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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年犯天棄

  天罰城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邊是山城屬山域地界,西邊是人城屬東夷國界,彼此間以鄰為壑、嚴防死守。


  後來發現大家都是被放逐、圈禁的棄徒,很難再有翻身回頭之路,原來根深蒂固的人、山之大防也就逐漸動搖了。


  再後來,這裏甚至發展為人族、山族互通有無的貿易中轉之地,也就是走私之地。


  這裏的多數居民雖說畫地為牢,如無奇跡隻能老於斯死於斯,但一些山珍異寶、奇巧器皿卻從這裏流出,流通到座座城鎮、各個山林。


  最近,在危機四伏、畸形繁榮的天罰山城,來了一個少年,既非往來商賈,又非守城軍卒,自然是新到的流放罪犯。


  這個少年犯很奇怪,一連幾天都在漫無目的地穿街走巷,卻從未停下來尋店問宿,更對遍布坊間的大小幫派的招徠視而不見。


  這樣的行為,在天罰城無異於插標賣首、自尋死路,正常情況是這個少年很快就會消失,被黑夜來臨的山城吞噬。


  至於是被殘殺搜身,還是被啃食得屍骨不全,隻是個先後順序而已。


  白晝的天罰東城,在各方勢力的牽製下,鎮守軍還勉強能鎮得住,表麵的平靜基本能維持,以保證走私交易的運行,一到夜晚,那就是人間地獄。


  但讓人想不到的是,那個看起來十分孱弱、並無任何奧援的少年,幾天後居然還在,那單薄的身影依舊在大街小巷間逡巡往返。


  這引起了有心者的好奇和關注,結果卻不得要領,隻知道在夜晚,那個少年會神奇地消失,而那些心存不良的窺視者跟得太近也會隨之消失。


  第二天隨著曙光出現的,依舊是那個迷茫的少年,但那些窺視者卻永遠消失了,隻是在昨夜少年出沒的地方,會留下殘存屍骨,極似凶獸啃噬後的殘留物。


  究竟是什麽樣的凶獸,如此凶殘,又如此神出鬼沒,一時間鎮住了許多蠢蠢欲動者。


  最後,驚動城東“三幫十二派”之首“天鷹幫”首腦十三鷹之一,以擅長隱身和夜晚跟蹤聞名遠近的“夜梟”,親自跟蹤調查。


  由於有前車之鑒,這位夜梟也是遠遠跟著,不敢靠得太近,憑著超人的夜視眼,隱約發現,在少年消失的地方,有一團黑影在夜幕的掩護下閃現,行動起來像是一隻黑豹,可它比山間常見的黑豹敏捷多了。


  聯想到先前那些跟蹤窺視者的屍骨,夜梟自行腦補後得出結論,這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


  趁著還沒有驚動這頭凶獸,夜梟快速撤回,僥幸之餘把自己連猜帶蒙的夜探結果傳播了出去。


  一時間西城震動,人人側目而視,避之唯恐不及,紛紛猜測,不知少年本身就是一頭凶獸,到了夜晚隻是返本還源,還是被凶獸附體,成了隻餘凶殘的行屍走肉。


  此外,近年麒庭組建,在探索山族進化之路上,有融合山間走獸生存形態者,天罰城一些消息靈通者也隱約知道一些這方麵的事。


  他們猜測這少年會不會就是神秘莫測的進化者之一,那可都是麒庭貴族新銳,即使流放天罰,虎落平陽,也不是能夠輕易招惹的存在。


  這個被人猜測不定的少年,自然就是古揚。


  他依舊了無生趣,如行屍走肉般在這座凶惡的流放城間晃蕩,一股戾氣始終鬱結於胸,難以消弭。


  這股戾氣,總在他毫不察覺時,時不時冒冒頭,竟然在大變來臨之際保護了他。


  先前在流放之路上,使之免於兩個差役的毒手。


  而今,在天罰城的暗夜中,天光被城內惡煞之氣遮蔽,所謂同氣相求,這股戾氣也如同野貓聞到了腥味,一下衝出體外,裹挾了古揚,把惡煞之氣當做養料,更是毫不猶豫吞噬著任何靠近的危險。


  古揚自己渾然不覺,總是在夜晚失去記憶,第二天隨著第一縷晨光醒來,漫無目的地在大街小巷間穿越,對自己引起的恐慌毫不在意。


  正當大家以為這個神秘恐怖的少年將一直這樣走街串巷下去,並在夜幕掩蓋下化身凶獸繼續吞噬靠近的一切時,他卻如同突然出現一般,突然消失了。


  而在離開山城不遠,人城一方的一家叫做仙客來的路邊小飯館,張貼了許久的招聘帖子還是沒有回應,掌櫃正在著急。


  這小飯館本是夫妻店,由夫妻倆經營著,原本因為店小且生意平淡,無需更多人手,但近日內掌櫃突然生病臥床,店裏就靠掌櫃一個人支撐。


  也許因為積勞成疾,年事漸高的內掌櫃竟然一病不起,時間稍長,獨立支撐飯館的掌櫃就感覺吃不消了,而還未成年的女兒一時間也幫不上大忙。


  這一天,來了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年,兩手空空,身無長物,帶著空洞的眼神四處轉悠,最後,在這家招夥計的小飯館門前停了下來。


  掌櫃打量著這個身體單薄、神不守舍的少年,很是猶豫了一陣,最後考慮到開價過低,實在不容易找到願意來幹這營生的安分守紀的健全人,就留下了他。


  少年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天棄。


  這世上還有以天為姓的?掌櫃一陣奇怪,過後也就不再多想。


  就這樣,少年天棄就在小飯館安頓下來,每天機械地完成著除了掌灶以外的所有大小雜務。


  除了聽候吩咐時必要的詢問外,少年幾乎沒有多餘的話,似乎隻要有吃有住的地方,連工錢究竟發不發也漠不關心。


  少年非常勤快,裏外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少年還非常敬業,來飯館的顧客被他招呼得麵麵俱到。


  不久,閑不住的少年見客人一多,兼做掌灶大師父的掌櫃往往手忙腳亂應付不過來,又主動打起了下手。


  什麽升火掌火、淘洗刀工乃至配料勾兌,一上手就做得有模有樣,顯見平時就是一個有心人,觀察並記下了相應的工序手法。


  掌櫃喜出望外,想不到居然找了一個這麽好使的便宜夥計。


  這個便宜夥計就是古揚,天棄這名字,是他靈機一動指城為姓所取,是對過往身世的徹底切割。


  天棄,被家庭拋棄,種族認同瞬間崩塌,簡直為天地所不容,正是古揚目前處境最好的概括。


  畢竟青春年少,就那樣遊蕩著,一點生氣不知不覺如早春的嫩芽頑強冒頭,戾氣被漸漸逼退,那頭“凶獸”不再頻繁躁動。


  漸漸恢複的古揚,出於慣性反應,不知不覺就跨過了形同虛設的人城、山城的分界線,進入了人族聚居地,機緣巧合來到這家仙客來小飯館托身。


  以他長久以來養成的認真、專注、勤勉的習慣,在飯館做事,勿需一點刻意就非常出色,尤其在天罰城這樣窮凶極惡、懶饞奸侫之徒聚集的地方,那就更加鶴立雞群。


  飯館有了這樣一個能幹的夥計,連帶著菜品和服務的質量都在提升,生意也因此越來越好,“仙客來”的名號居然在遠近街坊間有了一點口碑。


  要知道,以前這飯館進門沒人招呼,點菜靠客人自己扯開嗓子叫喚,還經常這沒有那賣完了,因此除了街坊上幾個熟客,是沒有其他客人上門的。


  附近的飯館幾乎都這樣經營,各家飯館各安天命,靠著常來的熟客維持經營,但仙客來因為少年夥計到來後的轉變,把其他飯館的顧客也漸漸拉走了。


  這就犯了忌諱。


  怪事開始發生,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米缸裏麵無緣無故多了一隻死老鼠,店招被人塗上惡臭的大糞,端出來的飯菜裏麵潛藏著敗味的蛆蟲,等等,不一而足。


  掌櫃知道,這隻是開始,在天罰城,這樣的事一般不會到此為止,但除了極力消弭負麵影響以留住顧客而外,緩急之間他實在想不出有效的應對措施。


  除了兩族派遣的鎮守軍,天罰城沒有慣常的官府衙門維持治安,但也衍生出一些掌控局麵的大小山頭,譬如街麵上有所謂“街頭”出麵處理糾紛,這樣的街頭大多拳頭較硬,還牽涉到一些幫派背景。


  通常開店遇到麻煩,隻要到街頭那裏打點一番,就可以解決問題,但這次掌櫃找過街頭,卻發現沒什麽作用,甚至很有點前門未驅虎、後門又迎狼的感覺。


  掌櫃猜測,自己成了眾矢之的,街頭早被合力買通,不在其中推波助瀾就要謝天謝地了。


  這一天,“仙客來”來了八條精壯大漢,恰好湊夠一整桌,剛開始下箸,就宣稱在菜裏發現了蛆蟲。


  這些人連找茬都顯得很敷衍,為首臉帶刀疤的漢子,手裏捏著看不見的“蛆蟲”,叫囂道:“這他媽做的什麽菜,是從廁所裏淘來的嗎?來個活人解釋解釋!”


  掌櫃立馬知道是故意鬧事,盤算著怎麽把這事應付過去。


  “對不起各位爺,馬上給你們換一桌菜,今天各位的消費免單。”


  掌櫃反應及時,應對得體,通常鬧事的也就不再糾纏不休,而是吃飽喝足,一抹嘴離去,準備著下次受雇後再發難,讓仙客來這個小飯館疲於應付。


  但這次的麻煩顯然沒那麽容易打發,“刀疤臉”不依不饒,餘下的人不斷起哄。


  偏偏往常不怎麽在飯店拋頭露麵的掌櫃女兒,卻因這一向生意繁忙,主動跑來幫忙,鬼使神差地和這夥鬧騰的漢子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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