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的小泠兒
車在皇城西市停了下來。瓏絮極力想留下來伺候,但最後仍被江煙伣以帶著人麻煩為由推拒了。等車走遠了,她才四處轉悠了起來。
具生丸如此不常見,卻偏偏出現在了她記憶裏。她不僅記得這藥名,還記得這藥的味道。
不知賣這味藥的地方會不會和她的記憶有什麽瓜葛。
“大娘,”她攔住了一個賣菜的婦人,問,“你可知道這附近有什麽三層樓的藥鋪麽?”
“外地來的吧,”婦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末了對著一個方向一努嘴,“喏,那麽高一座樓看不見麽。”
江煙伣便也順著她所指看了過去。
那確然是一座三層的樓,在周遭一眾一層二層的樓間顯得格外突兀,她一來便看見了。之所以她一直沒當回事,是因為那簷上鋪著墨藍的燒琉璃,朱紅樓閣伸出樓間,最頂上還好大一塊金頂,怎麽看怎麽不像是藥鋪的樣子……
“這是個藥鋪。”她確認了一遍。
“是啊,”婦人也眯著眼望著那樓,仿佛那片琉璃的貴氣能將她閃盲了似的,“到底是宮中一字醫師家開的。”
謹慎起見,江煙伣先在旁邊的小攤處隨手買了塊麵紗,鉤在發髻上掛穩妥了,方接近了那棟樓。
畢竟失憶這情節向來和尋常本分的人沒什麽關係。與從前相關的人與事是好是壞還未可知,她怎麽也得先防著些。
樓前行人濟濟,大片的平民百姓進進出出。她還有些意外——這樓瞧著富貴非凡,實則來者不拒。
門口接待著的小藥童一眼便瞧見了一身迤邐的她,忙給麵前的人指完路後便迎了上來:“這位姑娘。”
小童個子小,她隻見了眼皮子底下一隻綠點點嗵嗵而來,遂停下腳步,好奇地瞥了下去。
小童仰著腦袋,一臉認真:“姑娘眼生,可是第一次來齊臻樓?”
齊臻樓?她抬頭看了眼頭上的牌匾,龍飛鳳舞的確然是“齊臻樓”三個大字沒錯。
“是呀,”她眯著眼笑看了回來,“來你這兒買藥怎麽買?”
“不知姑娘想買什麽藥?咱們這兒抓藥的藥櫃排了有百來個,您說您要什麽,我給您指到您的那個藥櫃去。”
她思忖了一下:“若我想買的是……具生丸呢?”
這簡直就像光明正大地問藥房銷售有沒有蒙汗藥一樣,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的別把自己給抓起來。不過看這藥童年紀小,若是他起疑或是怎的,自己胡掰兩句糊弄過去就是了。
小童一愣:“什麽丸?”
“具生丸。”
“具……”他擰著眉頭費力思忖半晌,最後還是敗下了陣來,撓著頭慚愧道,“姑娘可真是問倒我了。這兒的百千味藥我都背得熟,這藥名我卻是聞所未聞。”
他又想了想,最後對著裏麵一指,“要不您去問問裏麵的人吧,興許他們知道呢。”
也對。需要費神才能弄到的稀罕藥又怎是隨便問個看門的就能問出來的。
她點點頭:“那多謝你了。”
——————————————————
樓內客人濟濟,手裏無外都多少提著幾個藥包,見她穿得昂貴卻又一人獨往,都難免往她身上多瞟了兩眼。
不過這些目光她都未放在心上。她好奇地左看右看,覺著這齊臻樓除了修得大了點外,做派似乎與尋常藥樓無異,來往的也都是些普通人,也不知是如何與性情古怪的原主掛上的鉤。
寬敞走道兩側都是藥櫃,抓藥的討藥的吆喝聲混作一團,其餘的除了雜亂的腳步聲外便是銀子入盤的磕碰聲,聽得人稍許有些煩厭。
她並不是真的為了那味藥而來,也就誰也沒問,自己一人慢慢逛著,但直至將一樓逛了個遍,依舊沒覺得哪處眼熟。
看夠了後,她上了二樓。
二樓顯然便清淨了許多,一眼望去,見著的也就不到十人,兩側的藥櫃也都不似一樓的那般半開半合,由著沒抓幹淨的藥草掛在屜門外,而是閉得嚴絲合縫,甚至有些門上還加了把銅鎖。
興許賣的些略珍貴些的藥材。難怪人少了這麽多。
看著與一樓格局沒太大區別的長長走道,她沒了一路探索過去的勁頭。
仔細想想,在自己那些零散的記憶裏,她時常隨身攜著一把短劍,人卻從未出現在藥樓之類的地方過。
莫非自己打錯了算盤,這身體的原主並未來過此處麽?
她輕歎了口氣,正想著要不還是回去算了,身後卻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這聲音似困惑,似焦灼,似沒到底的釋然,又似有著不可抑製的狂喜。
“泠兒?”
她以為對方喚的是“淩兒”,嚇得渾身一顫,以為是慕府的人來抓她了,剛撒了丫子就想跑,身後的人卻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力道相當不知疼惜,疼得她腳下一軟,險些摔在了身後的那一根胳膊上。
“放手!”她一麵掙紮一麵大叫了一聲。
身後的人聽了她的聲音卻像是得到了肯定一般,不僅沒放開,還在她腕上又是一用力,將她整個人調了個麵,蠻橫扯到了麵前。
這人力氣奇大,且使起來根本不知輕重。“喀噠”一聲,她眼淚幾乎瞬間飆到了眼眶前——她很確定自己的手腕脫臼了,脫開的關節還在被人攥在手裏。
在她帶著劇痛跌撞過去的天旋地轉間,她聽見麵前的男人很輕很輕地吸了一口氣:
“是你。”
語氣輕柔又肯定,有點像戀人的久別重逢。
然而還未待她站穩,甚至未待她看清他的麵目,一隻手卻猛然掐上了她的脖頸,直將她頭抵得高高抬起。她整個人便吊在了那隻手上,一口還沒喘上來的氣也堵在了喉口。
身子終於定住。她大睜著眼,看見的是頭頂上一片描著鴛鴦與雀的雕梁畫棟。其中一隻不知是鴛還是鴦的、毫無生氣的一眼正巧也在盯著她,像在覷著畫外發生的好戲。
頸上的手節節用力,仿佛要將她捏斷在掌心一般。
他又開了口,繾綣,而咬牙切齒。
“我的小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