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姐夫

  手術前談話最多談到的就是「手術風險」。有很多患者,或者家屬都會問這個問題:手術有沒有風險?風險有多大?其實風險的大小隻能是相對的,風險在哪裡都一樣存在。


  童心亞最終還是得做手術。其實蘇亦也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簽的時候,恰好他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到有醫生和護士圍在許浩安旁邊,他幾大步上前,黑著臉一把從許浩安手裡將文件拿過來,「刷刷刷」幾下籤下了蘇亦兩個字,瀟洒沉穩。不一會兒,心臟內科主科匆匆趕來,「蘇總,很抱歉,剛剛才做完一台手術,聽說下面的人不懂事,蘇太太的手術同意書沒有直接拿給您簽,這不,我一出手術室他們就挺自覺站在門口跟我認錯來了……郎」


  蘇亦見他身上還穿著手術服,抬手示意他,「小事,你先忙。鐦」


  在這種時候,他不會計較這些。只是許浩安往這些事上面湊,他有些不悅。畢竟童心亞和他的過去,是他無法逾越的鴻溝。每次見到許浩安,他便會想起他們曾有過回憶這一點,而想到這一點,他總會格外不舒服。


  想到這兒,他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安靜站立的許浩安。


  其實這一刻,他很想立刻命令人將他轟走。這兒是他的地盤,他的醫院,要做手術的是他的妻子,與他許浩安完全沒有關係,他完全可以這麼做。但是他從心底里有些底氣不足,童心亞對許浩安的信任他無法企及,也許她會對許浩安說的話卻未必會對他說。他們只認識了三年,而許浩安與她從小一起長大,那種青梅竹馬的情誼比白頭偕老的諾言更根深蒂固。何況,她們曾經是戀人曾相愛過。現在這種狀況,也許她需要他在身邊。


  蘇亦非常不爽。


  只是暫時的,他想,從今以後童心亞的人生里的男主角將會是他,也只能是他一人。


  這麼想,他的心裡舒服了一些。


  心臟內科主任換好衣服,又匆匆趕了過來。童心亞的手術在心臟科來說不算什麼大手術,每個人都希望能做這個手術跟老闆搭上點關係,主任也不例外。除了剛入行時他已經多少年沒碰到這種級別的小手術了,可是能為蘇亦的太太做手術那是莫大的榮幸,更是在醫院站穩腳跟的好機會。只是,蘇亦請來了國內外在心臟病方面的權威專家,在亞東醫院來說他是數一數二的心臟醫生,可是在這些權威專家面前,他連打下手的資格都沒有。


  蘇亦知道他什麼心思,還沒等他說什麼,蘇亦就開始攆他走,「該幹嘛幹嘛去,我不喜歡人圍著我。」


  主任明顯還想要藉機套套近乎,林遠凡做了請的動作,笑道:「主任,蘇總的脾氣你應該聽說過,你還是忙你的去吧,剛才院長已經被轟走了。」


  原來院長也不例外。話說到這份兒上,主任只能走人。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蘇亦深深呼了幾口氣,才往病房走去。


  vip特護病房裡,淡白的光線從窗外投射進來,靜靜的籠罩著安靜的房間,童心亞躺在床上,寡淡的面容被那一頭烏亮濃厚的美髮襯托得越發清瘦,長發像黑色的瀑布從頭頂傾瀉而下,柔軟,嫵媚,健美,洒脫,有一種極樸素而自然的魅力。那一張膚光勝雪的鵝蛋小臉,沒有多少血色,卻有種嫻靜的美。


  他站在她的病床前,這樣近距離看著她,心事如月,思緒飛舞。


  原本也不是什麼堅硬的石塊,只不過世事不允許他柔軟。人前強硬人後努力是常事,被指責和畏懼也習以為常。這一刻,他卻希望他在乎的人會因他而眼神放光。


  他終於忍不住上前,伸手去撫她的黑髮,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給一點時間,也許,我們就能觸摸到彼此的心。」他在她耳邊輕吟。


  每一次回眸,都看到過你***的倩影。每一次側身,都層感受過你動魄的柔情。只是我的人生里,不敢回眸,很少回首,消逝的時光里有過你晶瑩的淚滴,我希望,以後你的生活只有歡笑,再沒有眼淚。


  病房門被敲響,林遠凡走進來,提醒他,「蘇總,該送太太進手術室了。」


  蘇亦沉默了一下,眼神靜靜凝望著她。終於,他點頭,然後讓到一邊。病床被推著往外走,他的視線一直緊緊尾隨,直到再也看不見。


  走道里,許浩安握著童心亞的手,一路跟著往手術室的方向走。


  蘇亦留在病房裡站了很久,背對著門,望著窗外高大挺拔的合歡樹,若有所思。


  「蘇總,太太已經進入手術室了。我們是不是過去?」林遠凡總是會提醒他,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也許他會反感,但是這是他的職責和義務所在。


  蘇亦搖頭,「我想出去一趟。你在這盯著。」


  這麼個手術對於那些專家來說完全不是事,他相信會成功。他離開,只是不想再在手術室外重複體驗焦慮不安的感受。一直以來,不管是他的世界里還是別人的世界里,只要他想,他都能做主宰者,掌控一切,顛覆一切。可是唯獨手術這事他掌控不了,他討厭那種有心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他更討厭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卻只能等待。


  童安晨從外面趕回來,就看見蘇亦從vip專屬電梯走出來。低著頭,神色落寞。他心裡咯噔一下。在他的所有記憶里,他的蘇亦哥從小傲居群雄,一直意氣風發,再後來事業輝煌,人生總是走在金字塔的頂端,硬氣十足讓他從來學不會低頭走路,從來只有人對著他低頭哈腰。


  「蘇亦哥!」他站定,雙手揣在兜里,眼神亮晶晶地望著蘇亦,「你這是要去哪?」


  「出去透口氣。」蘇亦說得自然,完全沒意識到這不應該會是從他自己口中說出的話。


  童安晨沉思幾秒,然後走過去,擋住他,「怎麼了?」


  按理說,現在應該是童心亞的手術時間,他應該衝上樓去守在手術室外。但是看到蘇亦一反常態,他心裡一直裝著的疑問就像是雪團,越滾越大。


  「沒事。」蘇亦拍拍他的肩,只當他要上樓,「上去吧。」


  童安晨一路跟著他,一直到遠離了手術室大樓,蘇亦突然站定,頭也沒回地說:「有什麼話快說!」


  他心裡正不痛快,不想跟人磨蹭,即使對方是童安晨也沒法忍受。


  「那好。」童安晨跟上去,和他並肩而立,「我姐為什麼非要去山裡採訪,每天那麼多勁爆新聞都採訪不過來,為什麼偏偏就去了那個偏遠又危險的地方?」


  蘇亦沉思,「你姐從來都不怕吃苦。你不了解她。」


  那你呢?你以為你很了解么?


  童安晨漆黑的眸子越發深沉,問:「我姐出事你為什麼要趕過去?聽說你是終止了一個重要的年度會議專機飛著過去的。」


  蘇亦很快承認,「是。知道你姐出事的消息之後我連夜趕到了縣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著急,想要去到她身邊。」


  童安晨繼續接著問:「為什麼要召集這麼多專家,我姐的死活與你有什麼關係?」


  「我得對她負責。」蘇亦說。


  「剛才是你在手術通知書上籤的字吧?」這一次,童安晨不再用疑問句。


  「是我簽的。就算你在,還得是我簽字。」蘇亦也不想再繞彎子,他知道童安晨想知道什麼樣的答案,「想知道為什麼嗎?」


  童安晨看著他,「你說呢?」


  「晨晨,我是你姐夫。」蘇亦說出這句話,發現居然有種強烈的優越感。


  話剛說完,就見眼前一個拳頭猛揮過來,他的下巴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你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童安晨眼神晶亮,一臉浩然盪氣。


  蘇亦沒有還手,「知道,也不知道。」


  「你愛我姐嗎?」童安晨問他,剛問完又是一拳揮了過去,「我猜你會說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我會很肯定地告訴你不愛,但是現在,我真不知道。」蘇亦頂著舌頭,口中有血腥味兒。


  「當初不愛她為什麼卻要娶她?」童安晨盯著他,一副不順心就要磨刀霍霍的樣子。


  這一次,蘇亦回答得特別快,「對不起。」


  毫無疑問,童安晨一拳又揮了過去,這一次沒有打臉,而是打在她肩頭,「你知道你很混蛋嗎?」


  「知道。」蘇亦坦誠應對。


  童安晨:「那你現在能回答我,我姐為什麼非要去那個偏遠又危險的地方了嗎?」


  「散心,逃離南城這個是非之地。」蘇亦說,「也可能,是為了逃離我。」


  童安晨牙齒一咬,一個拳頭狠狠砸到他胸口,「你就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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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個月開始,更新路漫漫。


  八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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