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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國之利刃

  北國朔風席卷,南中隻起了絲絲涼意。


  張行瑾依照陸論藏的提議,斬下山口城中蠻人的頭顱,在武侯嶺之下堆積如山,又在守軍的眼皮之下斬殺僅有的三千俘虜。


  血色在大地上漫延,武侯嶺上哭嚎聲一片。


  興海軍列陣於武侯嶺下,見過血的軍隊,仿佛嗜血的野獸。


  在楊崇本眼中,興海軍可能是烏合之眾,但南詔軍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


  接下來的進攻,張行瑾勢如破竹,輕鬆攻入武侯嶺。


  然而鄭昶早已夾著尾巴逃入嶲州。


  嶲州既為後世之西昌,在前後百餘年的南詔戰爭中,一直都是反複爭奪的重點,城池險固。


  本為王建攻陷,後馬殷入東川,鄭昶趁機反攻,蜀軍兵力不足,才落入南詔手中。


  “嶲州為南詔在金沙江北最後的重鎮,一旦鄭昶躥入金沙江之南,將軍再無機會!小僧願領八百僧兵繞過嶲州,埋伏在江北,隻等鄭昶。”陸論藏道。


  張行瑾道:“鄭昶狡猾如狐,逃走必帶有重兵,八百人恐怕不夠。”


  陸論藏笑道:“若其兵多,我則襲其後,若其兵少,我斷其前,用兵之道,全乎一心,不在兵力之多寡。”


  這笑容裏蘊藏了強大的自信。


  張行瑾點點頭,“好,你活著回來。”


  陸論藏卻呆了呆,這句話雖然輕描淡寫,但似乎比那句“榮辱與爾共之”更加真切。


  “將軍放心。”


  後方,楊崇本與呂師周領著大軍入武侯嶺。


  諸葛孔明南征,曾屯兵於此,南中蠻人為紀念武侯,遂取此名。


  站在嶺上,嶲州山川形勢盡收眼底。


  “這一路似乎太容易了些。”呂師周似是隨口一說。


  “哦?”楊崇本皺起了眉頭。


  王宗範道:“南詔國力早就空虛,鄭昶進犯蜀中,是借此消除軍中不服的勢力,不過其人狡詐,或許另有他謀。”


  楊崇本深深的望著遠方朦朧的嶲州城,沉吟片刻之後,才道:“莫非鄭昶行驕兵之計,吸引我軍深入南土?”


  現在是十一月,南國瘴氣未升,叢林間的蛇蟲鼠蟻也少了很多。


  楊崇本老於軍事,行軍作戰,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在其籌劃之中。


  “金沙江之南,叢林深惡,大軍都是北人,水土不服,曠日持久,必生疫病,當初蜀王不渡金沙江,正是因為此。”王宗範道。


  楊崇本看了他一眼,懷疑他是在危言聳聽。


  畢竟王宗範是蜀將。


  呂師周笑道:“陛下詔令我等攻滅南詔,豈因水土不服而怯之?鄭昶或許有驕兵之計,然一旦我軍渡過金沙江,直取其腹心,速戰速決,疫病安能得手?”


  楊崇本深以為然,大軍無功而返,朝廷會怎麽看他?皇帝會怎麽看他?


  幾人正在商談。


  嶺下的張行瑾已經向嶲州城行軍。


  經過這兩場戰事,楊崇本心中對興海軍的評價上升不少,不過張行瑾沒有自己的軍令,便擅自向嶲州城攻擊,似乎不太把他這個西南招討使放在眼裏。


  他也算看出來了,張行瑾對他有種天然的排斥和敵意。


  不過楊崇本城府深重,什麽事都埋在心中,當初在李茂貞麾下受到的排擠更重,他都沒當一回事,隻要皇帝沒失去信任即可。


  “不管鄭昶有沒有陰謀,嶲州為我大唐故土,不能不取之,斥候隊,全部向金沙江之南滲透,傳令諸軍,兩個時辰之後開拔。”


  有了嶲州,唐軍在西南才真正有了立足之地,憑南詔現在的體量,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大唐持續的進攻。


  東路軍不諧,還有西路軍,楊崇本對楊師厚記憶猶新。


  他忽然覺察到,或許皇帝並沒有將攻伐南詔的重擔壓在東路上。


  西路的銀槍效節都才是大唐之利刃。


  鄭昶在算計他們,豈不知皇帝早就在算計他。


  稻壩城靜臥在雪山之下。


  高原上的寒風簌簌而來,遍地枯黃反而有了一種別樣的美感。


  八千關中子弟立於城下,銀甲曜日,紅繒如血,人馬全都無聲,與周圍的冬景相映成趣,肅殺之氣鋪天蓋地。


  在這樣的氣氛下,一萬三千人協軍也看起來有模有樣。


  城外還有諸族百姓的眼中,恐懼和羨慕兼而有之。


  楊師厚既然立了協軍,肯定不會放任自流,在稻壩城親自訓練,令行禁止,賞罰分明,聽令者賞,桀驁不馴者斬。


  刀子永遠是最有說服力的工具。


  大唐諸將中,會帶兵者不少,會練兵者,不過區區數人。


  才一個月,這一萬三千人就脫胎換骨,身上有了剽悍之氣,眼中有了殺氣。


  離銀槍效節都差了很遠,放在中土,也許上不了台麵,但在這高原之上,絕對是強軍。


  楊師厚數次令他們攻伐周邊,摧枯拉朽一般。


  糧草也因之而來。


  刀子砍出去,朋友就多起來了。


  四麵的城主、寨子,主動送上牛羊糧食財物,唯恐成為下一個目標。


  “將軍,一切準備就緒!”魏五郎一臉興奮,現在的他隻不過是中校尉,離將軍還有一步之遙。


  此戰若勝,積累的功勳差不過夠了。


  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若不是楊師厚提攜,現在的他可能早就成了一具屍骨。


  “想我楊師厚,不過李罕之軍中一老卒,得遇陛下,才有今日。”楊師厚感懷道。


  魏五郎同樣想起自己也是長安城中一無賴兒。


  楊師厚聲音忽然高亢起來:“大好男兒,當提三尺劍,為大唐討滅諸國,立不世之功,南詔隻是一個開始!”


  周圍將佐皆拜在地上,一個個心潮澎湃。


  楊師厚拔刀指向東南,“南詔,大唐之宿敵,國家淩遲,皆因此國,我等身為唐軍,豈能不討滅之!”


  諸將眼中燃起一團怒火。


  這些關中子弟,對大唐崩亂感觸最多。


  稻壩之南,是為中甸,亦即後世香格裏拉,風光秀美,山川旖旎,唐軍席卷而下,南詔的守軍形同虛設。


  大軍未作絲毫停留,渡過金沙江,直撲桑川,取為金沙江南立足點。


  離南詔都城羊苴咩城隻有三百多裏。


  到了此刻,南詔才發現唐軍的蹤跡,登時大亂。


  而此時的南詔早已精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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