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章：桃花生祭（二）
也許是桃花的這一聲呼喚太過溫柔，以至於闞澤一時有些恍惚，讓他突然有種錯覺，似乎她便是那個他最為熟悉的人。
他看著她，「你…。」
桃花卻轉開了視線，再也沒理他。
「主子，你不用浪費力氣了，我…我快不行了…。」桃花緊緊抓住蒼靈的胳膊，「我讓你操心了…對…。對不起…。」
「桃花！」蒼靈給她擦著眼淚，「你再胡說，我以後就再也不要你了！」
「主子…。」桃花舉起手摸上她的臉，「對不起…我…不能再陪著你了…。」
桃花的身子開始逐漸變的越加透明…
「桃花！」蒼靈一把將她緊緊摟住，「不怕！不怕的！我們不怕，我們有凝魂盞，它可以為你凝魂，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把你凝聚回來。」
「主子…。」桃花虛弱的笑了笑，晶瑩的淚水劃過她的臉頰，「你記住…桃花…桃花一直都在你身邊。一直都在…。」
她的手，自蒼靈臉上滑落。
唯有一縷淡香縈繞在她的鼻端。
「桃花！」
白光閃過，桃林里紛紛揚揚的花瓣猶如雪落，一瞬之間，所有的桃樹全部枯萎死亡。
桃花最後的眼神，落在一邊玄墨懷裡抱著的盤珠身上。
她的嘴角牽扯出一抹極淡的微笑，神色間充滿慈愛，「珠珠…。」
她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可是盤珠卻是聽見了。
她突然大喊了一聲，「娘親！」
這一聲，讓所有人都震驚無比，就連盤珠本人也被驚著了，她有些迷糊的看著蒼靈懷中那抹虛淡的身影，直至她身上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消散無蹤。
「娘親！」盤珠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從玄墨身上躥了下來，而且竟然還施用了自己的靈力，幾個閃身，瞬間到了蒼靈身邊。
「娘親！」她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來，「娘親你不要走！」
「盤珠你說什麼？」蒼靈將盤珠拉起來，此時桃花最後一點元神也徹底消散，就連她的身體也跟著一起毀滅了。
「桃花！」蒼靈此時顧不上盤珠，她沖著虛空之中大喊，「朱雀！」
凝魂盞還在朱雀身上，趁此時桃花的元神剛剛消散，用凝魂盞凝聚她的魂魄便是最好的時機，過不了多少時間，她便可以復活！
「朱雀！」蒼靈又是一聲大喊，她用了傳音，朱雀應該很快就可以趕到。
「珠珠…。」一直呆在一邊愣著沒有說話的闞澤突然上前抱住盤珠，他臉上的表情一直非常恍惚，「你剛才說什麼？你叫她什麼？」
「父君！」盤珠哭喊著道：「她是娘親！她是娘親啊！」
「怎麼可能？」闞澤摸了摸她的臉，聲音有些機械，「珠珠你是被嚇著了是嗎？來，不怕不怕，有父君在…。」
「父君…我真的看見了…」盤珠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她的元神…。她剛剛的元神我看見了…。她是娘親啊！與你給我看到的畫上的娘親長的一模一樣！她就是娘親！」
「怎麼會？」闞澤搖著頭，「珠珠…你是看錯了，看錯了…」
「她沒有看錯！」
高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空靈的嗓音，有人自白雲飄飄處飛了下來。
那人一席清淺的淡紫色衣衫，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比春紅，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妍黛？」闞澤看著她，眸色一沉，「你來做什麼？」
「啪——」
猝不及防的，闞澤臉上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你瘋了？」
闞澤的臉上現出清晰的五指印記，他怒喝道：「妍黛！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倒是找上門來了！」
「你害死了她兩次！」妍黛看著眼前的男人，一雙眼睛里滿滿全是厭惡之色！
「你什麼意思？」
「桃花就是元意！」妍黛舉起手，啪一聲又扇到了他的臉上，她似乎還沒有打夠，啪啪啪緊接著一連扇了他好幾巴掌，眾人一時都沒反映過來，就連闞澤也是，她這一連好幾巴掌打下來，他的半張臉已經高高腫了起來，嘴角有血跡留下。
「你這個瘋女人！」他怒急攻心，說著就要衝過去攻擊她。
「你又害死了元意一次。」妍黛幽幽出聲，她似乎並不介意他會做什麼，臉上一派濃濃的哀傷之色。
「我勸過她，我讓她不要回來找你，可她不聽，她偏要回來，她說什麼你再怎麼愚蠢也不可能再傷害她第二次吧？可是…。你就是這麼愚蠢！」妍黛看著他，「愚蠢到她呆在你身邊這麼久，你竟然都沒有認出她！」
「你胡說什麼？」闞澤不可置通道：「我知道，當年小意的死，你一直怪我，所以你把桃花派到我身邊來，就是想要替她報仇對不對？我早猜到了，我不會讓你得逞！她竟然想要壞我的好事，我怎麼又能讓她活下來？妍黛，不要在我面前演戲了，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小意？不可能的！」
「闞澤，你知道為什麼你用了魔族的邪術，你什麼都做到了，為什麼元意最後還是沒有回來？」妍黛臉上現出一抹悲涼之色，「就是因為，元意無需你去復活，她本就一直還活著，就在剛才，她還在你身邊…。」
「你胡說！」闞澤大吼道：「妍黛！你休想騙我！你就是想刺激我，你故意這麼報復我是不是？」
「是你…。你把魔族的反噬詛咒應驗到了桃花身上，如今她元神都散了，怕是再無復生的可能！」妍黛不管他的反映，自顧自說。
「你胡說！你胡說！」闞澤的臉色慘白一片，他感覺到胸口處疼的厲害，不由彎下身子捂住了胸口，「小意當初早就魂飛魄散了，她之後怎麼還會一直活著？」
「她當初三魂七魄之中還有一魂一魄，並未完全消散，是玉翡將她的這一魂一魄養在了桃林里，她乃紅蓮上仙，是花神，用桃林里的清華之氣孕育她的魂魄再合適不過，之後過了大概有幾百年的時間，她便重生了，只是把你和她之前的所有事情全都忘記了，以為自己就是一株小桃花仙，就這樣一直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凡間，直到她遇見了孟括…」
說到孟括，妍黛又是一嘆，「也許元意命中注定在感情之事上就不會如意，我本以為她忘記了過去，重新找一個男人來愛也還不錯，就這樣平凡卻安樂的過一輩子也很好，可誰想，那孟括與你一樣，也是個負心薄倖的傢伙，桃花和他過了沒多久的好日子，他便因為那狗皇帝的一句話，把桃花送給了敵國的太子做側妃，那個男人…根本沒有將她當人來看待，他又把桃花送給了他的那些弟兄們…桃花做了那些男人們的禁臠，直到一年後，在她即將奄奄一息的時候，恰遇到下界遊玩而來的蒼靈，她才得了救…」
「也許是受到的傷害太大，前世的事她竟然差不多都想了起來，我知道她的性子，她一定會衝上九重天找天后還有丹若復仇，可她今非昔比，現在只是一株小桃花仙，只有區區五百年的道行，如果她去了，唯有死路一條，我勸她不住，萬般無奈之下只有封存了她的記憶，讓她只記得與孟括之間的美好，安心留在蒼靈身邊做了一名小丫頭。」
「你胡說的…胡說的…。」闞澤好像只有這麼一句話，一張臉，早已半點血色沒有。
「後來她又是如何想起的？如何破了你的封印？」蒼靈凝著手心之處，朱雀此時已經趕了過來，就站在她身邊，身後跟著連無謹。
「是司命的往生鏡。」妍黛重重一嘆，「你應該記得，有一段時間，司命的往生鏡被你拿了去，而你，後來又把鏡子交給了桃花保管。」
蒼靈仔細一想，確是有這麼回事。
後來在凡間的時候，她還記得丹若特意來找桃花，當時她便說桃花與闞澤有一腿，而後緊跟而來的闞澤看桃花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可能那個時候起，桃花便已經看了往生鏡，已然知曉了自己的身份。
也是自凡間回去以後，桃花便死活要跟著闞澤，還給闞澤下了情絲嬈的毒。
現在想來全明白了，她是想回去找闞澤報仇的，只是，她低估了自己對闞澤的情意，即使這個男人之前辜負了她，她對他依然下不了手。
蒼靈的眼神落在闞澤身上，這個男人，沒想到真的便是桃花的至愛，只可惜，她所託非人。
「你們休想騙我！休想騙我！」闞澤有些瘋狂的大吼著，神色有著幾許癲狂，盤珠嚇壞了，抱著他哭道：「父君，你怎麼了？你不要嚇珠珠啊！」
「珠珠…。」闞澤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拽住盤珠的胳膊，死死盯著她的眼睛問，「好孩子，你告訴父君，她不是你娘親，不是的…你告訴父君啊…。」
盤珠看著他的樣子有些害怕，不過還是哭著道：「她真的是我娘親，我沒有看錯，她的元神和你那幅畫上的一模一樣…」
「不！」闞澤一把推開盤珠，「你騙我！連你也騙我！」
盤珠被他推到地上，哇哇大哭起來，「父君父君你怎麼了？」
「盤珠是元意的骨血，她怎麼會看錯？」妍黛上前將盤珠抱起來，「所謂母女連心，她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心裡肯定是想著自己的孩子，所以盤珠才能看到她的元神，闞澤，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是你害死了她！你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再一次將她害死而已！」
「不！不是的！」闞澤喃喃著，瘋了一般，他突然想起什麼，衝到蒼靈身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神女大人，您一定知道的吧？她是騙我的對不對？」
「闞澤，其實你的心裡已經相信了不是嗎？又何必在這裡尋求安慰？」蒼靈垂眸看到，一手扣在了他的頭頂上。
「既然你害死了桃花，那麼一命抵一命，你便一起陪他去死吧。」蒼靈眼神焉得一冷，五指間傾瀉出金色耀眼的光芒來。
「主子…」一道柔柔的聲音突然響徹在桃林內，點點粉色星光閃耀在她的指尖，「放過他吧。」
「桃花！」
「娘親！」
「元意！」
幾道聲音同時響起，闞澤的身子僵直的跪在地上，他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一雙眼睛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過去。
可是除了蒼靈指尖那點點粉色的星光，什麼也沒有。
「如果他也死了，盤珠便失去了父親，這世間她便一個親人也沒了。」桃花的聲音非常柔和，沒有怨恨，也沒有眷戀，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您便看在盤珠的面子上留下他的命，給盤珠做個伴吧。」
「好。」良久后，蒼靈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她的話音剛落，一陣風起，那縈繞在她指尖的點點粉色的星光，便瞬間消散了。
「娘親！」盤珠衝過來哭著沖她喊道：「我娘親去哪裡了？」
「為什麼？」妍黛也滿臉希翼的問她，「蒼白元意不是回來了？她怎麼…。」
「這只是桃花殘留在世間的一絲執念而已。」蒼靈悲傷道：「執念已消，她當然要走了。」
「嗚嗚嗚嗚我要娘親回來！」盤珠抱住蒼靈的大腿，「阿靈你幫我把娘親找回來！」
蒼靈將她抱在懷裡，「你放心，我會竭盡我所有，一定將她復活！」
她自朱雀那裡拿來凝魂盞，用自身的靈力將燈芯點燃。
此時桃花的元神與魂魄剛剛消散，這處桃林給了她第二次生命，那麼在這裡，應該很快就可以將她的魂魄聚集回來。
沒過多久，那粉色的星光再次顯現，像是流光一般灑落到了蒼靈的身上。
「娘親！」盤珠驚喜大喊，「我娘親回來了嗎？」
妍黛的神色也頗為興奮，「是啊珠珠，神女大人在，你娘親死不了！」
玄墨在一邊看著，眉頭越蹙越緊。
「我怎麼覺的有些怪異啊！」連無謹湊到朱雀耳邊，「怎麼聚集而來的魂魄全都去了神女大人額頭前的那朵雨時花的印記里了？」
朱雀看著眼前的情景，確實，那流光一般紛紛而來的粉色星光，猶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吸引，全都湧入了蒼靈額前的那朵印記里。
這究竟是為什麼？
片刻后，蒼靈也察覺到不對，「桃花？」
「桃花？你在嗎？」
「主子…我的使命完成了…。再見…」
「桃花！」
粉色流光直衝她額間的印記而去，蒼靈的身子猛然往後一仰。
腦海間有什麼東西快速閃過，一副一副畫面，近在她的眼前。
「把她押到青龍台上，一刀一刀凌遲處死，然後再把她的屍體投放到暗黑之河！我要讓她生生世世永遠不能超生！哈哈…」
「三生石上有我和她的名字，我要娶的是鳳心。」
「明日我便與鳳心成婚。」
「東臨，你可曾愛過我？」
「不曾。」
「…。」
「蒼蒼！」有人在她耳邊急切的呼喚，蒼靈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玄墨那張蒼白卻蘊著濃濃擔憂之色的一張臉。
「阿墨…」她笑了笑，「原來，他不愛我。」
玄墨看著她眉心那抹逐漸呈現血紅色的花色印記，心底終於明了。
原來，桃花便是上古時期雨時花絕技之後形成的花魂，她是雨時花的花魂，只有她回到蒼靈的身體里，她才是完整的神女。
她丟失掉的那段記憶，回來了。
她想起了之前東臨與她最痛苦的那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