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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祭祀

  青陽鎮是東夷國的一個山邊小鎮,麵對著莽蒼山脈交錯的無盡山域。


  俗話說“靠山吃山”,但小鎮居民卻多數務農,守著平地上幾畝薄田度日,從不涉足山林半步。


  即使沒有田地,也多選擇給人幫工,甚至遠離故土,在更大的城鎮間顛沛流離,從未興起進山討生活的念頭。


  事出反常必有妖,山域成為小鎮人的禁地,是因為那裏生活著詭異的山族,對人族而言充滿不可知的危險,猶如刀山火海。


  鎮上唯二的例外,就是狩獵的金家和采藥的古家,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他們得以從事“靠山吃山”的行業,卻並未被神秘凶險的山林吞噬。


  此刻,在人跡罕至的鎮外山腳下,采藥的古家少年古揚,正跪在一座無碑的孤墳前,墳裏埋著古揚早逝的母親。


  他搞不清家裏大人的想法,為何在鎮裏一般人無法涉足的地方,弄一個沒有標誌的孤墳,草草掩埋了母親,像是在掩藏什麽,不願被人發現。


  古揚常常來這裏憑吊,就像此刻,跪在墳前,盯著在各種不知名野花叢中穿梭的蜂蝶,他又想起了似乎永遠發生在昨夜的那場風雨。


  那場風雨並不猛烈,用學堂教書先生的話來講,是淒風苦雨,至少在小古揚的感覺裏是這樣。


  就在那樣的一個夜裏,自家小院的圍牆經受不住一夜風雨的侵襲,轟然倒塌。


  古揚永遠記得那侵入睡眠中的一聲震響,還有蔓延到夢境中的惶恐、慌亂。


  第二天醒來,來不及奇怪昨夜自己為何睡得那麽沉,他就被眼前的異變驚住了。


  院牆倒塌,往日別有洞天的小院還有那日日居住的一篷茅廬,如同不加修飾的半老徐娘,一下裸露出衰朽的姿容。


  母親是個健朗的婦人,此刻卻顫抖著嘴唇盯著倒塌的院牆,淒惶無助,一旁的父親和祖父、祖母,態度都顯得奇怪而曖昧。


  此後,母親一如衰敗的院落,很快地衰弱了下去,拖了一兩年,就在極度衰竭下溘然而逝。


  臨去前,她已無法言語,隻是努力地拉著小古揚的手,掙紮著想要說什麽,卻最終無法表達隻言片語,帶著滿心的不甘而去。


  由於年幼,幾年時間過去,與母親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古揚已記不太真切,隻留下溫暖而模糊的記憶,但在他的感覺裏,似乎隻有母親才是唯一的親人,父親和祖父、祖母雖好,卻總有一份掩藏著的隔膜,讓人親近不起來。


  在陰冷的孤墳前,少年心事卻因為這可憑吊的親情,如陽光照耀般溫暖起來,神思越來越寧靜,呼吸吐納都變得綿遠悠長,立身處的方寸之地,仿佛也沒有了時空的藩籬。


  這種狀態,跟隨鎮上曲師父修習武道後,才知道叫入定,是大多數人窮其一生也進入不了的狀態。


  通常,作為鎮裏人禁足之地,這裏很安靜,不會受到幹擾,古揚會在這裏一呆半天,興盡而歸,但這次卻出了意外。


  “哈哈,古揚,你小子鬼鬼祟祟地跪在這裏幹什麽?”一把刺耳的聲音響起,一下把他拉回了現實。


  金生、金世,狩獵金家的兩個孩子,和古揚在鎮上學堂同一個班級裏讀書,也隻有他們能同古揚一樣,無視山域的凶險走到這裏來。


  不過這裏沒有絲毫吸引人的地方,更是避開了金家通常進山打獵的路線,也不知道這倆小子是刻意跟蹤而來,還是走岔了路意外闖了過來。


  金家與古家,雖說都是靠山吃飯的兩個特殊家族,但卻絕無通家之好,甚至連起碼的交往也沒有。


  要說起來,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金家是一個勢力龐大的家族,在整個靠近山域的巴郡都有很大的影響力,青陽鎮金家不過是家族的一個分支。


  作為分支的青陽鎮金家,一樣人多勢眾,占據著小鎮最繁華地段,甲第連雲,族中百十號嫡係子弟,幾千名精悍家丁。


  金家能夠進山狩獵,是人族與山族高層博弈獲得的特權。


  而古家可以說毫無根基,僅青陽鎮一家五口,前些年還死了女主人,人丁單薄,老少不齊,連塌了的院牆修繕起來也無法盡複舊觀,隻是把土壘起來,顯得潦草塞責。


  古家因何原因能夠安然無恙進出山域,外人不得而知,但古家有條家規卻很不尋常:采藥,以維持生計為限,貪心會招致禍咎。


  勢力上的懸殊,觀念上的差異,使金、古兩家形同陌路,甚至因為鎮上人將兩家並列,也讓金家不爽,不是金老太爺約束著,金家子弟早就出手拆了古家的茅草房,將一家老小趕出青陽鎮。


  作為狩獵世家,金家家風強悍,練功習武外加走馬射箭是必修功課,金生、金世作為家族嫡係弟子,小小年紀練就了異於常人的強悍體魄和敏捷身手,與人打交道,也習慣了以力服人。


  平時在學堂內,欺負包括古揚在內的大多數同學是家常便飯,尤其對古揚,總是見麵就刻意針對,像是要把鎮上人將兩家並列對比受到的羞辱全部還給古揚。


  此刻見到古揚,倆小子一下就來了精神,怪叫著衝上前來。


  金生性格跳脫,一上來就伸手捏他的臉,古揚竭力撥開那一雙不斷伸上來的手,不讓他得逞。


  通常,隻要金生滿意了或膩味了,這樣糾纏一陣就算了,真正讓古揚擔心的,是性格陰狠的金世。


  金世此刻站在金生身後,目光老是在古揚的頭、臉、脖子間打轉,讓古揚不寒而栗。


  平時都在稠人廣眾之中,尤其在學堂,先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再無法無天的人都有所顧忌。


  其時中土皇朝提倡有教無類,重視教育,尊崇學堂,流風所及,也影響了東夷這樣的邊塞之國,不然像古揚這樣毫無根基的人也不能輕易進入學堂學習。


  此刻在周遭渺無人跡的環境下,金世像露出獠牙的凶獸,在窺視著古揚。


  就在金德不斷糾纏之間,金世終於動了。


  他感覺到古揚的注意力瞬間離開了他,立刻悄無聲息地衝了上來,像一頭撲向獵物的豹子。


  古揚第六感一直沒有離開金世,隻是極力裝作不在意而已,但盡管如此,當他發現金世行動而有所動作時,對方的拳頭已到了眼前。


  金世的拳頭不出意外地砸到了古揚的臉麵上,古揚立即覺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仰麵倒在了花草間。


  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古揚倒地後一邊向外翻轉,一邊向上蹬踏著雙腿。這使他直接翻到了旁邊的溪水溝裏,成了落湯雞。


  時值初春,上遊雪山上的冰雪並未融化,還是枯水期,因而溝裏水很淺,但溝壑本身卻有一人多深,古揚掉下去後,要爬上來卻並非輕而易舉。


  金生哈哈大笑道:“小子,看你這副鳥樣,平時在哥們麵前硬氣什麽!”


  金世不說話,卻在鋪滿花草的山地間四處尋摸著。


  古揚立刻感到了危險,要讓這小子找到大石塊砸下來,自己就慘了,一個激靈,古揚一下就竄了上去。


  也許是瞬間強刺激的緣故,古揚反而沒有了一開始的驚慌失措,變得平靜而集中注意力。


  也許是機緣巧合吧,他就像平時在母親的墳前一樣,漸漸地神凝氣靜,進入曲師父稱為入定的那種狀態。


  在這樣的狀態下,如同時空的藩籬被打開,他總能見到與平時不一樣的景象,做出與平時不一樣的反應。


  就像此刻,當古揚凝視著金生、金世兩人時,立刻發現兩人像小醜似的,動作變得笨拙而緩慢。


  迎著兩人衝上來的身影,古揚隨意揮手出拳,“啪”地一聲,準確擊中了金世的臉。


  金世一個趔趄,捂著臉呆在了一旁,金生被鎮住了,詫異地看看金世又看看古揚,難以相信文弱的古揚反擊如此犀利。


  見金世一直捂著臉不動,金生近前察看,扳開金世的手,發現金世滿嘴滿臉的血,手裏還捏著兩顆脫落的牙齒。兩人麵麵相覷,平時的凶悍氣一下無影無蹤。


  金世嘴裏含糊地咕嚕了一句什麽,金生攙扶著金世迅速離去。


  望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古揚輕輕舒了一口氣。


  轉念間,古揚又擔憂了起來,那倆小子背後可站著龐然大物的家族,一定會動用力量報複自己,而自己的家人,那是一點也指望不上。


  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孤墳,古揚離開了山腳,心中又開始慶幸起來。


  被家族熏陶得鼻孔向天的倆小子,根本就沒有正眼瞧一下這座墳,事後應該也不會想到糟踐墳墓以泄憤。


  古揚進了鎮裏,盡管已是下學時分,他並沒有直接穿過鎮邊小街回到家裏,而是折彎拐進了更靠近山域的小巷中。


  在小巷的盡頭,一塊凸起的高地廣場旁,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在小屋內,靠近窗邊,就可以展望無盡山域。


  小屋原來的主人,是轉司警戒的“守山人”,現在卻住著新聘的緝捕,這個緝捕雖不怎麽和鎮上人來往,但卻是古揚的便宜師父。


  古揚來到門前,敲了敲門,叫道:“曲師父。”


  小屋厚重的木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被叫做曲師父的人站在房門口,比較詫異地看著在不尋常時間出現的古揚,並不出聲,隻是用眼神在詢問。


  古揚與眼前這位曲師父相識相交,既偶然也透著不平常。


  記得那一天,一夥又受金生、金世欺負的同學,終於不甘逆來順受,把古揚拉在一起,討論著怎麽尋機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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