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 深夜回京
朔風如刀,大雪之中,一隊輕騎飛快朝京城方向趕去。
離年初一已過了五日,顧述白聽見京城中傳來的消息,當即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不顧一切趕回京城。
所幸台城的一應事宜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給顧溫卿和顧相,他足夠放心。
他和玉扶在台城幾乎朝夕相處,卻沒看出她腹中的胎兒還在。
那個原以為在御駕離京前就已經被放棄的胎兒,居然還在她腹中,而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點察覺都沒有,這是他此生最為懊悔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天樞天天給她熬那麼多葯。
一個沒有病的正常人,便是補藥也不該喝那麼多。
怪不得,怪不得玉扶只是看見白髮,就將長至膝下的頭髮一下子剪到不及腰際。
哪裡是為了好看,不過是擔心身體精氣不足難以供養胎兒罷了。
故而他這一路輕車簡從,日夜不歇,就想早一點回到京城看看玉扶,確認她安好才罷。
長生殿中,玉扶躺在榻上休息,鼻尖嗅到一股白梅寒香。
原來是瑤藍將庭中的白梅折下插了瓶,正抱著那支高高的紅瓶不知擺放在何處。
她低聲開口,「就放在那邊多寶格架下吧。」
瑤藍朝她看去,依言將紅瓶擺在離榻不遠的多寶格架下,玉扶稍稍調整了姿勢,讓自己的視線能夠完全看到那瓶白梅。
她嘴角翹起微微笑意。
瑤藍無奈道:「陛下想大公子了吧?為何不把他召回來呢?」
玉扶搖頭,「那怎麼行?戰事掃尾的任務不輕鬆,雪天路滑,這時候讓他回來多有麻煩。更何況……我這不是沒事嗎?」
瑤藍上前道:「還說呢,當時可把大家都嚇壞了。三公子還被侯爺罰在雪地里跪了兩個時辰,連黎小姐也陪著跪了一會兒。還有我,我……」
「你什麼?」
瑤藍面色古怪起來,不知是羞惱還是自責,「我被天太師好一頓教訓,說我跟在陛下身邊一輩子,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要不是我,三公子也不會護不住陛下……」
瑤藍知道自己有錯,她就是不喜歡天雲破來指責她。
偏偏天雲破就愛教訓她,一個朝中的太師和宮中的女官,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她憑什麼要受這個委屈?
心裡這樣想,她嘴上卻沒有反駁,還好玉扶沒事,否則她怕是要被天雲破指責一輩子了。
玉扶噗嗤一聲,笑得梨渦乍現,「三哥被罰的事我知道了,父親下手有分寸的,跪那兩個時辰對三哥來說不算什麼。我還聽說,父親對黎明兄妹二人很是喜歡,只怕黎兔和三哥的婚事很快就要提上日程了。」
「真的啊?」
瑤藍聽著替顧寒陌二人歡喜,「那太好了,我看黎小姐很喜歡三公子呢,為了他都肯在雪地里陪跪。想來侯爺也是看中這一點,才對他兄妹二人青眼有加吧?」
玉扶笑著看她一眼,「我怎麼覺得這一摔,倒給你們摔出姻緣來了。三哥和黎兔,你和……」
瑤藍立刻跳起來,「我沒有!我真沒有!」
說著臉紅紅地朝殿外跑去,玉扶不禁偷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她自然明白瑤藍的心思。
這沒有,多半就是有。
忽聽見殿外腳步聲傳來,憐碧引著顧酒歌和殷姬媱進殿,他們是來看望玉扶的。
玉扶想從榻上坐起,殷姬媱忙上前扶她,「你慢一些,月狐醫仙說了,你的身子還不能亂動。孩子雖然保住了,難免有些孱弱。」
玉扶朝她笑笑,慢慢坐起來,靠在柔軟的鵝羽枕頭上。
宮人識趣地搬來椅子放在榻邊,讓他夫婦二人坐下說話,又沏來上好的茶水,玉扶方道:「我沒事的。其實那天摔倒我就有種感覺,孩子不會有事。」
殷姬媱詫異道:「你是如何感覺到的?」
玉扶想也沒想,「我是在英烈陵摔倒的,滿天北璃將士的英靈在上,怎麼會讓我的孩子沒了呢?」
她這樣說,顧酒歌和殷姬媱頓時沉默起來。
好一會兒,顧酒歌道:「這件事三弟有護衛不力之責,父親罰他在雪地里跪著,還好你在父親面前說了話,他才沒繼續追究。」
玉扶得意地笑道:「與其說是因為我,不如說是因為黎兔。我看父親很滿意這個準兒媳婦,進宮來看望我的時候還打聽了他們兄妹。」
想到那天黎兔跑到顧府,不避嫌地陪著顧寒陌跪在雪地里,眾人心照不宣。
殷姬媱嘆了一口氣,「說到底幸好你腹中的孩子沒事,否則三弟可沒那麼容易逃脫罪責。這還事小,父親年事已高,憂思傷身才是大事。對了,大哥也從台城趕回來了,到時候有他照顧你,父親和我們才好安心。」
「他回來了?」
玉扶有些詫異,又有些歡喜,想了想才道:「只怕他連我還懷有身孕的事都不知道,聽見消息一定嚇壞了。是誰告訴他的?」
殷姬媱看向顧酒歌,顧酒歌忙道:「那天你從英烈陵被送回宮中,月狐和天樞立刻就為你醫治了。我們都等在長生殿外什麼也做不了,我當時就在想,如果孩子沒了你一定很傷心,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大哥才對。不過玉扶,孩子還在的事情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們呢?」
玉扶道:「御駕親征之前,我的確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醫者不自醫,何況連大師姐和二師兄都說我體力不濟,如果出征這個孩子難以保全。我知道大哥哥很想要這個孩子,可他什麼反對的話都沒說,反倒一直支持我。我當時便想,不為孩子,就算是為了大哥哥,我也要拼盡全力去保全這個孩子才是。」
「或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吧,下了這個決定之後,再看到戰場上慘烈的情況,反而比在京城耳聞之時更能穩得住。可我不知道這個孩子還能保多久,如果我告訴了他,到最後孩子還是沒保住,不是讓他空歡喜一場么?還有父親,我不想讓他再失望一次。」
玉扶的顧慮也有道理,顧酒歌這才明白她的苦心,他嘆了一口氣,「可你在台城的時候一個人支撐著,除了天樞我們誰也不知道,你受了太多苦。」
玉扶卻道:「這不算什麼,現在我和孩子不是都好好的嗎?戰事結束了,孩子也保住了,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她會心一笑,梨渦旋起,一臉知足的模樣。
顧酒歌二人亦為她高興,殷姬媱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腹中的孩子如此堅韌,一定是個大胖小子。」
這已經不是玉扶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了。
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腹部,歪了歪頭,「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是個姑娘。」
殷姬媱嚇了一跳,「這個也能自己感覺到嗎?」
她懷胎的時候,除了覺得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到後幾個月時常被元璋踢之外,別的就感覺不到了。
元璋踢她的力道不大,故而她之前也沒想到會一舉得男。
念及此處,她好奇道:「你是怎麼感覺到的?」
玉扶一臉神秘地看著她,眨眨眼睛,「大概是……心靈感應。」
初十,深夜之際輕騎到得城下,有人手持御賜金令入得京城。
據那夜值守的守城軍將士說,攝政王滿身風霜快馬而來,一身寒氣讓靠近他的人都忍不住打哆嗦,他自己卻毫無察覺。
入城之後快馬便朝宮門而去,深夜裡,長街上的馬蹄聲不斷迴響。
他幾乎是飛奔而入,長生殿院里點著燈台,殿中卻是一片幽暗,想來玉扶早就睡下了。
憐碧被守夜宮人喚醒,才發現顧述白回來了,歡喜地引捧著燭台朝寢殿去。
只見顧述白坐在黑暗中的床邊,看著床上正在熟睡的玉扶,久久沒有任何動作。
憐碧提燈上前,他忙擺手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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