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群青的君子國（1）

  翌日清早，青空剛亮起來，朦朦朧朧的，像是來往的白雲布下了霧砂。木窗上的凝霜極重，冰結的棕木如同剛從冰窖中提出來般。


  棱宇軒微微眯開眼，見窗外天色依舊黯淡，便翻過身去打算繼續睡覺。隻不過剛一翻身，她就見到聖清鑾髑站在自己的床邊，雙手抱胸，一對朱紅眸子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嚇了一大跳，差點就要從床上摔下來，還好床邊有護欄。雖然這也是聖清鑾髑給她加上的，但在她看來，這道護欄就像是隨便亂動的孩童才會用的東西。


  “怎麽了，聖清鑾髑？”棱宇軒坐了起來，靠在床頭，“能不能好好跟我打招呼，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你，嚇死我了。”


  聖清鑾髑微微頷首，“是時候起床了，今天我想請你幫我辦件事。”


  “什麽？”棱宇軒皺起眉頭，“我覺得……還是待在家裏做研究比較好吧。”


  “我無法離開毓爚，而且你是我最信任的龍。”聖清鑾髑朝樓梯走去，回身向棱宇軒招招手，“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再不下來就涼了。”


  棱宇軒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衝下樓梯趴到飯桌上，看著依然熱氣騰騰的早餐，長呼了一口氣。見聖清鑾髑正靠在大門前凝望北方，她問，“你今天又想幹嘛？雖然我住在鎮天門，但我可不是你手下的捕快。”


  “我手下的捕快也不住我這兒啊。”


  棱宇軒無言以對，吞了一口粥，又問，“好吧，你想要讓我幫你做什麽？”


  “首先我要去毓爚北城門送零煜和惠風，他們是聯合龍類的希望。”聖清鑾髑提起腳邊的木盒，朝棱宇軒走去，“你是單獨行動，先和我一起去北城門送走他們，然後我再告訴你具體情況。”


  “搞那麽神秘幹嘛。”棱宇軒端起碗，一口吞了下去，便起身和聖清鑾髑一起離開鎮天門。


  零煜早早地就起來了，守在這廖無人煙的地方，毓爚的北城門。陪伴她的還有捆綁著好幾堆糧草的兩匹馬，但她最關心的是惠風什麽時候來。


  “等了有多久了？”


  零煜一驚，驀地回頭一看，聖清鑾髑和棱宇軒正朝她慢慢走來。她欣喜地笑了笑，至少在惠風來之前有龍相伴。她可不希望自己被兩邊放鴿子，還像傻子一樣在這裏喝涼風。


  “沒有多久，我剛剛到。”她微笑著回道。


  “惠風很久以前就是遲到大王。他加入過正規軍，但因為每次集合都遲到，就被踢出去了。”聖清鑾髑打趣道，“吃早飯了嗎？”


  零煜猶豫了半分，說，“嗯……還沒有。”


  “還好我有為你準備盒飯，就擔心你沒有吃。來，現在吃吧。”聖清鑾髑把手中的木盒提到零煜的麵前，那是黑檀木製成的，銀白雕刻出龍鱗紋，十分精致。


  “感謝。”零煜雙頰一紅，感激地接過木盒，打開龍爪狀的鎖，香味瞬間撲鼻而來。她感覺自己腔內的口水激增，如果不是嘴巴緊閉，早就流了一地。她的肚子胡亂地咕咕叫著，但這正和她的意思。不過她看了半天，突然意識到一個致命的問題——她沒有任何餐具。


  “筷子在右邊，按下去就能彈出來。”棱宇軒說。


  零煜驚疑地望向棱宇軒，雙耳不住地抖了抖，棱宇軒隻好再朝她點點頭。於是零煜便端正木盒，豎起食指對準木盒右邊輕輕按下去，一雙折疊起來的木筷“咚”地一下彈了出來。她拿起那雙木筷，好奇地觀察著，折疊的機關在筷子的正中央。


  “留著路上吃吧。”聖清鑾髑說。


  “欸……為什麽？”零煜垂涎欲滴的眼神變得失望至極，一臉疑惑地望著聖清鑾髑。


  “惠風來了。”聖清鑾髑向遠邊的泥路指去。


  零煜和棱宇軒順著她所指的方向遠望，漫漫長長的道路上，隻有一位頭戴鬥笠，麵裹風巾，露出海天般蔚藍的半束發，背著木紮製成的包。雖然腦勺後用髒兮兮的破布紮起來，但素白的衣裝整齊不襤褸，像極了浪跡天涯的瀟灑旅人。


  眾龍站在原地等待他到來，但他依舊步履緩慢。聖清鑾髑還故意朝前走了幾步，不過等到惠風來到她麵前時，已經是好幾分鍾後了。


  惠風取下鬥笠和風巾，夾在胳膊裏，露出幽綠且深邃的雙眸，微笑道，“聖姨，你今天是沒梳發就來接我了嗎？”


  聖清鑾髑右手順了順頭頂的黑發，“哪有，我明明梳過了。”


  “那為什麽還有幾根頭發翹了起來呢？”惠風指著聖清鑾髑的頭頂，幾根不聽話的毛發高高翹起，盡到發末又垂下頭來，隨著她的呼吸一起微微搖晃。


  聖清鑾髑按住那幾根頭發，再度放開後還是挺立潮頭，“算了，不管它們。你周遊各地，要你收集起來的東西都有了嗎？”


  “當然了，聖姨。”惠風取下背後的包，把裏麵的麻布袋拿出來，放在地上攤開。頓時間頂空的豔陽高照，黑耀的龍晶碎片被映照得熠熠生輝，“從靖贇京到康樂，一個都不少。說實話火山內部太熱了，超古龍之血為什麽會變成這麽炙熱的玩意？而且我還不能以龍身去采集龍晶，真是奇怪。要是可以就能節約下來很多時間了。”


  聖清鑾髑蹲下來拿起一顆龍晶碎片端詳，雙目大瞠，欣喜萬分地露出束貝含犀的龍牙，本是稍有點猙獰的麵容，卻被臉頰兩邊長長的酒窩給掩蓋過去，反倒顯得十分可愛了。她稱讚道，“很好，幹得不錯。”


  “所以聖姨，”惠風摩擦雙掌，笑嗬嗬地望著聖清鑾髑，“你看……報酬。”


  “當然少不了你的。”聖清鑾髑從腰後掏出一包小布袋遞給惠風，惠風二話不說接了過去，尾巴搖得和隨風飄絮的狗尾巴草一樣。


  他興高采烈的打開布袋，見到還不及布袋一半的淡藍色種子，失望地搖了搖袋子，問，“隻有這麽一點？”


  “你能把這麽幾十株養活就不錯了，龍蘭冰可不是路邊的野草。”聖清鑾髑正經地說，“不過如果你願意再幫我一個忙，我可以把全天下的龍蘭冰都給你。”


  惠風麵上的苦澀瞬即被笑容取代，滿懷期待地望向聖清鑾髑，“真的？我答應幫你，要我做什麽？”


  “這位是龍類大家零氏的賢妻，零煜卿。”聖清鑾髑用形似鉗刀的尾骨把零煜抓了過來，“你需要成為她的助手，幫助她聯合各地的攝政王，重新將龍類組合起來。路線和上次一樣，你應該很熟悉。”


  零煜連忙推手，驚訝又羞澀地說道，“賢妻？等等，聖清鑾髑，我還沒有……”


  “哦？有意思。”惠風托起下巴打量零煜，紫束搭肩花，口如含朱丹，蒼紋白衣繡，側裙銀絲裹，足踩白帆鞋，精妙世無雙，便微微點頭道，“以後我們就是夥伴了，請多多指教。”


  “嗯嗯……請多多關照。”零煜趕緊點頭哈腰，惠風可是周遊各地還能活著回來的大佬，野外生存技巧肯定了得。不像她自己整日生活在安逸的宮中，野外的環境早已快忘光了。


  “現在就出發，越早聯合起龍類越好。”聖清鑾髑收起包著龍晶的麻布袋，“要小心路上可能會有鳳凰跟蹤你們，注意一點。”她又望向惠風，將玉帛遞到他的手中，“惠風，你是懂行的，多多照顧一下零煜。”


  “嗯，絕對會照顧的。”惠風接過玉帛，點點頭，注視著零煜的雙紫眸，“畢竟是和聖姨一樣美若天仙的雌龍，我怎麽會忍心讓她受傷呢？”


  “惠風，這麽說會不會有點……”零煜悄悄瞥了聖清鑾髑一眼，一直咬著牙齒，像是很害怕的模樣。“聖清鑾髑就在你麵前欸。”


  “沒關係，她不會在意的。”惠風湊到零煜的跟前小聲說，“就算她聽到了，也不會聽的很清楚，她耳朵背。”他又轉向聖清鑾髑，朝她擺手道別，“我們走了，聖姨。”


  “嗯，不要太過張揚。”聖清鑾髑向騎上馬的惠風和零煜擺手，“如果零煜需要鬥笠遮太陽和風雨，就麻煩你給她做一頂。”


  惠風比了個手勢，“沒問題。”隨後雙腳夾了一下馬肚子，朝毓爚鄰地出發。零煜見狀也趕緊駕馬疾行，跟上惠風並駕齊驅。


  “惠風，嘿，你剛剛說聖清鑾髑耳背？”馬蹄聲有序而響亮，零煜不得不稍稍提高些自己的嗓音。


  “是耳背，但不是真正的。你看到她有兩雙耳朵了吧？頭頂上那一雙是用來感受萬物的‘靈璿’。靈璿即是生物的靈魂意識態，物質的最深層次態。它無時無刻都在旋轉著，與生物的身體和物質形態息息相關。據聖姨跟我說，她可以聽出每個生物靈璿的轉速快慢。旋轉越快響度越大。一般情況下，轉速偏慢的是生命垂危了，偏快的則處於旺盛期。她甚至可以根據轉速聽出來一頭龍是不是對她有攻擊的念頭。”惠風遞給零煜一條風巾，又把自己的風巾圍在麵上，快馬加鞭，“所以聖姨能聽到的東西比我們多的多，你想想萬物的靈璿都被她收入耳中，肯定會很吵的啊。而且聖姨是超古龍，比艾歐陛下的年齡都要大。我們龍類是越年長越厲害的。”


  零煜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戴好風巾，隨後又麵相惠風問道，“那為什麽聖清鑾髑沒有當龍王？”


  “誰知道呢，她從來不出毓爚。”惠風聳了聳肩，“或許毓爚有什麽她想守護的東西吧？”


  聖清鑾髑目送他們遠去，抓起一顆龍晶碎片放入嘴中，用力嚼了起來。從她嘴中傳來的石塊碎裂聲聽得棱宇軒頭皮發麻，又不禁感歎她的牙口實在是太好了。


  “來吧，棱宇軒。該輪到你上場了。”聖清鑾髑艱難地咽下一顆龍晶碎片，轉身看向棱宇軒，“去把和你一起製造出虛空向量的人類，還有虛空向量都給我抓來。”


  棱宇軒眉頭顰蹙，緊咬著牙關。雖說毓爚離靖贇京不遠，但現在天災剛臨不久，如果那個人類有幸活下來，肯定也都躲了起來，想要尋找渺小的他就更如大海撈針了。“那你打算幹嘛，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女兒？”


  “關心有什麽用？我隻能待在這裏，關心隻會讓我的心更痛。”聖清鑾髑苦惱起來，雙眉微蹙，“別的媽媽都是平砍連擊帶順劈，爸爸則是普攻破甲超會心。而我卻是隱身摸魚家裏蹲，完全幫不上孩子的忙。”


  “節哀……啊不對！”棱宇軒立馬改口，“沒關係，總有一天你能自由活動的。”


  “少廢話，快點給我去執行任務！”聖清鑾髑一秒變臉，厲聲吼道。


  棱宇軒嚇了一跳，仰首望向聖清鑾髑冷淡的朱眸，外漏的威嚴就是在表示著她沒有和聖清鑾髑商量的餘地。於是她隻好點點頭，趕緊化作鋼銀的飛龍，火速前往靖贇京。


  聖清鑾髑再度目送著，直至棱宇軒從她的視野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