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不要也罷
眾人散了之後,顧寒陌和黎明倒走到了一處。
彼此都是謙和有禮之人,不但沒有因為方才相爭而生齟齬,反倒更加融洽。
天雲破望著他二人離去的背影,不知道想些什麼,玉扶笑道:「太師一向不喜歡顧家眾人,今日倒為了維護三哥得罪了黎明,平白給自己招來怨恨又惹上桀驁不馴之名。太師就不怕那個黎明將來功成名就挾私報復嗎?」
「臣可怕得很,那個黎明一看就不是簡單角色,將來封將拜帥只怕成就不下顧寒陌。」
他嘴上說怕,面上一點懼怕的神情都沒有。
玉扶緩聲道:「今日之事是朕欠你一個人情,將來那個黎明要是挾私報復,朕一定會維護於你。」
天雲破笑了笑,「食君之祿擔君之事,明知陛下為他二人的名次之爭煩心,臣又怎能不設法解決?臣惹人怨恨不要緊,陛下不能惹人怨恨。」」
玉扶總覺得他話中有教導自己之意。
那個從前說著你若做不好,我照樣會取而代之的天雲破,如今卻在她每一次遇到難題都不動聲色地引導她,為她分憂。
都說這世上女子口是心非,她瞧著天雲破也夠口是心非的。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為什麼總是不肯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好意,一定要用些旁的話搪塞?」
幸好她是知道的,若換了不知道的人,只怕當真以為天雲破是個驕橫無禮之人。
天雲破一愣,耳根染上可疑的紅暈,「哪,哪有。」
……
「三公子對於兵法韜略的了解遠在我之上,到底是顧侯爺教養大的又親自上過戰場,顯見得我真是紙上談兵了。」
顧寒陌二人相談甚歡,黎明如是感慨道。
「哪裡,黎公子千萬別把天太師的話放在心上。他的嘴一向是這樣,有時候連陛下的面子都不給。」
顧寒陌聽紙上談兵四個字,以為他對自己佔了狀元之名的事仍然心懷芥蒂,連忙解釋。
黎明擺擺手,「三公子別誤會,我與你一見如故,也不瞞你什麼。你當這個武狀元我是心服口服的,就算陛下為了安撫我黎氏一族百餘人想偏向我,我也定要拒絕的。我對三公子心服口服,只是,哼。」
他想到方才天雲破說的話,少不得氣惱,「只是我自小勤學苦練,那位太師卻不由分說給我蓋上一個紙上談兵之名,我少不得不服。」
顧寒陌早就猜到了天雲破的用意,他向來不喜歡顧家眾人,若不是為了給玉扶排憂解難,他方才在御書房中是不會出頭偏向自己的。
這其中緣由太過複雜,他自然不能告訴黎明,只得笑笑不說話。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宮城,黎明談興未盡,提議道:「三公子若是肯賞臉,不如咱們去前頭玉膳樓坐坐繼續談?」
顧寒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玉膳樓三個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就在對面長街的拐角處。
他不由輕笑,「這大約是京城離皇宮最近的酒樓了。」
黎明微微點頭,「這裡的東家是東靈人,廚子也燒得一手東靈好菜。我來過一次,覺得甚好。只是這玉膳樓地段裝潢無一不好,真好奇幕後會是何等親貴扶持。」
有當今陛下扶持,玉膳樓自然沒有不好的道理。
顧寒陌二人進了樓,小二會意地朝二人行禮,直接將他們帶到了三樓安靜處的雅間。
黎明不禁詫異,「都說京城裡一個石頭丟出去,十個人里能砸到五個官,故而京城迎來送往的人都是先敬羅衣后敬人。三公子穿著如此樸素,為何那小二一見就把你領到這尋常路上不來的雅間來了?」
顧寒陌下意識朝自己身上一看,他平日時常練劍不喜穿華服,嫌拘束不便,所以身上的衣裳略顯樸素。
他笑笑,「我們顧家和玉膳樓有些關係,其中詳情日後再說給黎公子聽吧。我倒是好奇,黎公子是如何下定決心帶領合族百餘人投奔北璃的?」
黎明端起茶盞,在手中把玩片刻,「我黎家名為商戶之家,其實有些不同。家祖原先是跟著寧氏太祖打江山的,後來兔死狗烹逃到了南邊隱姓埋名。我們假借商戶之名掩蓋身份,實際上從未停止過對武學和兵法的傳承。」
顧寒陌肅然起敬,拱手道:「原來黎公子也是軍武之家出身,失敬了。」
「我算什麼軍武之家出身呢?三公子抬舉了。」
黎明自嘲道:「說來慚愧,我身為家中長子嫡孫卻從未上過戰場,也只會打打算盤珠子罷了。哪像三公子,是真正在戰場領兵之人。」
他繼續道:「寧氏皇族負我黎家在先,我們隱姓埋名也只求保命,並不想造反。誰知到了這一代,寧帝越發昏庸不堪。我正好看到了北璃的秸稈信上寫著陛下的旨意,對於鎮江長公主的威名也早有聽聞,索性率全族來奔。我黎家不缺錢,對寧氏也無忠義可言,想去哪兒可不就去了嗎?」
要換旁人說這話,少不得顯得張狂,可這話從黎明口中說出,卻一點炫耀的意思都沒有。
顧寒陌相信黎家定是非一般的富庶,幾代人才經商積累下的財富,才能支撐起黎明口中「說來就來」的合族遷徙。
「黎公子好膽識,在下佩服。」
「三公子才令在下佩服,此番武舉能認識三公子,已是不虛此行。在下在京中的宅子還算乾淨,三公子若有空定要來做客……」
二人相談甚歡,天色將晚才依依惜別。
顧寒陌回到府中,只見街角有等候著的小廝見了他,飛快拔腿往府里方向跑。
「三公子回來啦,三公子回來啦!」
他正覺得奇怪,到府門外便見齊舟帶著一隊人在門外迎候,見了他立刻點起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炸聲熱鬧喧囂。
顧寒陌一向不喜歡吵鬧,見今日是個吉慶日子便也由得他們了。
顧酒歌和顧宜他們也迎了出來,滿府里上上下下都道恭喜,簇擁著顧寒陌往裡頭走。
「狀元喜報早就送到府里了,報喜的官差擠滿了門。我們左等右等沒等到你回來,索性先打賞設宴打發了官差,等你回來再慢慢說話。」
顧酒歌說著,笑著攬住殷姬瑤的肩,「你二嫂說今日是個好日子,特意下廚給你做了幾道愛吃的菜恭喜你。」
顧寒陌拱手道:「辛苦二嫂了。只因和黎公子相談甚歡便去玉膳樓坐了坐,不想一聊就這麼晚了。」
「黎明?」
顧宜眉毛一挑,「可是那個武榜眼黎明?他成了榜眼沒有與三哥為難,反而相談甚歡嗎?」
顧寒陌想到御書房發生的事情,不由眉頭一皺,一時不知如何與他解釋。
蘇雲煙見狀忙道:「好了好了,先進去吃飯要緊,這些慢慢說不急。我都饞死了!」
飯菜都是殷姬瑤的手藝,她從前在閨中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嫁給顧酒歌之後更加養尊處優,卻有閑心研究起菜式了。
這些日子時常做菜,經過鍛煉手藝越發好了。
顧寒陌卻像懷著什麼心事似的,旁人或許看不出來,顧酒歌瞧一眼便知他心不在焉。
用過晚膳之後,他獨自去了一趟顧寒陌的院子。
顧寒陌正坐在燈下發獃,顧酒歌自顧自進去,「難得有一次來找你,你是不在練劍的。怎麼在這裡發獃,做了武狀元還不高興嗎?咱們顧家可就你這麼一個狀元。」
顧寒陌看他一眼,顧酒歌道:「玉扶到底還是擇了你為武狀元,今日喜報送到家時我又是替你高興,又是替玉扶擔憂。」
「二哥擔憂錯了。」
顧寒陌盯著燭火,隨即慢慢抬起手,掌風迅速撲滅了燭火,黑暗中只餘一股淡淡青煙。
「一力促成這個武狀元的不是玉扶,而是天雲破。早知如此,這個武狀元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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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短小得令人髮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