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群青的君子國(41)
敖寒打開房間的窗戶,雙手交叉趴在窗台上。窗外的大道上人來人往,商販吆喝連連,卻少有人問津。畢竟如今糧草短缺,商販所售隻是絲帛竹榻等衣物與家具,不受青睞也是自然之理。但隻若是有人前來詢問,必是富裕的大戶人家,一下子就能買個痛快。更為痛快的便是軍隊,一來便是數十頭巨龍,以金銀珠寶換盡所有商品,起身趕往毓爚交易,很是焦急。目的不用多說,自然是為了有更多的糧食補給。她不禁驚訝於人數之多,竟然很少能看到龍類來往。但轉念一想,畢竟是互為異族,怎麽可能會有龍在人群中往來,更不可能會有深交。況且人類是一群沒有鱗甲的小嫩皮,龍類的招呼方式可能不太合適他們。誰叫他們都敬畏身形巨大的龍類呢?可能像是蓋婭一般的好心人都不會隨便接近吧。
她又想起惠風和零桕說過的話,開始猜想父親的身份起來。按照他們倆的邏輯揣測下去,父親也許除了真龍帝尊以外還有另一個身份——九州的前任君王。她可能是個勵精圖治、安民立政的好君王,深得臣子與百姓的信任。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她放棄了九州,轉而向九州之外的深淵進發。她又想起登基大典的那時候,母親與她描述父親年幼時的模樣。
“筱嬌小時候漂亮可愛又善良,沒有誰不喜歡她的。”艾爾伯特嗬嗬笑道。
時至今日,父親依舊如花一般美豔,但卻多了一股孤清與血性,宛若明月照映的樹影之下的染血的白菊。啊,如果父親曾經是艾歐的上一任君王,那麽她的故鄉就是九州。這片美麗的土地,敖寒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裏的花草樹木與百鳥千禽,愛上了這裏的一切。
可是。可是她的父親,她無比敬愛的父親,怎麽可能會與母親生下艾歐呢?如果艾歐是她的兄長,她應該也會感覺到與血種源或血種宮的聯係。可是在他和聖清鑾髑打鬥之時,她什麽都沒有感覺到,艾歐身上完全沒有一點真龍該有的特征。而且他的眸子也是那麽純粹的金黃,足以證明他並沒有隱源症或隱宮症。她搖搖頭,在心中提醒自己惠風和零桕說的話隻不過是隨口說說的嘴邊閑話。父母親不可能會瞞著自己,她清楚每一位兄弟姐妹的名字和年齡。但是,她在不知不覺中又嫉恨起來艾歐。如果她是九州的君王,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家國淪落到天下分裂的境地。
“敖寒,你還好嗎?”她的房門被打開,蓋婭停在門檻處。
“啊,蓋婭?”敖寒轉過身,“找我什麽事?”
“我就是想問問你的心情怎麽樣,有沒有受到惠風和零桕的影響。”蓋婭走進來,關好房門。她不清楚敖寒的心情如何,但是她在看到敖寒苦不堪言的表情後,自己的心情卻是一落千丈。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為敖寒抱不平,也許是出於同情心,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是她開始討厭惠風和零桕是毋庸置疑的。
“還好吧,他們也隻是無心的。”敖寒輕聲道,不再追究惠風和零桕。
“但是他們完全沒有顧及到你。”蓋婭一字一頓地強調。
敖寒在床榻邊坐下,低頭摸弄自己的發鬢,“顧不顧及我無所謂,隻要我們不互相樹敵就行。”
蓋婭也坐在敖寒的身邊,俯身側頭望著她的雙眸,“但你不覺得他們很討厭嗎?這分明就是在故意挖苦你。”
敖寒一怔,立馬抬起頭來,避開她的視線,“沒……沒關係的,他們覺得被父親背叛了,心情肯定不會好到哪去。”
“可是在你父親解釋之後,他們還是一張臭臉。”蓋婭坐直,抱起雙肩,“我很討厭他們,現在。”
“別這樣,蓋婭。”敖寒拍拍她的肩,“也許他們隻是對我父親很好奇,想從我嘴中套出她的背景。但是我對於父親的印象也隻有小時候的訓練與教導,她在我加入先驅部隊之前就已經離開了。所以其實我根本就不太了解她。”
蓋婭歎了口氣,“你真是心好。既然他們想了解你父親,為何不直接問呢?”
“也許他們在顧慮違天罰?”敖寒聳肩一笑,“現在還有誰不知道他對我父親有好感麽?”
蓋亞一愣,也捂起嘴噗嗤笑道,“我服了,因為那陰差陽錯的一吻就一見鍾情了嗎?說不定你父親根本就不喜歡他呢?”
“父親不喜歡他不影響他喜歡父親呀。如果不是父親使用磁鏈刃時操作失誤,他們也不會吻在一起了。幾乎所有的一見鍾情都是因色而起。”敖寒想說,陷入一見鍾情的雙方,一般都伴有一定的親近、愉悅、愛慕等情感的或生理的體驗與感受,這就是異性相吸的自然基礎,對那些條件相當的異性更是如此。這是父親告訴她的。但是她覺得還是不要解釋的太清楚比較好,以免蓋婭產生誤會。“他在知道父親也是保護禁劍而來,自然就會產生興趣。”
蓋婭笑得更開心了,“真是神奇。如果違天罰表白了,你覺得你父親會接受他嗎?”
“我怎麽知道,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麽類型的。”敖寒聳聳肩,“父親好歹也是征戰沙場的君王,如果違天罰的功夫能讓她眼前一亮,也許會把他搞進真龍部隊裏麵去當個戰士吧。當戰士可就苦嘍,每天都要看將領的板著臉,違天罰究竟能不能見到父親都不好說。”
“那他進去後可得好好努力升職,得到一品麒麟大將軍的職位才能天天和敖筱嬌見麵。”
“事實是他無論怎麽樣都不可能見到父親,因為她已經把帝尊之位傳給我了。”敖寒笑道,“我可不希望他變成大將軍,不然他肯定會每天纏著我問父親在哪的。”
蓋婭一驚,不禁捂起嘴,“啊,你已經是君王了嗎?”
“嗯。”敖寒頷首,“我本來應該待在堡壘裏的,這次來九州是為了告訴你我還平安,順便和父親敘敘舊情。”她邊撓頭邊笑著,“不過沒能想到遇見禁劍這事情,如果沒有就好了,我還想抽時間帶你去看看真龍堡壘呢。”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雖然我也很想去看看你的堡壘……啊,我用‘您’來稱呼是不是會更好?”蓋婭咋舌。敖寒也一怔,馬上猛地搖頭,“你沒必要這樣稱呼我,在九州的時候我可不是君王,隻是和普通人類一樣的百姓罷了。而且你這樣叫我實在是太別扭了,我們不是朋友嗎?”
“啊,這樣的嗎?”蓋婭雙手相握,微笑道,“其實我覺得不用‘您’更別扭,畢竟敖寒也是實打實的帝尊嘛。不過這樣也好,敖寒你真的很好相處呢。”
敖寒心頭一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被發好人卡了。她又有點後悔把自己現在的身份告訴蓋婭,差距過大的地位身份會自然而然地在她們之間升起高牆,產生明明很近但是遠在天涯海角的隔閡感。她是皇室子嗣,年紀也早已不小,成為帝尊的她本該更加沉穩才好,可是每當她看見蓋婭之時,胸口間仿佛有什麽東西被蓋婭牽住了似的,讓她魂不守舍。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違天罰和父親在一起,就不是父親接不接受他,而是他能不能接受父親了。”
“為什麽?”蓋婭挑起一側的眉峰。
“我聽母親說,父親突然有一天性情大變,她有時大發雷霆以施虐為樂,有時冷淡得連一聲都不吭,有時又開懷大笑到躺在地上起不來……就連母親也捉摸不透她變幻無常的脾氣。而且父親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獨自在瞭望台吸煙草。也許和母親說她每次回來全身都一股血腥味有關,但是我覺得她可以好好地洗個澡把味道都衝走啊。”
“所以你是怕違天罰受不了你父親的喜怒無常嗎?”蓋婭問,敖寒點點頭。“那你母親是怎麽忍受的?”她繼續問。
“忍受?母親說父親就沒對她發過幾回脾氣。因為父親一吵起來,她就會把鐵棍塞進父親的嘴裏,然後父親會很用力地咬斷鐵棍,母親又再塞進去一根……如此反複直到父親消氣或者感覺牙齒疼的時候就好了。”敖寒仰頭回憶著,又伸出食指在空中點了點,“噢,對。這個塞鐵棍的辦法是父親提出來的,她怕自己會傷害到母親和身邊的真龍。”
“那你的父親還挺不錯的。”
敖寒咋咋舌,“我小時候不小心戳傷了她的左眼……”
蓋婭也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呢?她打你沒?”
“沒有,”敖寒搖搖頭,“她趕緊去醫護員那裏了。但就算是後來也沒打我。”
“這性格不是很好嗎?”蓋婭笑道,“違天罰怎麽接受不起了。”
“我覺得……很怪異。這些事情都是我從母親那裏聽說的,我從來就沒有見過父親暴跳如雷的模樣……好吧,也許最近那一次試煉的時候她發脾氣了。”
“她打你了嗎?”
“打了,但最後是我把她打贏了。”
蓋婭又驚又疑,“你竟然打你的父親?”
敖寒麵露難色,“是她逼我的,她說要成為帝尊必須經過她的試煉。”
“好吧。”
話音剛落,房門被猛地踹開,砰地一聲撞在牆上。“不好了,敖寒!蓋婭不……呃。”隻見違天罰氣喘籲籲地扶著門框,怔怔地看著震驚到抱在一起的敖寒和蓋婭倆,尷尬地笑了笑。他的身後還跟著零氏兄妹和惠風。“原來……你們在同一房啊,我還以為蓋婭不見了,嚇死我了。”
“怎麽了?”敖寒怯怯地問,因為剛才違天罰看上去凶神惡煞的,像是剛剛捕獵完獵物的狼。
“沒什麽事兒,就是想告訴你們惠風和零煜要連夜啟程趕去建興再談判一次。”
敖寒和蓋婭一同點頭,“還有什麽事嗎?”
“沒了,沒了。”違天罰一邊笑一邊把門關上,“晚安。”他的背後,乃是因他的大驚小怪而惱怒起來的龍類。他慢慢轉過身陪笑道,“各位有話好好說……我這不是擔心同伴嗎?”三龍互相交換眼神,捏緊的拳頭骨骼啪啪作響。
現在該輪到他看一看別龍凶神惡煞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