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放天罰城
古揚隻覺得頭暈目眩,糾纏許久的困惑倒是一下解開了,自己家裏能夠以進山采藥為生,一直想不明白的淵源,原來不過如此。
自己老是覺得與鎮上人格格不入的差距感,原來也並非幻覺,自己還真就是一個怪胎。
難怪母親會突然衰竭下來,直至去世,這似乎並非自然過程;難怪母親的墳墓會做賊似地躲在人跡罕至的山腳旮旯裏,是怕被別人窺破秘密。
原有的世界瞬間崩塌,不複存在,古揚一下就遠離了昔日的一切,也永遠告別了童真。
“那揚兒怎麽辦啊?”古老爹問道,聲音中有著不忍和惜別。
古爺爺搖頭,向那影像道:“不管怎樣,這孩子本身是無辜的,希望你妥善安排。”
古揚聽得出,祖父、父親向山族身份回歸,原本淡薄的親情已所剩無幾,話語間都準備放棄自己了,祖母更是一語不發。
他不由得想到,父親今日居然甘冒危險折返回來帶走自己,真是異數,太不容易了,不知他過後為這衝動的行為後悔沒有。
影像不耐煩道:“送他到天罰城,那裏沒什麽人族、山族的嚴格界限,和他一樣的東西想來不少。你們,跟我走吧,接受麒庭裁決。”
一陣風在古揚身周卷起,古爺爺、姑奶奶和古老爹都仿佛失去了重量,隨著那陣風漸漸升起,飄向那道影像。
恍惚間,似乎唯有古老爹眷戀地回頭看了看古揚。
古揚心冷得發抖。
不等古揚有所行動,他身邊空氣一陣波動,一下出現了兩個人。顯然這裏有一個傳送陣法,離開和出現都顯得那麽突兀。
兩個一瘦一胖的男子,一身打扮與鎮上衙役差不多,提著水火棍,斜背包袱,一副趕遠路的樣子,渾身透露出精悍氣。
“走吧,我們負責押送你到天罰城。”瘦高男子向古揚說道。
古揚一陣發愣。看來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的命運早被注定了。
就這樣,兩個差役押解著古揚踏上了山域押送之旅。
似乎是為了躲避隨時可能再度爆發的戰事,他們首先向著山域深處而去,然後又兜兜轉轉走向山域外圍。
途中,古揚大開眼界,原來打眼望去一片深山密林的山域,也如人族般開發了各種形態的聚居點,例如他們途中經過的驛站,一些集鎮甚至城市。
它們與人族世界那些聚集點最大的不同,就是隱蔽,往往一座大城,隱蔽在山坳間,不經由特殊的途徑,可能當麵錯過而無法察覺,更不要說更小的集鎮、驛站。
途中,都是兩個押解的差役觸動了機關,古揚才發現他們落腳之處,就是有著客棧、酒家和商鋪的驛站或集鎮,甚至就是一座城市的街道,開始還以為要露宿荒野呢。
顯然,山族通過這種方式隱遁起來,以防範隨時可能到來的打擊。古揚猜想,防範的對象應該就是人族,這個山族最大的敵人。
在押解途中,兩個押解人對古揚的態度也是個迷,前倨後恭,反差太大,令古揚摸不著頭腦。
古揚不知道的是,不諳世事的他,一路上在鬼門關晃悠了數次,都因為特殊的原因幸免於難,也正因為如此,鎮住了兩個押解者,令其態度翻然改悔。
兩個差役這一趟押解任務來得莫名其妙,既沒得到好處,又沒受到什麽有點來頭的囑托,早就想在路上隨便找個機會幹掉押解對象,然後棄屍荒野,盡快結束沒有油水的任務,就像他們時常幹的一樣。
然而,幾次偷襲,包括在古揚熟睡時打悶棍,都觸發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冷酷、血腥、洪荒,似乎正等著擇人而噬,令二人恐懼異常,收起了凶心,停止了危險動作。
驟逢大變,原本還處在天真年齡段的古揚,負麵情緒不斷增長,甚至了無生趣,一心求死,好追隨母親於地下。
於是,他的身體中,一股戾氣悄然生長,直至橫衝直撞,恰逢古揚遇襲,這股力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噴湧而出,立即鎮住了存心打悶棍的兩個差役。
兩個差役驚恐之餘,暗自猜測古揚是遊戲風塵的大妖巨怪。
大著膽子細細觀察,發現這個少年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凶險,真是渾然不覺,於是猜測就更多了。
兩人暗自思量,都覺得作為一個操持賤役的下層山民,居然有機會接觸到還未覺醒的大人物,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想起許多傳說中一步登天的際遇,兩人一陣莫名興奮。
故此,兩人開始小心翼翼地轉變與古揚打交道的方式。
一路上,兩人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少年,還主動為之介紹山域的一切,希望能為喚醒大人物盡一己之力,並獲得青睞。
這二人,瘦高的那個叫古而精,矮胖的那個叫精而古,屬山域賤籍,並無貴族特有的家族姓氏,姓名就是一個稱謂而已,實為方便出來做事,與編號無異。
甚至古揚都懷疑,這二人是臨時起意,起了個和自己都有個相同的“古”字的姓名。
但限於地位、眼界等格局,二人的介紹對古揚幫助不大,好在心喪若死的古揚對一切都不那麽在意,更不在乎對山域了解與否。
不過在以前,提起山族,大部分人族腦海裏出現的都是些鷹隼狐兔等飛禽走獸的形態,即使像住在緊鄰山域小鎮的古揚也如此,不然也不會以山精木魅名之。
聽著二人叨叨絮絮的介紹,古揚意外發現,“人”形態生物並非人族特有,反倒像是各族共有的形態,至少是山族的本原形態,而不是以前在被蒙蔽狀態下所想象的那樣。
隻是近年來,人族、山族競爭加劇,山族內部有部分族群走上所謂進化之路,才出現了介於禽獸與人形態之間的山族變異群,甚至出現古揚不久前見識到的“變幻”形態,才坐實了山精木魅的傳說。
也許“人”形態才是本土世界智慧生命的普適形態,至少在人族聚居地,這樣的形態最適宜生存發展。
如此推想,山族,甚至包括分布在四極的其他種族,什麽海族、沙族、雪族,原來生存的地方,也許都不在所謂的四極之地,又或者滄海桑田,藍地經曆了難以想象的巨大變化……
古揚沒來由地浮起許多想象,但也隻是任由閃念過去,根本無心去深究。
就這樣,本是押解犯人的一行三人,最後變成了一主二仆,少年人享受著從未有過的服侍。
最讓他不習慣的,是成年人的奉承,如果不是巨變之下心態麻木,敏感的少年會承受不了。
就這樣,在令古揚大開眼界的山域穿行中,幾人離本次流放行程的目的地也就不遠了。
氣候越來越惡劣,道路越來越難行,早幾日就不見了集鎮等聚居點,後來,更是連生靈也難得一見了。
臨近天罰城,周邊已是寸草不生,遠處黑雲壓頂,染黑了其下隱約可見的城牆,即使麻木如古揚,也強烈感覺到一股惡煞之氣撲麵而來。
天罰城,被稱為神棄之地,因為險惡的地理環境和極端氣候條件,被認定為不適宜生靈生存的地方。
這裏恰好是山域與東夷國的分界地,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這裏被山族和人族不約而同地選為流放、囚禁罪犯的地方。
這裏的居民,自然就是一些人憎鬼厭、世所不容的罪犯,或者是這些罪犯的後裔。
這裏充滿了暴力、冷血、殘殺,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之地。
迎著惡煞之氣前行,一行三人來到了矗立在一片荒涼中的大城前,高聳入雲的城牆,隱約噴出黑霧,汙染著這片天地。
城門口,但隻有相對站立的兩個執戟者,雖說形態凶神惡煞,但與傳說中的險惡形態相比,卻顯得戒備鬆弛。
在城門入口處,仍舊是瘦高的古而精與值守士卒辦好交接,然後向古揚恭敬地拱手道:“這裏戒備森嚴,我們無法進入,不能追隨大人了,就此別過。”
古揚沒有察覺,古而精用戒備森嚴來形容眼前這座城,明顯與直觀感覺不同,隻是麻木地點點頭,算是告別,他也懶得去打探兩個差役一路上態度變化的原因。
值守士卒雖詫異於兩個差役對這個少年罪犯的恭敬,但在天罰這樣的惡城值守,見過許多奇人怪事,早就見怪不怪。
一個士卒依舊十分粗魯地拉過古揚,另一人懷中摸出明晃晃鏡麵一樣的東西,先把差役交給他的令牌狀物事映照一番,然後上前將之對著古揚臉麵晃了幾晃,再拉過其雙手十指依次在鏡麵上按壓。
一番操作後,兩人放行讓古揚獨自進城,古揚剛走幾步,就感覺到一股拉扯之力,把他向著幽深的城門洞方向拉去。
兩個差役不隻一次目睹了這一切,沒多少新鮮感,隻是本次有特殊之處,他們都對古揚十分好奇,抱有期待。
然而,一路上古揚表現得渾渾噩噩,直至被拉入城門,也沒有任何特異表現。
兩個差役在守門士卒凶惡的瞪視下不敢逗留,帶著畏懼、疑惑還有遺憾踏上返程。
古揚被拉扯著撞向前去,就聽得耳邊一陣“哢嗒”之聲,像是打開了一扇扇門,等定下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穿過門洞進了城。
很顯然,因為剛才兩個守門士卒的一番操作,讓自己獲得了認可,穿過了隱蔽的陣法隔絕。
這早已成為罪惡淵藪的天罰城之所以看起來疏於防備,是因為有著看不見的陣法屏障,要想進出,必須得有特殊的解陣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