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紋(7)
「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導致我當時沒有再繼續走下去。」尚元面露回憶之色,講起了後來的經過,由於年代久遠,再加上他瘋了幾百年,記憶受損,因此中間有許多他自己現在想起來,也無法確定的地方,但這並不妨礙我聽明白這件事情,因為小細節雖然模糊了,但大的情形尚元卻並沒有忘記。
當時的青海、甘南一帶,人煙稀少,崇山峻岭間,野獸橫行,逐漸升高的海拔和日漸低下去的溫度,讓尚元非常的不適應。
十二年的漫長遊歷,讓尚元從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風塵僕僕的中年人,身上的道袍換了不知多少件,因為常年行走,永遠都是破破爛爛,難以保持完整與整潔。
和世人想象中仙風道骨,四處遊歷的道士不同,真正的修行遊歷之路,往往是極為狼狽的,狼狽到什麼程度呢?就是一歇下來沒事兒乾的時候,就在自己身上抓虱子。
尚元記得,當時自己在那一帶走了好幾天,沒有看見半個人影,晚上準備紮營的時候,遇見了狼群。憑藉著常年野外遊歷的經驗,尚元才逃離狼嘴,僥倖逃脫。
當時天色很晚,他握著火把,周圍漆黑一片。
擱在平日,尚元會在太陽落山前,找到一個紮營地,但由於當天遇到狼群追捕,使得尚元狼狽逃竄,大半夜還舉著火把站在荒野中,累的氣喘吁吁,一時間還不知該在何處落腳。
當時尚元又累又渴,四野里漆黑一片,荒無人煙的西北地帶,山脈中潛藏著數不清的危險。不得不說,信仰是一個非常偉大的東西,在現在看起來危險而又毫無回報率的事情,卻因為信仰的緣故,可以讓一個人將生死和享樂置之度外。
那會兒尚元的情況雖然非常糟糕,但接近崑崙神山的信仰在支撐著他,所以雖然艱難萬分,卻沒有一絲打退堂鼓的意思。
舉著火把休息了片刻,尚元踉踉蹌蹌的繼續往前走,他當時停留的地方全是荒蕪的野草,時值初秋,天乾物燥,西北地區早早降溫,夜間冷氣逼人。
他必須得找到一個適合紮營落腳的地方才能停下來休息。
尚元饑渴疲憊,身體機械系的前行著,在寒冷荒蕪的夜色中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遠處的黑暗中,出現了零零星星,朦朦朧朧的燈火,根據燈火的多少來看,隱約是個不大的村落。
總算是見著人煙了!
尚元精神一振,立刻加快腳步,朝著燈火處走去。古時候的人大多信鬼神,因此對於出家之人比較尊重,特別是像尚元這種立下宏願,遊歷天下的道士,更是受人敬佩。
在尚元的想象中,他進入村落後的情形應該是這樣的;村裡人詢問來歷——回答——受到招待——講述見聞——打聽路線和風土人情——填充補給後繼續上路。
古時候消息閉塞,像尚元這種四方遊歷,見識廣博的人,來到村落之中,一般都會被村裡人圍觀,大人小孩好奇的像他詢問遠方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
這種情形,尚元早已經習慣了,他就像一個導遊似的,走到一處,就會給那裡蔽塞的人講一講遠處的風土物貌。
但這一次,當尚元靠近那個村落後,卻受到了和以往不同的對待。
木製的村落,老舊低矮的房屋,零零星星掛著的燈籠,死一般的安靜,村寨里沒有任何動靜。
古時候,生產力落後,底層人民的生活大多窮困,家裡的收入,絕大部分是花在刀尖上的,一到晚上,基本就上床睡覺,如非必要,是不會點著燈燭熬夜的。
這麼晚,尚元見到村落有燈火,還以為村中的人沒有休息,誰知到了近前,卻發現空有燈火,卻無人聲,顯得極不尋常。
畢竟當時青海甘南一代更為落後,平民的生活比中原更加困頓,像這種支著燈籠空熬夜的現象是不太正常的。
村子的入口處有一個簡單的牌樓,上面有那個村的名字,至今尚元還記得,那個村叫做『奔雷村』。
他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並沒有多想,一邊走進村裡,一邊出聲發問:」叨擾了,貧道自京都而來,欲去往崑崙西王母仙地,路過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他嘴裡說著標準的遊方道士借宿詞,和西遊記里唐僧的詞兒差不多。
沒說兩句,村子靠邊的一處門就打開了,一個黑瘦的年輕女人沖他招了招手,用當地的土話,招呼尚元進去。當時交通不便,消息閉塞,官方語音的流通不像現在這麼廣,幾乎每到一處,都是靠方言交流,這使得尚元的語言學習能力非常666666……
雖然黑瘦女人的土話和中原地區口音差異很大,但尚元半聽半猜,還是能聽懂她說的大致意思。
女人願意留宿他,讓他進去。
屋裡非常黑,女人的其餘家人大概都睡下了,沒有其他人出來招呼,這一點也有些不太正常。
古代人在禮儀方面,比現代人講究多了,朋友來做客,要提前『掃塵以待』,出門拜訪師友親人,得穿的乾淨整潔,身上還得帶上香料,抹上頭粉,這可不是女人乾的事兒,而是男人乾的事兒。
因為古時候的女人出門機會少,所以出門走動的大部分是男人,他們更講究禮儀,身上不能臭,得弄香,頭不能油乎乎的,得抹頭粉,這是對人的尊重也是自身的禮儀,和我們現在可不一樣,見朋友,穿著拖鞋、滿臉油光就能去。
中華自古被稱作禮儀之邦,即便在西北這種邊塞地區,該有的基本禮儀都是有的。
特別是在當時對出家人比較尊重的年代,一般有出家人上門留宿,即便天色晚了,一家人也會出來迎接,陪著說些話,順便燒些茶水,下個麵條款待什麼的,再窮一點兒,也得煮個土豆紅薯款待客人。
尚元當晚的待遇有些慘,黑瘦的女人領他進門后,直接帶他到了卧室,讓他自己就寢,並沒有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