從南山寺下來,見到的是袁霖的屍體。」
她捂著心臟說:「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到你時,我整顆心揪著疼,你還在這裡,可我的兒子永遠都回不來了。」
她哭著說:「我從庭華山上逃下來后,我第一件事情便是逃去了霖兒的袁霖,你知道嗎,那裡的陵園因為戰爭,早就被夷為平地,我沒有找到袁霖的墓葬,後來我問了那些山下的村民,他們說日軍退散后,因為霖兒的墓被炸開,裡頭的陪葬品遭到山下的村民一搶而空,屍骨都無存了。」
王鶴慶死死摁著心臟,哭得死去活來說:「他才二十多啊!要是現在活著也才三十,老天爺怎要如此對待他,竟然連屍首都不替他留下,死後竟然還遭了這樣的罪。是我害了他,是我這個做娘的害了他——」
她哭得幾乎好斷氣過去,整個人倒在床上,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哭到後來機會都沒力氣再哭下去,只是躺在那獃滯的望著屋內的一處角落。
我並不能夠在這久待,在過程中我也沒有安慰她什麼,只是低聲說:「你暫時便在這住下吧,盡量不要出門,穆鏡遲就在這層樓的樓上,有什麼需要,你找這裡的老闆娘。」
我說完,便朝著外頭走去。
王鶴慶忽然在我在離開后,又用手捂著臉,在那悲戚的哭著,身子都在隨著哭聲顫抖著。
我站在門口,最終還是替她將門給關上了。
我沒想到袁霖的墓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我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半晌,我低笑了兩聲,在心裡想,袁霖的一生,因袁家而榮耀,又因袁家的沒落而結束,連他的墓碑也隨著袁家徹底消失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