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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我是來救她的

  當然,她也沒忘了說上一句,當年的那樁親事,是個天大的誤會。


  「誤會?」閻羅聽得眸中帶笑,那笑意陰冷至極,「好一個天大的誤會!也只有你才如此不怕死,一次又一次欺瞞我不說,而今竟還敢跑到地府裝無辜?你真當我不會對付你?」


  這下輪到秦雨纓頗覺好笑了:「原來先前那些,都不叫對付啊?我與陸泓琛如今落到如此下場,還不全是拜你所賜?」


  「你……」閻羅險些沒被她氣死。


  有時他真想不通,自己為何要將仙骨賜給這個女人!

  想他堂堂閻羅,掌管人界生死,手下鬼魂無數,尋常人見了他無比避之不及,絲毫不敢招惹,如今他卻淪落成了這女人手裡的一個受氣包……


  思及此,閻羅頗有一掌將秦雨纓劈死的衝動。


  只是,看著那與玄女極其相似的眉眼,他雙拳緊握了一下,又不由自主地鬆開,到底沒能揮出那一掌。


  「對了,」秦雨纓並未顧忌他黑如鍋底的臉色,繼續說道,「忘了告訴你,我當初得到的消息,是只要與你拜拜堂、走個過場,你便會將那上下兩冊古籍借我,讓我為陸泓琛逆天改命。」


  此語一出,閻羅頗有些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堂堂閻羅,娶妻居然只是走個過場?這是何等的天方夜譚!

  一時間,那雙微微上翹的桃花慕,更添一抹陰沉:「這借口拙劣得很,你當真以為我會相信?」


  「信與不信全在與你,我只負責實話實話。」秦雨纓答得雲淡風輕。


  說著,補充了一句:「我的魂魄就站在你面前,是真是假,你一探便知。」


  她儼然不像是在撒謊,閻羅聞言面色微變。


  的確,他雖不能輕易探查人心,但只要秦雨纓的神識並不阻攔,倒也不是不能透過三魂七魄察看她最初的那段記憶……


  閻羅不是不想一探真假,思忖片刻,卻神差搖了搖頭:「如此有損神識,還是不必了。」


  損了神識,人便會變得痴痴傻傻,到時,想正兒八經與她說上幾句話,都會變得難上加難……


  秦雨纓聽得嗤之以鼻:「你先前不是常把我變成傻子嗎,何必這般假惺惺?」


  閻羅深吸一口氣,沒有與她計較。


  心中卻不是沒悱惻,與秦雨纓相處著實磨練心性,真不知那陸泓琛是如何忍受得來的……


  難道,她看上的是那個凡人的卑微與縱容?這麼說來,當初是因自己身份太過顯赫,令她不敢仰視,所以她才會退而求其次?


  這般想著,閻羅心裡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感覺,連帶著,看向秦雨纓的目光也變得古怪了幾分。


  若她所言非虛,那次拜堂成親的確是誤會一場,那是否意味著,他與她之間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可那誤會,究竟從何而起?


  為何過了這麼多年,她才突然提及?

  這一點,著實令閻羅百思不得其解。


  秦雨纓看出了他的疑惑:「這也是你那姬妾的功勞。」


  說來也是氣悶,先是被唐詠詩抓獲,好不容易見那藤蔓四散,以為能逃出生天,卻撞見了這個傻閻王……


  秦雨纓覺得,自己的霉運怕是在這一日之內全用盡了。


  閻羅很快就猜了個准:「你是說……唐詠詩?」


  秦雨纓點頭:「不是她還能是誰?」


  那婚事是唐詠詩一手操辦,如果那從中搗鬼的是她,在閻羅看來,一切倒也說得過去……


  而閻羅之所以沒將事情交給牛頭馬面,而是全交給了唐詠詩,不僅因為她是秦雨纓最為信任之人,還因她是個女子,定能比牛頭馬面更懂秦雨纓的心思,故而細節處多多少少能安排得更妥當……


  卻不料,這一決定簡直大錯特錯。


  方才,發覺被藤蔓所困的秦雨纓時,他就覺有些古怪。


  他是想找到秦雨纓沒錯,秦雨纓是他的心結,唐詠詩不會不知。


  可她抓到此女之後,為何不立刻稟告他,而要私自將人軟禁於此?


  那藤蔓極陰極寒,一般只用於對付最無藥可救的惡鬼,長久待在其中,會令魂魄痛不欲生……唐詠詩應當很清楚,地府之中,決不允許濫用私刑,可她為何還要如此?


  疑團一一在閻羅腦海中閃過,一時間,他對秦雨纓的話愈發相信了幾分。


  他本該在三日之後回地府,之所以比預期的要早一些,是因天君算出地府不日將有劫數,叫他切莫掉以輕心。


  只是不知,這劫數會否與秦雨纓有關……


  「喂,發什麼愣?」秦雨纓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那手指纖細無比,指尖近乎透明,乍一看頗有些可怖。


  她嚇了一跳,連忙縮回手:「我是不是快死了?」


  否則,魂魄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有我在,你死不了。」閻羅看了她一眼,壓制住心頭的悸動。


  他有太多話想問,可又擔心自己會再次被她矇騙,而今之計,唯有先找到唐詠詩,讓秦雨纓與其對質,如此方能曉得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


  他轉目瞥向幽冥鏡,鏡中卻遲遲不見唐詠詩的蹤影。


  「她佔用了我的肉身,而幽冥鏡滴血認了主,你用這種法子哪能找得到她?」秦雨纓提醒。


  認主認的是血脈,而不是魂靈,幽冥鏡雖十分管用,但不似雪狐那般有靈性,能辨認出肉身與魂靈是否契合。


  「我看你閑來無事,不如去人間走一趟,正好也能親眼看看她的所作所為。」秦雨纓接而道。


  閻羅沒有拒絕,他雖從未碰過唐詠詩一根手指,但那畢竟是他的姬妾,如果真做出佔用肉身、冒名頂替的事,他不能坐視不管。


  來到凡間時已是黃昏,永安街街頭的那幾家鋪子,已然亮起了大紅燈籠。


  「兩日後便是除夕了,到時人間應是熱鬧非凡。」閻羅說了句與來意全然無關的話,話音略帶感慨。


  秦雨纓絲毫沒有察覺,時間竟過得如此之快,眼看臘月將近,除夕將至。


  而後,便是新年了。


  來到七王府時,有孩童在門外的街道上嬉鬧,你追我趕、嬉笑打鬧的同時,也沒忘了點上幾個爆竹。


  爆竹發出「啪」的巨響,震落了街邊幾棵梅樹上,那僅剩不多的花瓣。


  一場粉白交織的花瓣雨,就這麼紛紛揚揚飄落下來,有種莫名的靜謐之感……


  秦雨纓是道魂魄,沒有肉身,旁人皆瞧不見她。


  閻羅來到人間,則換了一身尋常裝扮,身著灰白貂裘,一副富家少爺模樣。


  他不假思索伸手敲開了七王府大門,開門的是個小廝,見他十分面生,狐疑問道:「這位公子,請問您是……」


  話未說完,就被閻羅伸手點在了額心。


  手指落下的一瞬,小廝的身形陡然定住,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


  秦雨纓仔細打量了幾眼:「這法術,可比點穴厲害多了。」


  她只是誇法術,並非誇閻羅,可這隨口的一句,還是聽得閻羅甚是自得。


  若旁人說這話,他壓根不會放在心上,畢竟仰慕他的人多如天上的繁星,數都數不清。


  當年,他被秦雨纓「戲耍拋棄」之後,不乏年輕貌美的仙子圍著他安慰,只可惜,他一個也沒看得上眼……


  將那小廝扔到牆角后,閻羅長驅直入,一路點了不少暗衛,徑直朝東廂而去。


  看那熟門熟路的架勢,應當沒少在幽冥鏡里偷窺七王府的日常……


  「幽冥鏡有那麼好看嗎?」秦雨纓忍不住悱惻。


  一想到這個窺私狂,一定曾見過她沐浴更衣的模樣,她就很想將他一刀殺了了事。


  「我不是那等猥瑣小人,」閻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只要你不與那陸泓琛有肌膚之親,我對你的日常種種並無興趣。」


  唐詠詩曾說,閻羅喜歡的不過是最初的那個玄女,而如今世事變遷,秦雨纓早已不復當初那般模樣,變的不止是模樣,還有心性。


  先前她直來直去,不知得罪了多少仙人,以至於落難時無人肯幫她說話。


  而那唐詠詩長袖善舞,輕而易舉就將黑鍋蓋在了她頭頂,這麼多年竟無一人懷疑……


  說不惱火是假的,可惱火已然遲了。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卻還不算太遲。


  來到東廂,秦雨纓一眼就瞧見了躺在床上呼吸近無的自己。


  一旁的陸泓琛,目光始終不離,似乎生怕錯過她睜眼的片刻。


  看著他緊蹙的劍眉、蒼白的指節,秦雨纓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痛楚,轉目催促閻羅:「快送我回去!」


  「這麼做,我有什麼好處?」閻羅問。


  「你還想要好處?」秦雨纓也是沒好氣。


  唐詠詩是他的姬妾,如今使出這般陰險的手段,他自然別別想撇清干係。


  「沒有好處,恕難從命。」閻羅道。


  他存心氣她,只因瞧見方才她看向陸泓琛時,眸中寫滿憂心忡忡。


  秦雨纓很有將這個該死的鬼王一掌拍扁的衝動:「辦不到就滾回地府去,什麼都幹不了,只會處處添亂……」


  閻羅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以為魂魄歸位真有那麼簡單?若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我何不一早就將你送回?」


  「你真是閻王嗎?我怎麼覺得,隨隨便便一隻小鬼都比你強上千倍萬倍?」秦雨纓忍不住譏諷。


  哪怕明知閻羅並非罪魁禍首,可唇槍舌戰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兒還真是戒也戒不掉。


  「那你何不去找小鬼?」閻羅反問。


  他的面色明顯有些不悅。


  不必秦雨纓提醒,他早已發覺自己的法力近來流逝得愈發厲害,也不知究竟是因何緣故……


  「我要是能找到小鬼,哪還用得著帶上你?」秦雨纓反唇相譏。


  這明擺著是句氣話,閻羅聽在耳朵里,難得地沒與她計較。


  倒不是他忽然大方了起來,而是他瞥見秦雨纓的軀殼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不由自主愣了愣神。


  那氣息與藤蔓上的死氣如出一轍,若沒猜錯,應當是唐詠詩留下的。


  看來,秦雨纓說的果然不假……


  唐詠詩不僅將她軟禁,且還佔用了她的軀殼,也不知究竟意欲何為。


  「要怎麼做我才能神魂歸位?」秦雨纓問。


  這是她眼下最為關心的一樁事,她看得出,唐詠詩的神魂早已不在軀殼中,可不知為何,每每走近,就會被一股來歷不明的巨力所擋,竟是一點也近前不得。


  「我去地府取些溫玉來。」閻羅道。


  溫玉能安魂,而秦雨纓的魂魄太過薄弱,用盡地府的所有溫玉都不知能否起效。


  即便如此,他還是將那些溫玉通通取了過來,一塊塊鋪滿了院落。


  溫玉潔白如冰,散發出的卻並非寒氣,那氣息極暖,秦雨纓原本有些飄飄蕩蕩,此刻卻彷彿長出了根基,腳下漸漸穩了幾分。


  「你是何人?」很快便有小廝發現了閻羅這張生面孔。


  屋中的陸泓琛側目,目光透過秦雨纓煙雲般縹緲的魂靈,徑直看向了閻羅。


  他看不到秦雨纓,正如看不到那滿院的溫玉。


  溫玉本就不是凡間之物,先前陸泓琛送給秦雨纓的那一塊,若非在兜兜轉轉修鍊出了靈氣,斷然不可能來到人世,為秦雨纓破除封印,替陸泓琛擋下一劫……


  「我是來救她的。」閻羅伸手一指床上的秦雨纓。


  「是你?」一個詫異的聲音傳來。


  閻羅轉目看向說話之人,那是個略顯瘦小的少年,長得倒是唇紅齒白、溫潤如玉,若再高大幾分,便足以稱得上貌比潘安了。


  少年頭頂有光華閃現,顯然不是尋常人等,一見閻羅就如見了貓的老鼠,那叫一個避之不及。


  閻羅竟親自來人世間了?


  天地良心,若叫他抓住了,豈不要被活活關進書里?

  雪狐才剛剛化形,還沒來得及享受身而為人的舒坦,自然不甘心這麼快就被抓回去。


  那地府陰冷無比,一年四季難得見幾回陽光,且身邊只有另一冊對他愛理不理的古籍相伴,他就是打死也不願再過那種苦巴巴的日子……


  閻羅見狀並未去追,其一,他沒有瞧出雪狐的真實身份,其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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