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畫中小鎮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這東西置換到自己手裏?”雷五爺說“置換”而不說“交易”,顯然自忖手裏還有與靈毫等價的寶貝。
聶璞笑了,屬於比較懵逼的笑,邊笑邊想起了待在老劇院的徐老爺子。
心道:不是說綽號最能反映一個人的真實狀態嗎?大名鼎鼎的戲癡,不呆在劇場去迷戲,天天鬼畫符,現在居然迷上了“畫符”的工具,太跑偏了吧!
見聶璞不說話,雷五爺有點自說自話地解釋道:“年輕時,闖蕩天下,獲得了小小的名頭,‘戲癡’就是那個時候叫響的。不過那時伴著這個綽號的,還有兩句話,如今時移世易,大家都不記得了。”
“什麽話?”聶璞真有些好奇了。
“遊戲人生,情癡入畫。”雷五爺下意識用手指在桌上畫了兩下,補充道:“是進入的‘入’,不是如果的‘如’。我這個戲癡,是慣做筆墨遊戲的戲癡。”
聶璞聽得不清不楚,又似有所悟,當日晚餐與小倩在一起時,忍不住向她打聽雷五爺的情況。
小倩想了想,說道:“雷五是個怪人。半山精舍本身集合了許多修煉怪人,他們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裏求精進,但雷五是怪人中的異類,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害怕塵世擾亂心智,反而在塵世中如魚得水,道行不斷精進。”
“他是怎麽修行的呢?道行精進又是怎麽判斷的呢?”聶璞大感興趣地追問道。
“其實,我也是跟隨宮山長久了,才了解到一些情況。宮山長曾經說過,像雷五這樣能在紅塵中修行不亂心智的人越來越少了,半山精舍那麽多能人異士,遇事喜歡縮頭,總害怕沾染紅塵,實在是無可奈何。”
“至於說到修煉,我知道宮山長幾次看到他作的畫,都盛讚他以道入畫,畫道相長,值得修行人師法。”
“宮山長對半山精舍的人都十分了解吧?”聶璞問。
“那倒不一定。宮山長都說,這些年天下大勢表麵平靜,實際暗流洶湧,半山精舍在中土輾轉發展,難免摻雜各種因素。有些人,有些事,他自己也不敢說十分了解,能夠把控。”
“即使分舍這邊也這樣嗎?”聶璞再追問。
小倩遲疑著點點頭。
第二天早上一進店,聶璞就看見雷五爺正式用那管靈毫,以櫃台作畫案在那裏揮毫潑墨。
雷五爺頭也不抬地對聶璞說:“這管筆從昨晚開始,終於屬於我了,我得好好用用。”
有了昨晚從小倩口中聽到的宮山長對雷五爺的評價,聶璞特別注意此時對方的一舉一動。
也許是帶著不同的眼光吧,這一看,就感覺雷五爺一舉一動間都別有風骨,道韻流動。
湊近櫃台一晃眼,就發現雷五爺的畫作已初具規模,總體布局完成得差不多了,這似乎是一夜未眠的功夫。
在不知什麽材質的畫布上,描摹的不是一般修道者傾慕的名山大川、仙風道骨,也不是上位者標榜的萬裏江山、名士風流,隻是尋常巷陌、市井人物。
早前,對於雷五爺究竟在埋頭勾勒什麽,聶璞是沒什麽興致了解的,此刻凝神回想,好像雷五爺畫的,都是一些市井風情。
雷五爺的道,就是市井之道?
雷五爺依然低著頭一會沉思,一會運筆如飛,聶璞得以趁機細致觀察作畫的過程。
畫麵上大局已定,雷五爺隻是在勾勒細節,那管靈毫在某處一陣起落,那一處就變得鮮活生動。
隨著細節的完善,畫麵展現的是一個背山臨水的市井集鎮,鎮中的人們男耕女織,家家耕讀傳家,生活安寧祥和。
看著這幅漸趨完成的畫,聶璞總覺得哪裏不對,感覺怪怪的,過了一陣,他才確定,是這幅畫畫中的場景似曾相識,給他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完成了一處處修補,雷五爺終於停了筆,留下一片愈加鮮活生動的畫麵。
聶璞一回神,發現已是近午時分。
按這幾天的規矩,依然是聶璞先去用了午餐,再回來替換雷五爺。
雷五爺離開後,聶璞發現,大概是為了自我玩賞,這幅剛完成的畫,依然攤開擺在櫃麵。
聶璞得以站在雷五爺的位置,無幹擾地觀賞這幅畫,這時他基本能確定,這畫中的小鎮與自己的故鄉青陽鎮“長”得一模一樣,怪不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也許山邊小鎮的模樣都差不多,所以才有這樣的巧合。
不過,畫中的小鎮,現在細看起來,似乎與自己離開時相比有些不同了。
大概是因為角度不同的緣故吧,聶璞暗忖。
但接下來的一個意外發現,讓聶璞確定,這畫確實有些微妙的變化。
近中午時分,聶璞在櫃台外看畫,視線正對著畫中集鎮的街角,那裏有一對年輕夫婦牽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路過。
此刻再看那個方位,人物還在,隻是那個小男孩已變成了大叔,而那對年輕夫婦,已替換為白發蒼蒼的老人。
展眼望去,整個鎮子都多了一種曆史變遷的滄桑感。
詭異的是,能夠確定這就是上午那幅原畫,但它又不再是剛畫出來那樣。
它在自我衍化?
原來靈毫的妙用在於此?!
這是神器啊!
聶璞正為自己的推斷驚得呆住時,雷五爺返回了店裏。看見聶璞的樣子,雷五爺會心地一笑問道:“發現了靈毫的奧妙了?”
注意到聶璞看自己的眼神,雷五爺笑著解釋道:“你以為我撿到寶了?對方吃大虧了?物盡其用,寶物要到合適的人手中才能發揮妙用。靈毫在對方手中就是一支普通的筆,換到能激發千幻音功的魔笛,無論如何不會賠本。”
在那些正宗修真者眼裏,音樂、繪畫都是小道,聊以寄寓閑情野趣罷了,聶璞雖然不會有這樣迂腐的心態,但對此道確實不甚關注,缺乏基本常識,因此無法判斷雷五爺的話語真假。
盡管聶璞無言以對,雷五爺卻不嫌棄對牛彈琴,帶著慫恿的神態問聶璞道:“怎麽樣?這畫以靈毫著筆,就是以天地大道在推演畫中的塵世生活。有沒有興趣近距離體驗一下?”
“哦,怎麽近距離體驗?”聶璞滿心好奇。
“不要用你的肉眼,要用你的心眼,去觀察、體會畫中世界,在濃縮的時間與空間中,以塵世煉心,紅塵悟道。”雷五爺的聲音沒了平時的油膩,變得充滿了誘惑。
“啊,這倒真是個另類的修煉法門!”聶璞天資極高,一聽雷五爺的話,立刻有所明悟,開始用另一種方式透過畫麵“看”向畫裏。
在他的旁邊,雷五爺不知什麽時候點燃了一炷香,香煙嫋嫋,縈繞在聶璞身周,飄向畫裏。
……
青陽鎮背靠連綿群山,但鎮上人從不進山,他們寧願守著平地上的幾畝薄田度日。
山林裏山妖殘害人的傳說,在有心人的擴散下,引起了恐懼,在這種恐懼情緒的引導下,人們選擇了逃避與隔絕。
山妖與人族采取了相同的行為,像魚兒潛藏在水中一般,隱居在廣闊的山林中不再與人族交通。
偶爾有大膽的人族闖進山裏,隻要深入到一定程度,總是像被山風吹散的霧嵐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鎮上隻有兩戶人家有能耐在山裏覓食而無恙,一個是狩獵的金家,一個是采藥的古家。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金、古兩家的行為顯得十分另類,盡管各類山珍彌足珍貴,但人們卻在享用這兩家帶來福利的同時,又有意無意地對之側目而視。
盡管如此,這另類的金、古兩家之間卻沒有一點交流交往,原因在於兩家差距太大。
金家甲第連雲,財雄勢大;古家人丁單薄,孤苦無依。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最先遭受毀滅性打擊的卻是金家,而不是風雨飄搖的古家。
在一年一度的盛大“秋狩”活動中,金家出動上千人的狩獵隊伍,在山林裏遭到伏擊,全軍覆沒,現場慘不忍睹。
由此,人族與山妖之戰被引爆,前方大戰連連,後方開始清查異類和奸細。
古家倉皇出逃,躲進了山林,因為古家就是異類,是躲在人族世界的山妖,是被清理的對象。
古家兒子叫古巨兒,正是學齡少年,作為人族與山族的混血兒,卻為兩族所不容,最後被山族流放到罪惡之城天罰城。
天罰城位於人族與山族領地交接的邊界,分為東城和西城,東城屬於山族,西城為人族興建,都是流放罪犯之地,因為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無法開發作他用。
因為兩族混雜,時間久了,竟然發展成為兩族互通有無的走私貿易之地,形成一片畸形繁榮。
古巨兒在這裏改名叫天棄,找了一家人族小飯館應聘做夥計,因為做事認真,經營頭腦靈活,帶動了飯館經營蒸蒸日上。
一日,飯店來了一桌精壯大漢,酒醉之下故意找茬,並調戲掌櫃女兒,形勢十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