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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你對我從未動過心?

  「我可以如實告訴你,但在此之前,你可否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秦雨纓思忖。


  「說。」陸泓琛頷首,淡色薄唇吐出一字。


  秦雨纓看著他深邃的眸子,硬起頭皮問出了口:「你是否,早已在第一次遇見我時就已……」


  「就已什麼?」


  「動了娶我的念頭。」


  陸泓琛似乎根本沒想到她會如此發問,墨黑的眸中略有疑惑:「若非如此,本王斷不會違背太后懿旨,非要辦成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


  所以,她是該感動嗎?


  可為何,一點也感動不起來……


  「接下來,你是否該回答本王的問題了?」陸泓琛定定看著她。


  「我……」秦雨纓一陣語塞。


  見她不說,陸泓琛接而道:「其實本王也一直有件事想問你。」


  「什……什麼事?」秦雨纓忍不住結巴了一下。


  陸泓琛仔細打量她的臉,像是從未真正認識過她:「初見的那次,本王離開后一直擔心你的安危,曾派杜青去秦府找過你,他卻說……」


  「說什麼?」秦雨纓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說他去時,你已躺在稻草中沒了呼吸,渾身僵硬,脈搏全無。」陸泓琛一字一頓,徐徐道。


  他的目光無比陌生,印象中,從未用過如此冷然的語氣對她說話。


  「本王真正的王妃,是不是早已死了?」他接而問。


  「是啊,她早已死了,」秦雨纓點頭,喉嚨里泛起一種說不出的苦澀,「你早就知道,我是冒充的?」


  「小小伎倆,如何瞞得過本王?」陸泓琛眸中滿是冷意,「說,為何要害死她,你究竟還有什麼事在瞞著本王?」


  秦雨纓唇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既然你如此在乎那個人,何不索性將我殺了?」


  「你以為本王不敢殺你?」陸泓琛眸光微凜,手指勾起她下巴,指尖冰冷,「本王不過是想看看你究竟還能裝多久……快說,你到底是誰,身段樣貌為何與本王見過的那女子如出一轍?」


  「我若說我是鬼魂,你會不會以為我瘋了?」秦雨纓道。


  這種時候,她的語氣反而異乎尋常的平靜,平靜得……似乎有些嘲諷。


  陸泓琛儼然已被激怒,手指愈發加大了力氣,捏得秦雨纓下巴一陣劇痛。


  「休想胡言亂語矇混過關!」他聲音無比冷然。


  就在下巴快要被生生捏碎時,陸泓琛倏忽鬆開了手。


  那墨黑的眸中那一閃而過的……是疼惜?


  一定是她看錯,事到如今,這塊捂不化的千年寒冰,怎會對她有半點疼惜?

  可眸光為何與平日截然不同,彷彿……判若兩人?

  秦雨纓心中起了疑,正是這絲疑惑促使她勉強坐起身來,深深打量眼前的這個人。


  陸泓琛微微側目,沒有直視她。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有些話,秦雨纓情不自禁就問出了口。


  「陸泓琛,這麼久以來,你……從未對我動過心?」


  「是。」


  「你喜歡的,從始至終都只是初見時的那個秦雨纓?」


  「是。」


  「你留我在身邊,只是想看我會如何演完這場戲……」


  「是。」


  那淡色薄唇每吐出一個回答,秦雨纓的心就凄然一分。


  到最後,已如一潭死水,再泛不起半點波瀾。


  原來,每日面對自己這軀殼時,他心中所想的全是另一個女子。


  也許她該怨恨,該妒忌……可她偏偏沒有這個資格,她如今所得的一切,皆是那原主本該得到的,包括這姻緣、包括眼前這冰山一般的陸泓琛……


  如此鳩佔鵲巢,儼然一個小偷。


  區區小偷,何德何能妒忌怨恨啊?

  小偷偷得了一時,卻偷不了一世,無論多小心翼翼地掩藏,都遲早會有穿幫的一天……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好,我告訴你……」她點點頭,木然說道,「你想娶的那個秦雨纓,早已被趙氏害死,我只是來到她軀殼中的一縷魂魄。」


  「你為何不選旁人,偏偏選中了她?」陸泓琛問。


  秦雨纓兀自苦笑:「這個問題,我何嘗不想問……」


  有些事,哪裡是她所能抉擇?

  「再有一句廢話,本王立刻將你斬立決。」陸泓琛打斷她的話,語氣已是深深不耐。


  「我來這世上,是為了找到一本書。」秦雨纓接而道。


  「什麼書?」陸泓琛劍眉微蹙。


  「一本封頁上有龍砂梅的醫書,分上下兩冊,下冊已在多年前牧府西廂的一場大火中失蹤。」秦雨纓答。


  此時此刻,她根本無心再隱瞞什麼。


  原來心冷到極致,人也會變得麻木,若誰給她一壺酒,她能將上一世到這一世的經歷盡數娓娓道來,言語越多,就越不必再去想些什麼。


  不去想,就彷彿這一切依舊安好,一覺醒來,陸泓琛還是那個陸泓琛,會在用膳時替她擦去唇角的飯粒,在凜冽的寒風中擁她入懷……


  那懷抱的溫度,一想想就覺得極暖……


  奇怪,閻王不是說她沒有七情六慾嗎,為何她會感覺如此難受,彷彿……有人在心裡插了一把尖刀?


  既疼,又寒涼。


  「為何是失蹤,不是被燒?」陸泓琛再次發問。


  秦雨纓略略恍過神來:「我試過那上冊的紙頁,根本無法用火點著,想必下冊也是如此。」


  陸泓琛點頭,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究竟是何人要你來找這書的?」


  「說來或許你也不信,那人……名叫閻羅。」


  話音剛落,忽覺眼前似有波光閃爍,空氣中陡然漾開一圈圈的漣漪。


  一切竟如潮水般退去,身下沒有綉床,四周也沒有桌椅,仔細一看,竟壓根瞧不見一絲光亮,這裡分明不是牧府的廂房……


  面前那人面容驟變,一雙微微翹起的桃花目,盛滿了寒氣逼人的笑意:「沒想到區區一個陸泓琛,就能從你口中套出所有消息,我還真是看錯了你……」


  閻王?


  秦雨纓悚然一驚,一下子清醒過來,這才發覺在此之前,自己的神思陷入了某種莫名的混沌。


  難道……自己已經死了?

  環顧四周卻並非地府,放眼望去儘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與先前那個夢境如出一轍。


  「你為何會來找我?」她忍不住問。


  「你叫我,我又豈能不來?」閻羅反問。


  這個女人還不算太笨,遇到無法解決的難事時,竟還知要叫他的名字。


  若非如此,她早已葬身火海,連魂魄都無從找尋……


  「是你救了我?」秦雨纓狐疑。


  難怪她覺得那衝出火海的身影格外的眼熟……


  怎料閻王搖起了頭:「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仲弟。」


  什麼?是秦瀚森?


  秦雨纓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他現在在哪,他有沒有受傷?」


  「事到如今,你竟還有閑心擔憂旁人的安危?」閻羅語氣平平,眼底卻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寒。


  那冷意似能蝕骨,令秦雨纓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她強迫自己定下心神,道:「我一直在找那兩冊書的下落,並未將消息透露給任何人。」


  「你方才什麼都已說了,還敢說未將消息透露給任何人?」閻羅冷聲反問。


  「真正的陸泓琛不會這般待我,他對我從來都深信不疑,知我若有事相瞞,定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根本不會如此逼問。」秦雨纓反駁。


  一席話脫口而出,沒有一星半點的停頓和猶豫。


  她早該想到是閻王這廝在搗鬼,陸泓琛怎會對她說出那般絕情的話來?

  「你怎知他是真心待你?我萬年修為尚且看不透叵測的人心,你與他相識不過短短數月,就已對他深信不疑,簡直愚蠢至極!」閻羅怒斥。


  那眸光如此可怖,一時間,彷彿連周遭的黑暗都瑟瑟顫抖。


  秦雨纓強忍懼意,一口氣說了下去:「萬年修為又如何,你何曾懂過人世間的情愛?在我看來你才愚蠢,分明有無盡的壽命和無邊的法力,卻要用來冒充陸泓琛試探我,簡直可笑至極!」


  她很惱火,她很氣!


  是閻王又如何,能掌管人的生死又如何?

  他有什麼資格就此事對自己指手畫腳?

  「你背著我擅自與凡人有了私情,到頭來竟成了我的不是?」閻羅顯然怒極。


  「你既然派我來到人世,就該知道,我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憎惡一些人,會喜歡一些人,也說不定,也會真真切切愛上一個人。我或許是你的棋子,但絕不是你手中的傀儡,我對誰動情是我自己的事,與你毫無關係!」秦雨纓狠聲反駁。


  「好一個與我毫無關係,」閻羅狠狠捏起她的臉頰,那一雙妖嬈無比的桃花目,竟盛滿了無邊的血紅之色,「你可知只要我動動手指,就能去除你這一身剛剛沾染的七情六慾?」


  秦雨纓決然一笑:「你也知七情六慾是可以沾染的,我的七情六慾,是遇到陸泓琛之後才染上的,在此之前我一世為人,心裡卻空空蕩蕩,毫無值得回憶之事、值得想念之人。你若想要那樣我的,不妨灌我一碗孟婆湯了事!不過……只怕喝了孟婆湯也無濟於事,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只要我還在陸泓琛身邊,我一定還會對他動情,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閻羅對她簡直恨之入骨:「地府的鬼魂如此之多,我何必還要再派你去人間?」


  「我也覺得奇怪,我身上究竟有哪裡異於常人,你都已被我氣得半死了,為何還要對我一忍再忍?」秦雨纓雙目微眯。


  她隱約有種奇怪的直覺——此事非她不可,旁人皆是不行。


  反正已惹惱了閻王,命已行,不可返,倒不如……賭上一次。


  事實證明她沒賭錯,閻王此言果然只是在虛張聲勢。


  聞言,他氣結:「你……你最好儘早將那兩冊書找齊,我給你一月期限,若還不找到,每多一日,我就劃去陸泓琛一年陽壽,看你拖得到幾時。」


  「你這是徇私!」秦雨纓聽得怒了。


  有什麼事沖著她來,為何要牽連陸泓琛這個局外人?


  「就算是徇私,你又能拿我如何?」閻羅反唇相譏。


  這個混賬女人,她可知她之所以能來到人世,全因他在暗中逆天改命?


  她每多待一日,他所剩無幾的法力就多耗費一分……


  此番為了及時叫那秦瀚森救她,他不惜違反天規,親自現身人世,短短一會的功夫已用盡了大半修為。


  若繼續如此,被那些虎視眈眈的厲鬼察覺,他閻羅之位恐將不保,地府也會有大變數……


  見閻王的身形一瞬間變得淡薄了幾分,秦雨纓心知他又要離開,連忙上前要揪住這廝,卻只揪到了一片虛空。


  情急之下急急追問:「你還沒告訴我,那放火燒我的人究竟是誰?」


  「你能耐如此之大,區區小事為何不自己調查清楚?」閻羅的聲音飄忽在遠處,語氣是難掩的憤怒。


  王八蛋……


  秦雨纓氣得只想罵人,氣著氣著竟陡然驚醒了。


  環顧四周,這裡是牧府的廂房沒錯,掐掐自己的手臂,是疼的,不是夢。


  「王妃,您可算是醒了!」


  見她睜眼,守在一旁的冬兒和雨瑞一齊上前。


  「我睡了多久?」秦雨纓勉強坐起身,那叫一個頭疼無比,虛脫無力。


  「您睡了整整三日了,王爺都快擔心死了!」冬兒道。


  在夢中見到了那樣一幕,秦雨纓心中多少有些后怕:「陸泓琛……他人呢?」


  「王爺他熬藥去了,說是信不過牧府的那些下人,非要自己生火來熬。」雨瑞答。


  堂堂王爺,平素哪裡做過這種粗活?


  冬兒和雨瑞,不免暗暗感嘆王妃真是遇到了良人。


  夜朝如今只剩下三位王爺,那三王爺府中妻妾成群,生出的世子也是風流無比,常年流連煙花柳巷。


  八王爺雖年輕,卻也早已有了牽引姑子,據說那牽引姑子,還極得他的寵愛……


  也就只有七王爺,才對結髮妻子如此一心一意,好似根本不知風流為何物。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種事,別說在王侯將相中極為罕見,就是在富足的尋常百姓家都難得一見,故而,不知有多少人對此艷羨不已。


  艷羨的同時,又不免覺得可惜。


  聽聞七王爺身患怪病,註定時日無多。


  所以啊,這世上到底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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