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像是他待她好

  待侍女將菜色上齊,酒宴才算開始。


  江煙伣瞧著許多菜膾一一擱在自己麵前,筷子還沒動,撲鼻的香氣便已將她哄得找不著北了。


  她在現代最愛吃的菜之一就是扇貝,正巧上上來的也有一味鹵著貝肉的飯——醬汁將乳白幹貝裹得濃亮誘人,再卷著一絲海鮮的清甜味,滲進顆顆飽滿的米飯裏。


  她感動得眼淚險些下來了——她穿越過來前剛拍完一條排得很緊的戲,人算不得大牌也就沒多金貴,飯都是隨便解決了就算的,好久沒吃點好的了。


  至少在吃這方麵,穿越一事也不算太糟糕。


  謝應斂對麵前的菜式隻作了一臉的無謂,末了黑眸微抬,輕瞥了她一眼。


  她方才為在眾人麵前做出副端莊樣子,麵上是謹慎得一點心思也瞧不出。也不知一個打雜丫鬟出身的,何以有將連自己眼角眉梢都控製至此的功力。


  自己本還有些刮目相看,不想她這會兒不過是見了味無甚特別的菜,喜於言表也便罷了,還連眼睛都亮了幾分。


  沒半點形象。他偏開目光。


  江煙伣自沒注意到他的目光,指尖輕勾著膝上的煙羅料子,等著瓏絮為她布菜。


  一輪菜食吃完,便開始了觥籌交錯。


  不乏有人敬夫人,偶也有幾個來討好江煙伣的。責任在身,她也隻得回敬著,幾輪下來,舌頭已苦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在下一人上前敬酒、她一心認命地去拿茶盞前,謝應斂卻先發話了“瓏絮。”


  “奴婢在。”


  “將她的茶換了。”他漫不經心地垂著眼,指尖輕彈了一下自己的盞蓋,“換成鐵觀音。”


  “是。”瓏絮對身後的侍從擺手示意。


  江煙伣眼睜睜看著自己茶盞被人撤了下去,滿腦子沒反應過來“為何?”


  他動作頓了頓,不鹹不淡看了她一眼,像是無奈她的見識短淺。


  站在麵前候著敬酒的人眼觀鼻鼻觀心,最後了然,謹慎道“小的鬥膽問句話,不知二小姐……是不是喝不慣苦茶?”


  她眨眨眼“怎麽說?”


  “小的略懂茶,看小姐的喝著的像是思茅普洱。這普洱雖好,但不免味苦,思茅產的更是如此。”他解釋著,“公爺給小姐換的鐵觀音雖不如普洱有韻味,但勝在有回甘,喝著嘴裏便也不那麽苦了。”


  他一番話說完,添完了新茶的茶盞也讓人送了回來。


  她並不懂這回子事,順路嗅了一下,果真感覺一股子清苦味在嘴裏旋了片刻,激起了一小片甘甜來。


  “茶五花八門的本就不好記,小姐離城多年,對這些不大熟悉也是有的。”敬酒的替她尋了個借口,最後諂道“倒是公爺,待小姐可真真是上心。”


  她聽得眼瞼顫了一下,心說原來這人也有不拿她開涮的時候麽。


  興許……他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討厭自己?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她像被塞了一顆糖,心情登時大好,眉開眼笑地看向了謝應斂“無月多謝兄長安排。”


  她最不愛勾心鬥角,宮鬥宅鬥都不喜歡,是以昨晚為入嗣謝家一事憂心了好一會,但看謝應斂似乎也沒有太排斥她,她便放心了。


  她的笑意引得他微微蹙眉。


  他讓人將她的茶換了,不過是因貴胄自小養成習慣,無一不愛喝茶,而她倒好,喝個茶便像是要苦沒半條命一樣,又難看又引人生疑。


  她這般謝他,倒像是他待她好了。


  ……但他也無謂她是如何想的就是了。


  他不答她也壞不掉她的好心情。江煙伣抿了口茶,笑眯眯地看回麵前的敬酒人,覺著這人也順眼了許多“你叫什麽名字?”


  嗯……確實挺甜。


  一聽主子問名字了,敬酒人忙又驚又喜地頷首“小的姓甄名翊,在林掌事手下做事……今日的接風宴便是小的安排的。”


  他說罷訕訕頓了頓,又衝她抱著酒盞深深一揖,“小人恭喜小姐回城。日後若有何用的上小人的,小姐……盡管吩咐便是!”


  他身後排著隊敬酒的人聽了,笑搡了他一把“看給你說的,小姐要吩咐也吩咐的是林掌事,哪輪得到你接命。”


  他局促地撓了撓頭“也是,也是……”


  江煙伣奇怪道“你說今日是你安排的?”


  “是、是小人。”


  “那我怎麽聽說……”她瞥了一眼那廂與趙思雲喝著酒的林湘城,“是林掌事一手操辦的?”


  “呃……”甄翊意識到自己嘴順攬錯了功勞,遂齜牙咧嘴地揀著話謹慎道,“這事兒……自然還得是林掌事的意思。”


  “噢。”她點了點頭,看他一臉跟腳被砸了似的糾結,也就沒再往深裏問。


  意思就是他是個甩手掌櫃了。


  也就是在她將神放在了林湘城身上的同時,她正巧聽見他向趙思雲耳語了句

  “……我看就是個隨處尋的賤丫頭。她怕我們查,斷不敢尋個有身份的。”


  江煙伣愣了愣,看向了他們的方向。


  她愣的倒也不是他們談話的內容,畢竟光是這半日以來,她聽的非議已然不少。讓她想不明白的,是她與日俱增的聽力。


  似乎這聽力在她熟悉這副身體的同時,也在悄然地愈發敏銳著。


  旁的也便罷了,這可是在宴上,數十張嘴一同開合,更何況她離他們那桌還隔著老遠。


  她是如何聽見他們對話的?


  趙思雲還是有些忌憚當著謝家人的麵談論這個“可……”


  “可什麽?這話我不說,你就沒想過?”林湘城冷笑一聲,“別看那黃毛丫頭現在風光,也就是狐假虎威。


  真實身份,恐不過是一頭喪家之犬罷了。”


  【“你如今,也就是頭喪家犬了。”】


  “當啷——”


  宴上一靜,所有人都停了自己的事,望向了江煙伣的方向。


  紫砂的茶盞在她桌前跌了個稀碎,陶片和著深褐的茶水濺作一地。


  她坐得端正,一手按在桌上,另一手仍做著揮開東西的姿勢,荼白的袖尾此時還未完全落下。


  一雙淺褐色的眸子抬起,先前世事不諳的笑意消失得一幹二淨。


  深看看,眸中情緒摻雜,而藏得最深的,


  是一點湧動的殺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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