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進軍西咸城(二更)
身後的人頓了頓,有些尷尬。
「將軍……是我。」
昆羽揚頓時一驚,這不是顧述白的聲音!
她猛然回頭,看見的是俊秀少年略顯尷尬的面容,他的手裡捏著一方白帕,進退兩難。
他知道昆羽揚把自己認錯了,所以說了一些不該他聽的話。
昆羽揚怒上心頭,待要發作,想了想是自己認錯了人,並非對方有意的,她哪有對人發脾氣的道理?
她深吸了一口氣,接過那方白帕匆匆抹了眼淚,淡淡道:「是我認錯人了,謝謝你。」
林軒放鬆了些,見她一臉哀戚,想了想在她旁邊兩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將軍是想念家人了嗎?」
昆羽揚看他一眼,少年的目光清澈,沒有半分多餘的意圖。
她漸漸放鬆下來,靠著身後的帳篷憩息,「想念我的丈夫和兒子們。」
林軒一愣,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有些失望,又有些敬佩。
沒想到昆羽揚這樣年紀輕輕的女將,竟然有丈夫和兒子了,而且聽口氣還不止一個兒子。
他不禁詫異,「將軍有丈夫和兒子,還孤身在此涉身險境,您的丈夫就不擔心嗎?」
「如果他還活著,應該會擔心的。」
昆羽揚淡淡一笑,「不,如果他還活著,我一定不會拋下孩子來到戰場。」
原來她的丈夫死了。
林軒自知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不由有些歉疚,低著頭不開口。
昆羽揚見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反倒好笑,「按照常理,你不是應該問我的丈夫是怎麼死的么?」
林軒抬頭看她一眼,想了想,「他是怎麼死的?」
昆羽揚竟忍不住想笑。
這個人怎麼傻傻的,叫他問什麼他便問什麼,一點忌諱也沒有。
她也確實笑了,笑著含著淚。
「他是東靈皇室子弟,為了平定起義軍領兵出征,不幸戰死。你原是東靈人,應該知道,就是平南郡王寧軒。」
寧軒詫異地看著她,「平南郡王我是知道的,他為國捐軀,是東靈的英雄。只是不知道他的名諱……」
不知道他的名諱,竟然和自己一樣。
怪不得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後,昆羽揚愣了愣,有些詫異的樣子。
有些話憋在心裡太久無人傾訴,一打開話匣子就忍不住一股腦說了出來,昆羽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同林軒說這些,從他們相遇相知一直說到別離……
林軒就坐在邊上靜靜聽著,很少插話,由著她邊說邊笑,邊笑邊哭。
很難想象那個在對敵的時候揮灑如男兒的女將,竟然也有心思這麼細膩的時候,說起她做深閨婦人的日子時不但沒有絲毫棄嫌,反而還很懷念。
林軒有些矛盾。
不知道她到底骨子裡就該是個女將,只是為了夫君洗手做羹湯,還是她骨子裡就是個深閨婦人,只是夫君戰死不得不來到戰場。
她身上有完全相反的兩面,叫人捉摸不透。
昆羽揚一股腦說了許多話,直到發現整張白帕都已經被她的淚水打濕,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她一直讓自己在將士們面前保持勇敢英武的形象,今日卻在這裡哭哭啼啼!
想到這裡,她像屁股有針扎似的跳了起來。
林軒忽然遞給她一塊淡青色的手帕,仔細一看不是手帕,而是他衣袖撕下來的一角。
「將軍,用這個擦吧。」
昆羽揚一把打落他手中的衣角,「本將軍用得著么?娘們唧唧的!」
說罷自己用衣袖抹了眼淚,頭也不回地朝她的營帳走去。
林軒從地上拾起自己的衣角,小心地收進懷中,看著昆羽揚遠去的背影,大步豪邁。
她總算又恢復了往日的精神。
林軒想到那日在城牆上初見,她死命按著自己的腦袋趴到地上的畫面,不禁伸手摸了摸後腦勺。
一個為了士兵的性命奮不顧身的人,一定是個好人。
……
顧述白沒有等到朝中的旨意,卻等來了歐陽騏求助的訊號。
起義軍來勢洶洶,似乎決意趁著北璃正將主力放在渭州城的戰場時,突襲歐陽騏鎮守的北境十座重鎮。
不過起義軍偷襲的是靠近東面的鎮江等地,渭州在西,從渭州調兵到東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西昆的情形沒有弄清楚,渭州的兵力暫時還動不得。我想朝中的調令很快就會到了,歐陽將軍為何不向最近的臨安求援?」
「怎麼沒有求援?」
傳信的士兵道:「歐陽將軍第一時間就向臨安發出了訊號,可沒有收到任何回應。將軍懷疑寧帝想固守臨安,任憑起義軍攻擊已劃歸我北璃的領土,想坐山觀虎鬥。將軍氣得不輕,直罵寧帝愚鈍,還說怪不得起義軍敢如此肆無忌憚繞過臨安攻擊北境!」
顧述白思忖片刻,「我明白了。殷朔了解寧帝的性子,深知他對於北璃的忌憚。起義軍打的是劃歸北璃的領土,寧帝自然作壁上觀。他哪裡能想到,一旦殷朔佔據臨安以北的領土形成合圍之勢,臨安就再也守不住了。」
「就是這樣!」
傳令的士兵道:「歐陽將軍說指望寧帝是指望不了的,起義軍反撲之勢洶湧,歐陽將軍擔心鎮江那些兵力根本守不住,請大將軍儘快想辦法派兵增援!」
「朝中的消息呢?」
「歐陽將軍也向朝中請求增派兵力了,可信使一來一回只怕沒那麼快。為了以防萬一,歐陽將軍才命屬下也來渭州求援。」
顧述白點點頭,「如今正處於消息空白的階段,我想朝中對歐陽將軍那邊和對渭州這邊兩處的安排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會到達。你回去告訴歐陽將軍,請他先不要擔心,起義軍和西昆大軍同時進犯,目的就在於讓我們自亂陣腳。」
士兵聽這話覺得有理,冷靜了許多,「那大將軍以為應該如何是好?」
「等陛下的旨意。」
帳外忽然傳來女子的聲音,昆羽揚一掀帳簾大步進來,銀白盔甲耀目,「在等到陛下的旨意前,死守為上。大將軍,末將說的對嗎?」
昆羽揚笑著看顧述白,後者微微一笑,緩緩點頭。
那士兵卻急了,「可是大將軍,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胡說。」
昆羽揚冷冷地看著他,「君令有所不受,你是想造反嗎?正因為將在外,只看得見眼前的戰場,卻看不見各國各勢力之間的狀況,所以要聽從朝中的指派。如果由著我們自己想打便打想調兵便調兵,這和造反有什麼區別?」
她義正辭嚴,士兵不禁慚愧地低下頭,一言不敢發。
「報——八百里加急旨意!」
說曹操曹操到,帳中之人皆是心中一震,便見傳令兵飛快從帳外進來,將信件交給顧述白。
顧述白拆開一看,很快便有了決斷,「傳令下去,留下五千將士守城,其餘人整裝立刻出發!」
昆羽揚不禁詫異,「陛下讓我們去增援歐陽將軍嗎?」
「不。」
顧述白把信交給她,回頭看那個歐陽騏派來的士兵,「陛下已命戍守北璃邊境的大軍增援歐陽將軍,此刻想必援兵就在路上,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士兵眼前一亮,立刻抱拳告退,「是,屬下這就回去!」
嚴錚看著那士兵離開,不由好奇,「大將軍,既然不讓我們去增援歐陽將軍,那我們整裝出發去哪?」
顧述白尚未開口,只見昆羽揚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營地西面磕了一個頭。
眾人正詫異之時,便聽顧述白道:「昆帝已死,兩國之約便不作數了,立刻進軍西昆,直搗西咸城。」
……
駐守渭州城的北璃大軍傾巢而出,向西昆方向進發。
此夜烽火連天,局勢反轉。
顧述白坐鎮帳中,案上是一副新制的西昆地圖,當中西咸城的標記十分清晰。
他的手指在渭州城附近,一直劃到西咸城,這個距離在地圖上不算遠,他暗自盤算著怎麼樣才能最快到達。
帳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頭也沒抬,默默將地圖卷好。
而後走到矮几旁親自倒了兩杯茶,抬頭一看昆羽揚正好入帳,「先喝杯茶再說吧。」
昆羽揚朝他手裡的茶盞一看,「你早知道我會來?」
「昆帝到底是你的父親,不論父女之間有多少齟齬,血脈相連不會改變。」
顧述白不由分說將茶送到她手裡,春夜冰涼的指尖觸到熱茶的溫度,她身上總算有了點暖意。
昆羽揚雙手握著茶盞坐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知道陛下一定有密信給你,她既能肯定父皇已死,一定有確鑿的消息。」
顧述白點點頭,抿了一口熱茶,「消息是昆吾傷傳出來的,自然確鑿。不過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知道現在西咸城亂成一團,昆帝雖死,可昆吾傷並沒有如預料之中成為西咸城的掌權人。西昆朝中現在有三股勢力,昆君玥的勢力要求等昆君玥從北璃回來即位,昆帝的勢力懷疑是昆吾傷毒害了昆帝,現在昆吾傷的處境十分艱難。」
他看了昆羽揚一眼,「昆吾傷向玉扶投誠,宣稱只要我帶兵去西咸城幫他控制住西昆的局面,他就會將西昆拱手相讓。」
「這些我不關心。」
昆羽揚仰脖灌了一大口熱茶,胸中被熱氣填滿,「我只想知道父皇到底是怎麼死的,是昆吾傷做的?」
顧述白思忖片刻道:「去歲,玉扶以北璃儲君的身份出使西昆,你可還記得?」
「記得,那時我還不知道北璃儲君就是玉扶。」
「那個時候玉扶就發現昆帝中毒了,是一種十分隱秘的慢性毒藥。所以她允諾昆帝在他有生之年不進攻西昆,是藏著自己的心思的。那個時候的毒可以確認是昆君玥下的,這是昆君玥在玉扶面前自己承認的。」
昆羽揚眉頭緊蹙,「那這一次呢?是那種慢性毒藥已經發作了,還是又遭受了新的致命攻擊?」
顧述白道:「原本昆帝身上的毒,至少還可以支撐三五年。不過昆吾傷發現了這件事,加重了昆帝身上毒藥的劑量,昆帝才會忽然暴斃。」
嚴格地說,昆帝是死於自己的兩個兒子之手。
一個試圖通過長年累月難以察覺的慢性毒藥取他性命,一個卻按捺不住提前加重劑量,要了昆帝的性命。
這兩個兒子一個是他親手封的太子,另一個是他一手扶持起來制衡太子的,是他最信任的兩個兒子。
真是諷刺。
昆羽揚低頭不語,顧述白擔心她為昆帝之死對昆吾傷產生反感,會對這次進攻西咸城造成不利的結果。
他待要勸說昆羽揚什麼,便見她抬起頭來,嘴角微微翹著。
她竟然在笑?
昆羽揚看他一眼,「你以為我會因為父皇的死遷怒昆吾傷嗎?呵,要說起來,他比父皇對我要好得多。父皇,昆君玥,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一枚棋子,唯有昆吾傷待我還像是個兄長。」
顧述白一時沉默,只聽昆羽揚道:「我和你不一樣,當初讓你離開東靈為北璃效力,你很矛盾吧?只看如今玉扶還不敢讓顧侯爺在北璃朝中有一官半爵便知道了,你們顧家深受東靈之恩,要你們報效別國終究不是易事,哪怕那個別國之主是玉扶。」
「老寧帝雖不算是個英明的君主,但對顧侯府還是有恩的,顧侯爺的心我能理解。不過我和你們不一樣,父皇除開給了我這條命,沒有給過我其他任何的恩遇。他甚至把我送到東靈當成犧牲品,全然沒有顧惜過我的性命。如今他死了,我除了給他磕一個頭盡為人子女的本分,要說傷心還真沒有。」
顧述白聽到這裡安心了許多,「今夜便可攻下距離渭州最近的城池,明日大軍便要開拔。我原打算讓你留守渭州,如今……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想和你們去西咸城。」
昆羽揚便知他想把自己留下,忙道:「去西咸城,我的身份多多少少能安撫到百姓。玉扶不是最看重百姓的安危嗎?你不是也每到一處就嚴令將士不得襲擾百姓嗎?如果有我在,西昆公主的身份總能起到一些作用。」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從此西昆亦將升起戰火,連作為國都的西咸城都不例外。
那畢竟是她的母國,她的故土,如果一定要毀滅,她也想親手毀滅。
顧述白自然知道讓她一道去西咸城或許能有助益,只是擔心昆帝之死讓她對昆吾傷產生敵意,故而有些猶豫。
既然她都這樣說了,他便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好吧,那我就讓遲飛留守渭州城。昆吾傷會動用所有他能動用的勢力讓我們儘快到達西咸城,每拖延一日他就多一分危險,所以我們必須快馬加鞭。」
昆羽揚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這就下去準備。」
她將茶杯留在矮几上,顧述白看了一眼,裡頭一滴不剩,只余最後一絲熱氣逸出杯口,很快便消散不見。
夜色沉沉如水,卻一點兒也不安靜,遠處的刀劍爭鳴之聲令人心驚。
不知過了多久,噪音漸漸平息,凱旋的戰鼓之聲響起,打亂了夜空的繁星。
帳外有軍靴的腳步聲穩健快速而來,「大將軍,事成了!」
顧述白微微抬頭,抿了一口杯中的熱茶,淡淡道:「辛苦了,讓將士們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還要開拔。」
「是!」
腳步聲漸漸遠去,顧述白走到內室床邊,手朝燭火一指,用內力熄滅了燈火。
帳中頓時一片黑暗,他在黑暗中目視如晝,揭開棉被將劍放在枕下,和衣而眠。
------題外話------
昨天的答案揭曉……我就很驚訝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主角光環233玉扶都懷疑是昆吾傷了你們還猜昆帝,可急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