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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雞蛋裡挑骨頭

  「親家,世上長得像我姑爺的男人沒幾個。他絕對是你兒子。」


  「媽,你們嘀咕些什麼呢?有時間閑聊的話,還不如幫忙端菜出去,莫回該餓了。」章凌碩對兩位媽媽的討論無動於衷,心下關心的是怎麼把他家貓兒養胖點,不然肚子再大下去的話對她的身體而言會是個負擔。本來就很辛苦的懷孕,在她身上就更辛苦了。


  「好嘞!」兩人如願地可以就近欣賞菜色,那漂亮的色澤,美妙的香味,就連何言和莫家二媽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章凌碩洗凈手,脫下圍裙,將廚房後續事情以及端菜的事情交給兩位好奇媽媽,自己則轉身走到荷花居,「貓兒,還好嗎?」


  「我還好。」莫回漫應。


  「飯菜做好了,我抱你進去吧。」


  章凌碩把莫回抱進餐廳坐位旁的時候,莫家二媽和何言也把飯盛好,就等著二人到來開動了。


  「怎麼又做這麼難喝的牛肉湯,我都喝膩了。」看到熟悉的牛肉湯,莫回忍不住開口微斥著。


  兩位媽媽呆了呆,滿臉納悶地看著一向脾氣柔順溫和的莫回。


  「我知道,但你需要這方面的營養。乖,今天先喝了它。明天我給你做別的。」


  這下兩人更呆了,這兩人是互換性子了吧?挑剔得不可一世的人不是章凌碩章大少爺嗎?什麼時候變成莫回了?


  懷孕真神奇!

  「這個排骨,切這麽均勻是怎樣?又不是拿去參加廚藝比賽。」莫回厭惡地推開。


  「這西紅柿酸成這樣怎麼吃啊?」繼續推開。


  「……」


  一頓飯下來,變扭的莫回終於在章凌碩的軟磨硬哄下,不情不願地喝了半碗湯和半碗米飯。


  何言和莫家二媽相互對視的眼神越來越驚訝,這個,莫回她一直不是這種無理取鬧的個性,現在根本就是典型的無理取鬧呀。


  對,就是無理取鬧,雞蛋裡挑骨頭。


  明明牛肉湯又香又濃,排骨切得很細心,大小剛好是莫回的一口,西紅柿原本的酸味早已用白糖中和了,完全沒有氣味還好吃到不行,都可以被她挑剔成這樣?


  「莫回,這些對孩子都是有益的,孩子也需要這些,你不能耍性子不吃!」莫家二媽為難地開口,她家女兒確實有些挑剔了。


  「我哪耍性子?」孕婦不高興了,甩下筷子,不吃!

  這下連一向疼莫回的何言臉色也忍不住變了,再喜歡媳婦,媳婦要是爬上自家兒子的頭上,做婆婆的肯定不會開心。


  「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那個她一直認為會忍不住欺壓莫回的兒子居然還笑得一臉溫柔,夾了一塊排骨放到莫回的唇邊,「來,張嘴。你嘗嘗這個,我學了很久才學會,味道很足,應該會合你胃口的。」


  章凌碩細聲哄著,孕婦害喜反應大,心情也很糟,他明白的。


  莫回依舊不情願地開口,細細咀嚼,果然好吃,吃了幾塊終於眉開眼笑起來。


  一切讓兩位媽媽嘆為觀止,自嘆弗如啊!當年她們懷孕的時候,可沒這麼大牌過!

  早期懷孕,莫回的反應很劇烈,脾氣也變得很大,而且胃口越來越刁鑽,更任性得不可思議。


  所以她們經常可以在深夜聽到章凌碩從家裡奔出去的關門聲,因為某位孕婦突然又想吃什麽東西,使喚自家男人出去買。重點是,某位孕婦偏偏就是沒有什麽就要吃什麽,還任性地不喜歡別人做的,只喜歡章凌碩親手做的,精靈古怪得讓人髮指。


  每天都翻新花樣,餐桌上的菜,整整一個月沒有重複的,家裡的食譜更是多到爆,世界各地的料理都雲集在這裡,還有更多是從網上列印出來的各種私房菜,真是,太夠專業!

  她們懷疑莫回順利生下孩子時,章凌碩都可以直接當神廚了,絕對賣座。


  兩位媽媽看了一個月,覺得自己回來完全沒半點用途,反而還為章凌碩鳴不平。在某位孕婦害喜反應沒那麼濃重的清晨,提著行李,讓老韋送她們回鄉下小木屋裡去了。莫家二媽深深覺得自己沒教育好自家女兒,沒教她怎麼做人兒媳婦,讓章凌碩這麼辛苦,感覺十分愧疚,臨行前去章凌碩的書房說了句:「辛苦你了!」


  誰知,章凌碩愣了一下,隨即笑得燦爛奪目,連天上的太陽都比不上,輕滑地回了句:「一點不辛苦,我很開心!」


  果然,天下什麼樣的夫妻都有!章凌碩與莫回就是其中之最。當事人都說沒事,她們自然不好再說什麼了,提著包迅速離開。


  慵懶的周末午後,靜靜的享受著暖陽。莫回躺在庭院內軟椅上,懶洋洋地一動都不想動,眼皮微沉有了幾分睡意。


  章凌碩則在荷花居里坐著,身邊堆滿了一堆文件,他一邊認真地看著,一邊還要小心地察看莫回的情況。早在莫回懷孕初期,他就把工作帶回家裡做,除非是必須要外出和去公司,要不他基本二十四小時都在家。


  這時,幾許微涼的風輕輕地吹了進來,帶來綠樹的清香,還有早春的花香。翠鳥在枝頭跳躍,時不時停下來啄食新抽的嫩芽,高興時輕唱一曲。此情此景,可真好。


  莫回輕輕地闔上眼睛,嘴唇浮起淺淺的笑。


  「小哥哥,我是不是讓你很擔心?」


  莫回心疼地看著章凌碩削瘦下去的雙頰,他身上的肉,全補到她的臉上和肚子上了。


  「傻瓜,胡思亂想什麼呢?我一點也不擔心你!我知道,你在專心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寶寶,我這個做父親的不能跑進你肚子里保護他,為你和他做些簡單的事情還是可以的。」章凌碩放鬆地笑笑,走過來伸手,將她身上的羊毛毯子拉好,確認微風吹不到她后,這才撫著她圓滾滾的腹部,笑了,幾許稚氣,幾許滿足。


  他喜歡她現在的依賴,喜歡她這樣的佔有慾,懷孕之前,她太自立自強,幾乎不把他放在眼裡,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扛。現在,她才稍稍露出些女人嬌柔的模樣。


  兩人靜默著,章凌碩才緩緩開口,「貓兒,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伺照顧你。」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毫不客氣使喚你!」莫回甜笑道。


  「章太太。」


  「嗯?」


  「謝謝你的不客氣。」


  「不用謝!」


  莫回伸出沒任何變化的小手,握住章凌碩修長的手。他的愛,她懂。他怕她懷孕太辛苦,所以把自己對廚房的厭惡全部摒棄,以她和孩子為上。怕她在懷孕期間有什麼不測,所以天天陪著她,甚至推了數個非常重要案子,只因對方只要見到他就會簽字,但他一直不出面。寧願放棄這些高額的回報也不會離開她。


  就因為單醫生說了句:她懷孕流產的機率會比同齡產婦的風險大得多。


  所以,他不離不棄。


  有夫如此,她還有什麼奢求呢。


  他們的手指輕輕地握在了一起,無名指上成對的鑽戒的陽光里閃耀著動人的光芒。生命,人生從來就不能去擁有,去掌控。可是只要他們的手還握在一起,那又有什麼值得害怕呢?


  莫回懷孕后嗜睡的毛病一直沒得到改善,只要夠安靜她就能直接睡著。不一會兒,她輕輕陷入沉睡中,並且做了個夢,


  夢境是章家的後院,樹下的鞦韆在搖擺著,模模糊糊有個小人影坐在其上,輕輕搖晃著。莫回突然有些心驚,這麼小的小人影怎麼能牽動鞦韆?她走近,抬眼向那個粉粉嫩嫩的小嬰孩望去,是個女孩兒,一歲多的年紀,模樣十分可愛。小嬰孩看到有人看向自己,伸著短短胖胖的小手,嘴裡嬌嬌地喊著:「媽媽,你要來嗎?」


  莫回猛地一驚,自章凌碩懷裡醒來。


  「怎麼了?睡得滿頭是汗?」章凌碩擔憂地看著一臉惶恐的小人兒。


  「……我沒事。」莫回驚魂未定地對著章凌碩微笑,不敢看他純黑的眸子。


  章凌碩沒再說什麼,從口袋裡掏出棉質手帕,細心地為她擦拭額上的汗水,然後笑道:「該喝湯了,我去端過來。」


  莫回看著章凌碩堅實的身影,陷入怔忡。


  那個孩子是她不小心失去的那個嗎?她這前半段的人生走雖然得莽莽撞撞,但她沒有愧對過任何人、任何事,對那個孩子她是愧對的,那孩子她還沒有感知到她的存在時,就已經失去。


  原來,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兒。


  粉粉嫩嫩的,讓她好想抱她進懷裡,讓她撒嬌,任她耍賴,而不是放任她一個人在孤獨地盪著鞦韆。


  可那孩子在問她去不去?這是某種徵兆嗎?在世上,她還有很多割捨不下的人,小哥哥、兩對爸媽、莫悔、張青、吳洋,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還有一個小寶寶,這個小寶寶可以為她陪著小哥哥,直到永遠。


  莫回閉上眼,腦海中流轉著那小嬰孩粉粉嫩嫩的面容,在心底說:孩子,媽媽不小心失去了你,媽媽會選擇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去陪你一程。直到你願意,讓媽媽回到現在的世界中來。這個世界,有太多牽挂的人,媽媽只能陪你一時。等真正壽命終了時,媽媽一定還你最好的母愛。


  「又發獃,在想什麼呢?」章凌碩輕喚著怔愣地莫回,眼睛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擔憂。


  「想你了。」莫回收心,將眼底濕意眨掉,張口含住他喂進的湯汁,香醇濃郁,他的廚藝早可媲美世界大廚了。


  「嘴變甜了。」章凌碩敲敲她的頭。


  「吃人嘴短啊,我需要甜言蜜語來哄你開心。」莫回胡謅。


  待把碗里所有的湯汁都送進莫回的肚子里,章凌碩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碗勺,陪她一起在庭院里坐著。


  「小哥哥。」莫回把頭輕輕靠在愛人的懷中,黑白分明的眼裡覆蓋了一層朦朧,「如果有一天單醫生讓你在我和孩子中做選擇,你一定要選擇孩子!」


  「……莫回……」她怎麼會突然說這樣的話,是不是身體出狀況了?


  「我們這輩子可能就只有這個孩子了,我捨不得這麼輕易放棄。但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輕易離開你,就算閻王爺要我離開,只要你還捨不得我,我也絕不會走的。」


  「你讓我為難了。」章凌碩不敢去想象要真有那麼一天,他該如何做決定。


  「小哥哥,相信我。我一定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活下來,絕不讓你有遺憾。」莫回連連保證。


  她不敢告訴小哥哥剛才的夢,她心裡的許給那無緣孩子的願就讓她自己在合適的時間,去償還。那時在起工作室名稱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孩子,紀念著她。


  現在,在他們的另一個孩子沒有危險時,她夢到了在心裡叫了緣的孩子。


  「貓兒,明天去醫院做個檢測吧。」章凌碩開口,離與子敏約的正常時間還有一周,還是早點檢查為好。


  「好。」莫回輕應,早在一個月前,通過超音波檢查,他們就已經知道,她懷的是一個男寶寶,產檢時,單醫生說寶寶肌肉和神經系統已經完善,聽覺也發育好了,可以聽到媽媽的心跳聲,對子宮外面的聲音,都會作出反應。


  這對初為父母的兩人都開心極了,章凌碩每天忙碌完之後最愛的事情,就是趴在莫回的肚子上,跟寶寶說話。而莫回跟寶寶聊天,已經是她日常生活的必行之事。


  單子敏門診的產檢室內。


  莫回躺在B超檢查床上,跟坐在一旁的章凌碩一起看著儀器上顯示的畫面。


  其實她整個孕程只胖了九公斤,比起動不動就增重十幾二十公斤的其他孕婦而言,她看起來絕對不太健康,但令人稍微放心一點的是莫回增重的重量全都集中在腹部


  「產科檢查、尿常規、血常規、胎心多普勒都正常。現在寶寶體重已有900克左右了,身長大約已達到38厘米,坐高大約為25厘米。」產檢測醫生和藹地說。


  「這麼說,孩子很健康?」章凌碩眼睛貪看著屏幕上的小小短短的嬰孩兒,那是他們兩人的骨血,不是第一次見他,但每一次見都讓人興奮不已。為人父為人母的自豪感又不禁油然而生。


  「是的,章先生。孩子看起來十分健康,但媽媽需要努力跟上哦,別讓孩子把母體所有的營養吸盡。從現在開始到分娩,章太太你每天應該增加穀物和豆類的攝入量,因為胎兒需要更多的營養。富含纖維的食品中維生素B的含量很高,而且可以預防便秘,比如:全麥麵包及其它全麥食品、豆類食品、粗糧等,你都可以多吃一些。這時你也可以開始多看一些有關分娩知識的書籍或錄像,以便更多地了解分娩過程,有條件的話可以參加一些機構組織的分娩指導課,以幫助你消除對分娩的恐懼。」


  「貓兒,聽到沒有。」章凌碩拿過消毒的紙巾動作輕柔地擦拭她圓滾滾光滑腹部上的耦合劑,越照顧她就越習慣不讓別人碰觸她,怕別人傷著她。


  醫師滿意地看著這位準爸爸輕柔動作,盡責地將該提醒准父母的注意事項,「章太太,最近也可以適當做些運動,現在孩子七個多月,房事只要小心點是不會傷害到孩子的,而且對生產也有幫助。」


  莫回的臉頓時爆紅,自從知道懷孕后,他們幾乎就沒在發生深入的親密關係,怕不小心傷著孩子,現在醫生這樣建議,至少讓她稍稍放下心了,畢竟七個月,對他而言是太漫長的時間了。


  從今晚吃晚餐開始,他的眼神,就火熱得讓她有些招架不住。那麼赤裸那麼直接,緊緊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甚至覺得,他眼裡就是有兩團火焰,快要燒起來了。


  害羞的感覺籠罩住她,她知道他想要,他就一直在忍耐。他的慾望有多麼強烈,她是最了解的,這兩個多月的禁慾,生怕她又受不住,他肯定很辛苦。


  她緊緊地盯著電視螢幕,電視裡面那些嬉笑怒罵,她全然沒的聽進去,她想他也如此,「小哥哥,我們回房了好不好?」


  沒有絲毫的遲疑,他直接抱著她走到那張尺寸巨大的床邊,輕輕地放下她。


  她臉蛋紅潤,眼神柔媚,對於睽別已久的愛欲纏綿,其實她也有所期待。


  時序初秋,她身穿印著一小朵、一小朵淺淺的碎花的孕婦裙,厚厚的棉絨,既可以保護她免受早晚冷空氣的侵襲,又給她帶來清婉的氣息,一身的孕味十足,平添無數的成熟女人味道吸引住他全部的目光。


  章凌碩一顆一顆地解開她身上的扣子,正要拉開她的衣裳時,她卻忽然伸手拉住,臉蛋依然是通紅,並且有越來越紅的趨勢,「小哥哥,你要做好心裡準備。」


  做B超檢測也只是露腹部,現在要全然裸露在他面前,她會感到自卑。她的肚子變得好大,身子也更加圓潤,每天洗澡時,看著鏡子里一天一天失去輕盈的自己,她不確定他會喜歡現在的她。


  他笑了,笑得溫柔而且深情,「貓兒,你怎麼會覺得一個懷著我孩子,身子發生的一切改變都是為了哺育我們的孩子,我會嫌棄嗎?」


  說完,他低下頭,吻著她:「這裡,還是那麼甜,那麼誘人,每次我吻了就不想放開。」


  待一切平靜下來,章凌碩細心地為整理兩人身上和床上的狼藉,然後相擁著睡去。


  懷孕第七個月,莫回的肚子越來越重,去產檢時,醫生都會笑稱,她懷的寶寶很貪吃,所以發育得非常好,體格很棒。


  懷了一個胖寶寶的下場就是,她挺著肚子非常辛苦,腹部的壓迫感覺很明顯,稍微走動一下,就會氣喘吁吁,晚上睡覺都覺得很不舒服,一個姿勢都不能躺很久。每次翻身,她甚至很誇張地覺得整個肚子都會「嘩」一下隨著翻身動作而傾過去。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又笨又重,動作遲緩笨拙,這讓她覺得非常沮喪。上下樓梯都小心地攙扶著,如果不是醫生建議她在懷孕期間尤其是後期要多走動,將來有利生產,只怕章凌碩會抱著她,一步都捨不得讓她走。


  在她因為肚子沉而睡不著的夜晚,他也會將她摟在懷裡,手掌溫柔地撫摸著她酸痛的腰肢,在她耳邊喃喃地細說著撫慰的話語,來舒緩她緊繃的神經。


  讓甜蜜又折騰的懷孕時期,稍稍舒適一些。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章凌碩不會讓莫回頂著個大肚子出現在公共場合,但這情況應該算特別的,所以她出現在舞台下的觀眾席內,吳洋、張青也在其中,三個孕婦身邊少不了三個愛她們的男人。


  今晚是雪染康復后的第一次公開跳舞,作為在異鄉的長輩們不到場有點不太合適。為了怕臨場有變,章凌碩霸道得把單子敏也給拉了來。畢竟現場有三個孕婦,沒有醫生在場總是讓人有些擔心的。


  他們的目光跟所有的觀眾一樣投注在舞台正中央跳著中國舞的女孩兒,繁複艷麗的服飾將女孩襯托的十分清靈,在美麗的舞台背景下翩翩起舞,韻味十足的中國音樂,感染了在場的所有觀眾。


  最後是民族大融合的舞曲,不只中西方,還有非洲的舞者。個個都不容小覷,熱情奔放,含蓄優美,高貴襲人……每個舞者都把自己國家的舞蹈發揮得淋漓盡致。


  抬腿、兩個蹬躍,輕輕巧巧的露珠在玫瑰花瓣上跳躍。旋轉、再旋轉,春風親吻上含苞玫瑰,催促著它展躇嬌顏。所有舞者盡情舞動身體,在音樂聲中、在早起的朝陽里……


  突然,音樂戛然停止,啪!舞姿停駐。熱情掌聲響起,觀眾紛紛起身致意。


  這是一場成功的演出,觀眾爆滿,不只是那個中國女孩兒,所有舞者的表現都可圈可點。謝幕後,雪染走回後台,莫回他們早已在那裡等著,一束束嬌艷的花朵在後台閃閃發亮。


  雪染直接奔進章凌碩的懷裡,眼淚滑下,「怪大叔,你說我爸媽能看到見嗎?那麼多人跳呢。」


  「當然會看見,他們一定正為你自豪呢。」章凌碩笑答。


  「哦。」雪染應了一聲,抬手擦拭眼淚。


  「雪染,如果我是你媽媽,我一定會驕傲瘋的,有這麼美麗這麼會跳舞的女兒。」莫回笑拍著雪染的頭。


  「怎麼你們都挺著個大肚子,連最頑皮的張青姐姐也一樣?小寶寶什麼時候能出來?」


  「還有兩個多月呢。梅爾姐姐的寶寶應該會先出生,我肚子的是第二個,最後是你張青姐姐。」


  「真的?好幸福呢。」雪染大叫,童真的模樣讓在場的大人們都笑起來,這鄰家小妹妹他們自是樂於照顧的。


  「想好去哪裡慶祝了嗎?」章凌碩問。


  「想去梅爾姐姐的酒店看看。」


  「好,我們走!」章凌碩回答,擁著莫回往外走。


  莫回走了兩步,手抓緊章凌碩,彎下腰,痛得直皺眉。


  「小哥哥,我肚子好痛……」莫回倒抽一口冷氣,她覺得整個人被扯裂,似乎已經在宮縮了。


  「怎麼會?預產期還沒到。」章凌碩大吼,離預產期還有兩個多月,現在陣痛會不會不正常、會不會危險?天!


  「這個時候你跟你家兒子計較預產期?他想出來就是想出來,還會先跟你打個招呼!快送醫院!」單子敏白了章凌碩一眼,自此莫回懷孕,他就經常可以飛白眼給自家總裁。誰讓他的問題都顯得有些白痴。


  這時候,當醫生的說話最大聲,光看到從不慌張的章凌碩變成熱鍋螞蟻,那感覺,豈是一個爽字說得?

  於是,一台車、兩台車……大大小小五、六台車,以狂飆之勢沖向單子敏的私人醫院,今夜,誰都別想安安穩穩睡覺。


  「貓兒,沒事的。」章凌碩為莫回小心擦拭額上的汗漬,她痛得直想翻滾,怕會傷害到孩子,忍得全身直打顫,「不用隱忍,痛了就咬我。」


  章凌碩將自己的手臂伸到莫回的唇邊,她承受分娩的鎮痛,作為丈夫他也不能太輕鬆。手臂上傳來劇烈的刺痛,章凌碩才略鬆了口氣。


  單子敏觀察著莫回的情況,臉微地發白起來,「孩子胎位可能異常,需要直接進手術室觀察情況。」


  血漿一袋一袋地往手術室里送,半夜三點了,產房外面,十幾個人來來回回,他們憂心的事情發生了。章耀陽他們知道消息,也連夜回來,焦急地在手術室門外等著。


  章凌碩則幾乎要把離手術室最近的那排瓷磚給踩出一個坑。


  「凌碩,沒事的。莫回那麼堅強一定會沒事的!」吳予燦見他暴走,忍不住上來勸說。


  章凌碩表情非常之令人髮指,吼道:「五個小時了,哪一個女人生小孩需要耗這麼久時間?」


  「第一胎都這樣的,當年媽生你還足足在產房嗷嗷叫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你。」何言也被章凌碩弄得心神不寧的,莫回絕不能有事!


  「剖腹產不是很快嗎?逆位為什麼不能剖腹?為什麼要那麼多血漿、為什麼需要五個小時……」 他還是坐不住,來來回回的腳步一聲比一聲重。


  「可能情況比想像中的嚴重,單醫生是你親自挑選的家庭醫生,你該對他的醫術有信心才是。」章耀陽開口,眼神里也不無擔憂。


  「情況比想像中嚴重……」章凌碩喃喃自語,突然坐在長椅上冷靜得不可思議,跟剛才反應相差巨大,大家都以為他被刺激得魔怔了。


  章凌碩把臉埋進手裡,生平第三次有無能為力的感覺,她在拿她的生命去交換孩子的是嗎?她對他說過,她不會放棄他,不會放棄生命。他要如她所願選擇孩子嗎?


  才這麼一想,手術室的門霍地打開,大家期待地望著出來的人,是個護士。


  「不好意思,各位,現在情況很危急?我們需要家屬簽手術同意書。」


  「什麼意思?」手微微發抖,恍惚間,他看見莫回在對他揮手微笑,她的笑容很安詳,不再痛、不再苦……只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怡然。丟下筆,他硬擠出這幾個字,她假設的情況終於還是來了嗎?


  「孩子胎位不正,媽媽已經陷入昏迷狀態。恐怕難以保全二人的生命安全,請做好選擇,要大人還是要孩子?」護士說得十分之流利,連神態也沒多大波動,彷彿連連演練,早已見怪不怪了。


  所有人看著章凌碩,莫家人帶著期待與擔心,就怕他說出那個殘忍的事實,章凌碩不看任何人,冷聲道:「保孩子!但我請求進手術室。」


  莫實平聽到章凌碩的答案,腰頓時彎得有些佝僂了,無力地坐回長椅,表情麻木,卻也無能為力。


  護士沒有回答章凌碩,轉身進了手術室。片刻之後,又走了出來,「請章先生跟我來,您需要做個全身消毒。」


  手術持續進行,維生系統掛在她身上,刺鼻的藥水味充斥在冷然的空氣間,所有人都在忙,只有章凌碩什麼事都不能做,局外人似的,握住莫回冰冷的手,漠然地看著一切在他眼前發生。


  他突然很恨他自己,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恨自己不能代她受過,他恨生命的不可捉摸。


  她靜靜地躺在顏色慘白沒有活力的手術台上,他好不容易才把她養得圓圓胖胖的小臉只因這五個小時就退回了原來瘦巴巴的模樣。細白的小手掌與他的黝黑形成強烈的對比,冰冰涼涼,幾乎感覺不到她脈博的跳動。


  「情況不妙,大家注意!準備注血。」單子敏開口,所有醫護人員有條不絮地進行著。


  章凌碩緊緊握住莫回的手,希望能將自己的生命能量傳遞給她半分。


  經過一夜焦急的等侍,和醫護人員的全力以赴,孩子終於呱呱墜地,章凌碩顧不上去抱他們的孩子。


  小小的嬰孩兒自手術室被抱出,不算嘹亮的哭聲,讓手術室外的眾人鬆了半口氣。莫回依然陷入昏迷,只是不再排斥注入她體內的血液。她的子宮還是被保留了下來,單子敏在跟命運打賭,他願意摒棄掉一直以來的科學數據,去相信這個弱小的女人可以創造新的奇迹。


  三天後,莫回從手術室被推入加護病房,未足月的小寶寶則交給外面的家人照看,章凌碩全心全意留在莫回身邊,留意她每一個微小的變化。她的生命體征平穩,早已度過危險期,但三天了,毫無清醒的跡象。


  章凌碩仔細為莫回擦拭額上細密的汗珠,嘴裡輕聲低語著:「兒子很乖,他曉得我們正在忙,沒空理他,他自己在乖乖喝奶、乖乖長大,昨天護士說,他喝了三十ml的牛奶,是個大胃王。你要是不趕緊醒來,他該抗議了。醫生說對孩子最好的營養品就是母乳,況且你也該抱抱他了,是不?」


  這幾天他對她說過多少話,他已經數不清楚,反反覆復的,他像個多嘴老頭。他這輩子全部的話都在這幾天說完了。


  可她還是不醒!


  午後,莫實平駐著拐杖走進來,看著他的女婿和昏睡不醒的女兒。


  「爸,對不起。那天的決定讓您吃驚了。」章凌碩頹廢不已,鬍髭從下巴處冒出,火紅的雙眼布滿血絲,他邋遢而狼狽,心緒飄到遙遠的地方。


  「剛開始我的確吃驚,但這三天你的情況並沒有慧兒好多少。是慧兒讓你選擇孩子的?」


  「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失去了。她一直很在意,囑咐如果遇到同樣的情況,一定讓我選擇孩子。她會努力的存活下來。」


  「這也是你們收養了緣的起因?」


  「是的,爸。等莫回身體好了,讓她親自照顧了緣吧,就當是照顧那個孩子。如果那個孩子有幸生下,大概也跟了緣差不多大。」


  莫實平點點頭,心無包袱地離開。


  病房內恢復了安靜,只有醫療儀器在有規律地運轉。


  貼在她臉頰旁,從呼吸器里傳出來的微微暖氣,讓他覺得很安心,這代表,她尚未離他而去。圈著她、抱著她,他累極、倦極,閉上眼,一個不小心,他和她一起跌入深沉夢境。


  這是夢?

  莫回發現自己不是在產房裡,她腦海里最後的片段是被小哥哥抱上醫院的推車,她一直痛得抓住小哥哥的手,直到手術室的門合上,她才不舍地放開,後面的事情她就沒映像了。


  她看著眼前的景緻,還是別墅的後院的景色,滿樹粉色花瓣雨中的鞦韆輕輕飄蕩著,上面並沒有上次遇到的那個孩子,空蕩蕩的。莫回看著空蕩蕩的鞦韆,粉粉嫩嫩的花瓣,依然飛灑,卻是暗無天日的。


  突然,她身後有一股濃重的陰氣,凍入骨髓,卻泛著熟悉的氣息,是那個孩子散發出來的?莫回眸內的淚滑落,笑著轉身看迎接著那個無緣的孩子。


  要她還什麼都行,如果是生命,她想要求在未來的幾十年,她離世后再償還。


  「我恨你……」眼前明明是個一歲多的孩子,發出的嗓音不是上次的嬌嬌嫩嫩,卻是戾氣極重的成人聲音,陰涼無比。


  「媽媽很抱歉。」那孩子連眸子都是盡黑的,沒有半點眼白,黑眼睛像一個引人跌落的無底洞,襲卷著莫回的神智,致使她的眼神也變得空洞。


  「抱歉,我就有機會重生嗎?沒有!我永遠都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存活。」孩子露出詭異的微笑,手變得極長伸到莫回的脖子上,硬扯到自己的面前,極為不甘地嘶吼:「我連名字都來不及有,你知道沒有名字的痛苦嗎?!你知道嗎?!」


  「你叫了緣,我的孩子。媽媽,知道失去你的那一刻就為你起了名字。」莫回口齒不清晰地說,神智只剩最後的一點了。她儘力凝聚自己的精神,她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要是她在這裡死了,那個小哥哥的世界也不會有她了。


  她說過,她會還清這孩子的怨恨,但絕不會死,她也不能死。


  「了緣、了緣,我叫了緣……」了緣的眼褪了極黑,又短暫地出現原來的清澈乾淨。


  莫回柔柔地一笑,溫柔說道:「媽媽剛為你生了個弟弟,他還不足月。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我不喜歡,他佔了我的位置!」了緣又怒了,眼睛再次變黑,語氣也更為陰冷,「我會先殺了你,然後再害死他。」說完,手臂舉起,使勁地掐住莫回的脖子,然後用力甩開,笑著看她的身體如破碎的布娃娃那樣跌落。


  莫回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被撞散架了,痛蔓延全身每一處。


  了緣孩子模樣的臉上掛著陰冷的笑容,緩緩朝著莫回走近,似乎極為享受她一臉掙扎的模樣。


  果然,這折磨人的行徑跟以前她爸章凌碩一樣變態!遺傳真可怕,父女都喜歡看別人崩潰時的慘狀。莫回在了緣慢慢靠近時,用眼睛快速察看著周圍的環境,她不希望自己死在自己女兒的手裡。


  她的女兒?對,她們是母女。


  突然腦海里靈光一閃,她抬起手,朝著自己的中指指尖咬了一下,血的氣味在極陰的空氣中瀰漫,血的氣息飄過的地方出現了一股明亮之氣。


  了緣捂住眼睛和鼻子,變回了原來的模樣,有些氣極敗壞,想再用可憐兮兮的表情騙人,「媽媽,我疼我疼!」


  硬是被身後平空冒出的老人制止住,「小鬼,你又胡鬧了!」


  「章爺爺!」莫回驚呼,看著慢慢走進那個熟悉的老人身影。還有在章若定身旁乖得不像話的了緣。


  「小莫回,你怎麼來了?為什麼?」


  「爺爺,我來還債來了。」


  「傻孩子,你還什麼債?」章爺爺笑眯眯。


  「您和孩子的。」莫回緩慢地說,「爺爺,我很抱歉。當年沒為您多敬一份孝,讓您多一些快樂。還有孩子,我該更細心一點,她就不會連生下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章若定慈祥地笑道:「這是天意,談不上還不還債。就算要還債那也該讓那個不孝的碩小子還,不關你什麼事。他才是一天孝都沒敬的不孝子孫,腦袋聰明,情商為零,連你都認不出來。你還指望他能細心地照看好你的身體,知道你當時有他的孩子!」


  「小哥哥他變了很多。」莫回無力地強調。


  「我知道,那小子對你很好。」章若定點頭,將身邊的孩子推上前了些,「你和這孩子的緣份不會太淡的。」


  「可是,我沒辦法讓她消除怨恨。」莫回苦惱。


  「小莫回,你就不覺得了緣面熟嗎?」章若定一臉高深莫測。


  「誰?」莫回又看了一眼了緣。


  「你和碩小子收養的痴獃女孩!那孩子少了一魂,就是了緣。剛好肉體被你們收養了。」章若定解釋,「小鬼去吧,你的親生父母並未欠你什麼,別再胡鬧了。」


  莫回愣了一下,終於鬆了口氣,「謝謝爺爺!」


  「不用謝我,回去謝碩小子吧。只有親生父母才能感動孩子的魂魄。」說完,老人一把將她推出了黑暗之外,落進極亮的光芒中,光芒的正中心是章凌碩張開雙手笑看著她,一如他在巴黎街頭那樣,溫柔如斯。


  章凌碩的夢境里,皆是白茫茫的一遍,像一個空洞的空房子,除了白色,還是白色。但這白色已經對他無礙了。只是這一室的白色像一個傳聲的媒介,他竟然聽到爺爺的聲音,莫回的,還有一個沒聽過的。


  他在小小的空間疾走,為聽到的事情而著急。突然,章凌碩停步,凝神想著有關那第三個人的畫面,莫回這一世惟一愧疚的人應該是他吧?那樣的愧疚不該她來承受,他該負主要責任。


  章凌碩閉目,盤腿,在心中至誠地想著,向心裡的孩子懺悔著。


  驀地,莫回的話迴響在章凌碩的耳邊,「小哥哥,相信我。我一定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活下來,絕不讓你有遺憾。」


  那天午後,她到底做了什麼樣的夢?用什麼樣的心態對他說那樣的話?


  突然,白色的雲層突地破了一個洞,熟悉的身影破雲而出,章凌碩才鬆了口氣,朗笑地接住他的妻。


  先醒過來的是章凌碩,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小手微微動了一下,她的手也握得他緊緊,像以往那些共眠的夜裡,她告訴過他,他的手帶給她很多溫馨。


  然後,她黑白分明的眼輕輕張開。


  「小哥哥,我還活著嗎?」


  「是的。」他答得毫不猶豫。


  「寶寶還好嗎?」她再問。


  「他很好,好得不得了,整個育嬰室就他的哭聲最宏亮,尤其知道你醒來了,他會更好。」章凌碩疲憊地回答,並不告訴她他們的兒子其實是個大胃王這個重要消息,估計是在她肚子里練出來的。


  「可是,你並不好。」她伸手撫撫他下巴冒出的短髭,她心疼。


  「會好、會好,沒關係,只要你好了,我便好了,你……好了,對不對?」


  「對,我好了。」肯定點頭,這世間有了她最牽挂的一對父子,無論如何,她都要「好」。被抱入他懷裡,從此應該風平浪靜了吧?


  紐約繁華地段的某家私人咖咖啡館內的服務生,不由自主地瞪著兩個經常出沒於此的帥氣男人。


  這個男人太奇怪,長相妖艷、脾氣古怪,就連工作的癖好,都比同行古怪得多,花巨資裝修咖啡館,然後卻在咖啡館門前整一個非常八卦的小攤子,隨時竊聽別人的小八卦,聽到興起之處,還擠進去跟人家仔細討論八卦細節。明明是哈佛經濟系的高才生,偏偏拒絕了全球各大公司的邀約,自己沒志氣地跑出來開了家咖啡館,實在令人匪疑所思啊。


  和他一起的淡漠男人更奇怪,挺正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無邊近視眼鏡,端正而斯文,只是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憂鬱,縈繞不去。夾於手指的香煙,亮著夜焰一般的星火,煙霧幽幽升起,輕旋,無聲無息地……消散。


  「這兩人真像……」服務生小A在老闆走過後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真可惜了,兩個都這麼讓人心動。是不是咱們女人太難看,太麻煩了。所以男人們乾脆直接……」服務生小B掩嘴驚叫。


  「不會吧?」小A無語,天真要下紅雨了吧?

  「你看我們老闆那八卦的性子,上次為了幫忙測試女顧客魅力挽回老公,一個三十歲的他直接摟抱那個外表可以當他媽的女人了,若不是那女顧客的老公反應快,估計老闆還會吻上那女顧客。要是個正常男人,誰會這麼執著這種家庭八卦並隨時為其獻身啊?」


  「也是。」小A瞭然地點頭。


  「得,咱幹活了。老闆再喜歡八卦,也不願意自己成為別人的八卦的。」小A又看了一眼坐在同一個位置的兩個男人,都很吸引人,每一個都是上上之選,怎麼就……這讓女性同胞情何以堪啊?!

  「你家員工真熱情。」單子敏按熄了指尖的香煙,淡漠道。抬眉看著面容確實妖艷過人的男人,以前他只認為莫悔是個大男孩的爽朗性子,現在越接觸越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妖孽,眼睛、嘴唇女性化到連女生都自愧不如,掩面而去。


  「沒辦法,誰讓她們的老闆也這麼熱情洋溢呢。」莫悔挑眉,俊朗的面容勾出漫不經心的笑。


  「聽說你最近做了個兼職。」


  「嗯。」莫悔咧嘴大笑,點頭如倒蒜,模樣十分欠扁,與他的外貌十分不符。話剛說完,莫悔的手機便響起,對著單子敏眨了眨眼,「兼職工作來了。喂,莫悔私人徵信社,需要我幫你做些什麼?」


  莫悔對著電話嗯嗯哈哈了一陣之後,掛完電話,笑得十分興奮。「單大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單子敏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這、這就是他的兼職?單子敏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混亂的景象,一分鐘前,他和莫悔來到一家紐約市郊的普通旅館前,遇上一個幽怨的中年婦女。在他還沒來得及問莫悔來這裡做什麼時,就被莫悔拉著手直接往樓上奔,莫悔簡單地辨了下門牌號就踢門而入。


  然後就他眼前的景象了,兩個光溜溜的男女驚嚇地摟成一團,在莫悔拿出相機拍照的時候連忙用手遮住臉,而剛才那個神色幽怨的中年婦女,早已一改幽怨本質,立刻搶上前去,揪起年輕女孩的頭髮,開始了必然的打鬥。


  單子敏對眼前的女人與女人的戰爭沒興趣,望著莫悔那興趣滿滿的表情,心裡暗自嘆氣。他這性子越來越奇怪了,讓人摸不透。莫悔倒沒在意單子敏的感受,興緻勃勃地拿出高清相機拍照,各種角度各種姿勢。在出軌男要貓著身子離開時,淡定撩撥了句:「大姐,其實錯的是這個不靠譜的男人的錯。你一個女人何苦去為難女人呢?」


  兩個激戰中的女人像吃的定魂丹,被打得慘兮兮的女孩,原本一直縮在一旁,哭泣著、尖叫著,卻突然不知道被什麼刺激到哪根神經線了,抓起床頭柜上的煙灰缸砸向那個氣瘋了的妻子。


  這世上就是無巧不成書,剛好,那個幽怨中年婦女掐住老公的脖子,一把將他壓在床上,躲開了那重重砸來的煙灰缸,而好死不死,那個厚重的玻璃缸直接砸上了那個看戲看得最樂、站得最近的莫悔的腦袋。


  「砰」地一聲,這一下,可真是紮實而又精準啊。


  莫悔那還掛著狡黠笑容的臉龐頓時扭曲了,眸內一遍冰冷,顯然處於極為爆怒的狀態。打架中的三人有些惶恐地看著莫悔,在莫悔做上前動作的時候,三人同時打了個激靈。


  幸虧單子敏拉得及時,將拖出那雜亂的房間,三個才得以繼續渲泄私憤。


  兩人一起坐進單子敏的卡宴車裡,莫悔坐姿十分隨意,笑兮兮往車窗外看,好像剛才被煙灰缸砸中的不是他。


  「莫悔,你喜歡這樣的工作?」單子敏盡量說得委婉一些,車窗外那三個人剛好下樓。


  「你不覺得這樣的場面,是最鮮活、最有生命力的嗎?」莫悔笑得很燦爛,眸內是了無生趣。


  鮮活?生命力?這是什麼古怪答案。單子敏微愣,索性沉默地看著莫悔,等待他的解說。


  「每次看到她們拉扯頭髮、瘋狂叫罵,還有老婆教訓老公的潑辣架勢時,我就覺得生活真是美好啊。」


  單子敏無語,莫悔也沒再解釋,懶洋洋靠在椅背,「單大哥,你跟我姐夫同歲,我姐夫的子女繞膝了。你怎麼還是一個人?」


  單子敏身形一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愛情可遇不可求,你以為誰都能有幸遇上那個你願意一生守護的人。莫悔,你自己也不是如此嗎?」


  莫悔把鞋脫了,腿沒大沒小地放在單子敏的雙膝上,「我也不需要愛情,有個像姐姐那樣的女人有什麼好的,沒看到把我姐夫那樣清雋高貴的男人也直接跟整成了一普通的家庭婦男。愛,一個人就不該去改變他,不是嗎?這兩個都為對方改了太多東西。」


  「但這一生他們這樣的人,我們也只能遇上一對。他們遇上了,別人就再也插不進去了。」單子敏淡漠道。


  莫悔連忙坐直,大呼:「單大哥,你不會也愛上我姐姐了吧?你可別,他們那兩個悲劇的人生,還是別再有突變了。我心裡承受不住,再說到時候我姐她紅杏出牆了,姐夫委託我去捉姦,我也不好拒絕是不?單大哥,我可不希望你出現在這裡。」


  莫悔指了指自己手中剛才拍了精彩畫面的單反。


  單子敏笑笑,不想再停留在這樣的話題,隨口道:「去我家吧,順便替你處理一下傷口,這樣流血也不是辦法。」


  莫悔聳聳肩也不反對


  單子敏的房子很簡單,就兩室一廳,在紐約市普通偏上乘的一家小區里,但保全和物業服務卻是上乘的。


  莫悔不是第一次來這裡,相反這幾年他經常來這裡晃蕩。他兩手插在口袋裡,步履拖沓地在這一房一廳和廚房中打轉著,為什麼是一房一廳,因為單子敏的房門是緊鎖著的,每次來都是如此。


  「單大哥,你這屋子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人氣都沒有,冷冷清清的。」莫悔轉悠一圈后,一點不生殊的直接拉過椅子,一屁股重重地坐下,嘴裡抱怨道。


  單子敏淺淺地笑著,給莫悔倒了杯水,看著他仰頭喝下,有水漬沾染上他臉頰邊的傷口,血絲又滲了出來。


  「你這裡的水真難喝。」一杯滿滿當當的水下肚,重重將杯子放置桌面,發出巨大的聲響。這聲音讓注視莫悔的單子敏愣了下,回神。


  「唉,跟我姐一樣,動不動就神遊。」莫悔也沒多在意。


  「我還是先幫你縫你的傷口吧,要是感染了你就有毀容的危險了。」單子敏突然說道,對這個大男孩一樣性子的男人表示無語。


  「男人的臉毀就毀,反正也不能當飯吃。不過,為了我的女顧客們的福利,最好還是保持原樣的好。來吧!」莫悔嬉皮笑臉,毫無顧忌地直接仰著臉,用最無防備的姿態,兩眼如墨地看著上方。


  單子敏突然有些佝促了起來,走到莫悔面前,撞進莫悔明亮黑髮的眼眸,連忙斂下眼皮,臉上也泛起一陣淺淺的紅暈。


  「單大哥,你看男人都能看臉紅,真害羞。」莫悔笑了起來,打趣道。這個單大哥他也是在父親住院那段時間才慢慢熟起來的,才發現原來平時冷淡少話的無趣男人,其實也有很多可愛的一面。比如,他的廚藝極差,所以他家的廚房和廚具都是一種擺設;再比如,他好像一直沒有女友什麼的。


  單子敏把家裡能縫合傷口的工具拿出,快速地在莫悔眼前消毒。


  看到這樣的畫面,莫悔打了個寒顫,泛著幽光的剪刀、尖得可怕的細針,還有那絲絲縷縷的縫合線,以及鋒利無比的刀子跟一大堆亂七八糟卻同樣嚇人的器具,說實話,莫悔長這麼大,首次被驚嚇到了!

  「單大哥,我們不用麻醉?」他問,目光停留在長長的細針上,這細針穿過皮肉一定很痛,心裡帶點希翼地問。


  「這麼小的傷口,就不用麻藥了吧。放心,我動作很快,不會疼的。」隨著單子敏話音落下的,是尖尖的針頭,刺進莫悔臉上的皮膚,再輕輕抽出,細細的線穿過皮膚的感覺,讓莫悔臉皮抽搐起來。


  痛,真是好痛!是誰規定男人一定要將痛往心裡藏,不能叫出來的?他現在連殺人的衝動都有了。


  「疼……」莫悔尖叫起來,齜牙咧嘴著,感覺熱熱的液體順著臉頰直流而下,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了。


  「一個男人竟然能慘叫成這樣,丟不丟臉?」單子敏無奈地停下手,不敢再牽動針線,在客廳時里打轉,要找出麻醉藥的位置,畢竟不能只縫到一半,另一半留著開口笑。


  「左邊柜子第二格。」半邊臉沾滿血的莫悔淡定回答,不是單子敏記憶力不好,是因為他驚慌起來,就跟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四處亂闖。他可不想流血而亡,所以還是先提醒為妙。因為他記得上次受傷的時候,單子敏把用過的藥箱放在那裡。


  單子敏按著莫悔的提醒,果然找到要找的醫藥箱,連忙拿出乾淨的紗布還有消毒傷口的藥水,以及縫合傷口的醫用針線。


  「你怎麼知道我的麻醉藥的位置?」單子敏後知後覺地問,快速而輕柔地為莫悔消毒傷口,然後注射適量的麻醉。


  莫悔懶得回答他,用一種我又不是白痴的眼神回答他,然後忍不住提醒了聲,「那個,等會縫傷口的時候,要不輕一點,要不直接先把我敲暈吧。」他受不了皮肉之苦啊,特別還是單醫生手下的皮肉之苦。


  「我會很小心的。」單子敏保證道。


  莫悔不答,某某次之前他也是這麼保證的,他對他的保證完全免疫。而單子敏顯然根本沒注意到莫悔的想法,自顧自地說道:「你跟總裁一樣怕疼呢,他也是一有傷口就呱呱亂叫的那種。」


  「我姐夫不是怕疼,是怕你給他縫針。世上沒幾個人在你的針下能淡然處之,除非是昏迷了或是殭屍。」莫悔沒注意到他提章凌碩的時候,語氣特別的溫和。


  「真這麼糟糕?」單子敏有些受傷地問。


  「雖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我必須實話實說,你的縫合技術確實有點差勁。」莫悔直言不諱。


  單子敏聞言朗笑出聲,笑聲不同於莫悔的爽朗直接,是那種溫溫和和的笑聲,略帶著磁性的暗啞。


  「單大哥,你不寂寞嗎?一個人住!」莫悔微愣地看著帶笑的男人,這個男人一直泛著淡淡的愁悒,像隔著層輕紗,讓人摸不透真實的他。相處幾年,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懷,而令他開懷的還是自己,這個認知讓莫悔也微微勾起唇角。


  這陽光的大男孩問他寂不寂寞?當然會寂寞,會孤單,但是心裡住不下新的重要的人,他的心裡只能空著位置,想著故人。開朗如莫悔,一定不會明白他晦澀的心境吧?他發現他有點喜歡和莫悔交流了,沒有壓力,全憑心意。


  「寂寞。」


  莫悔以為單子敏不會回答這樣的問題,但他答了,苦澀的兩個字,寂寞。是啊,這個男人一直是寂寞的,自第一眼看到他,他就有這樣的感覺,現在這樣更深了,「要不單大哥,我跟你一起住吧。你這裡離我的咖啡館也近,我上班很方便。你正好也可以有個伴!」


  「莫悔……」單子敏低喃,他的寂寞不該染上這個爽朗陽光的大男孩,可是他在黑暗裡待的時間太長太久,第一次有人捧著暖暖的陽光走到他面前問他要不要接受陽光。怎麼能不需要呢?哪怕這段陽光只是一剎那,他也是想要擁有的,能溫暖一時片刻,他也是願意的。


  得到單子敏點頭的那一剎那,莫悔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他是不是剛才失血過多,從而產生的異常反應。


  莫悔搬得十分神速,第二天就興高采烈地提著一個大的行李包出現在單子敏的房門前,用著十分囂張的姿勢按響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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