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一場春雨(二更)
月狐的烏鴉嘴,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玉扶果然在大典上發作,幸好強撐著將儀典完成了,隨後立刻被送回長生殿生產。
滿朝文武在金殿等候,議論紛紛。
生個孩子就來,生完孩子她還來得了嗎?
這話太過驚悚了,眾臣都沒放在心上,他們不是在這裡等玉扶回來,而是等她平安生產的消息。
玉扶被放在產房的床上,面色微白,抓著月狐的衣袖道:「給我用麻沸散吧,一會兒我還要出去見人,不能消耗太多體力。」
月狐面露驚喜之色,「你真的敢用?你不怕嗎?」
玉扶搖搖頭,「我相信大師姐的醫術,來吧。」
月狐喜得不能自已,對於一個醫者而言,她自己創造出的某種治療方法或是藥物得到認可,這是她最開心的事。
顧述白在旁也沒有反駁。
早在之前玉扶就開玩笑地告訴他,等生產的時候要用月狐的法子,可那時只是開玩笑,誰也沒想到玉扶真的會在大典上發作,不得不用這種法子來生產。
瑤藍指揮著殿中宮人,好在產房早就布置好了,一應物品都是全的,月狐見顧述白還站在邊上,好奇道:「你不出去?」
顧述白搖搖頭,「我就在這裡。」
月狐輕哼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也沒強行趕他出去,只讓瑤藍去將麻沸散熬來。
一道輕盈的屏風隔開床榻,屏風裡除了玉扶只有瑤藍和兩個穩婆,月狐和顧述白站在屏風外,至於太醫們只能在長生殿外乾等著。
天樞聽見消息匆忙從宮外趕來,也被攔在殿外不許進去。
「讓大師姐在裡頭,你們也放心?」
憐碧被他這麼一問,有些猶豫,「可是大公子也在裡頭,應該沒事吧?」
聽見顧述白在,天樞這才稍稍放心,他是最穩妥的人,月狐要是有什麼不妥的舉動,他一定能及時阻止。
殿中,月狐指揮人將麻沸散送進去,一共三大碗,顧述白看著眉頭微蹙。
很快裡頭的動靜停了下來,月狐這才朝屏風裡走去,顧述白緊隨其後,看到玉扶已經閉上了眼睛。
月狐讓穩婆開始接生,同時自己在玉扶身上各處施針,催促她的經脈在不知不覺中發力。
顧述白見玉扶面色平穩,看起來一點生產的跡象都沒有,心急如焚。
這樣真的能把孩子生出來么?
……
不知過了多久,玉扶被孩子的哭聲吵醒,迷迷糊糊中看見顧述白抱著襁褓,正坐在她床前。
見她睜開眼睛,他忙將孩子放到她枕邊,讓玉扶側過頭便能看見。
「是個公主。」
他聲音里的歡喜暴露了本意,玉扶抿嘴一笑,心道我就知道你喜歡女兒。
別說他了,顧家上上下下都喜歡,要不顧宜怎麼能接受顧嬌嬌這個名字呢?
沒有真的女兒,用這個名字欺騙一下自己也好。
她道:「我睡了多久了?」
「剛剛半個時辰而已。」
她在祭台上已經發作,卻強忍著等儀典流程結束才離開,否則沒有這麼快。
玉扶微微頷首,用手撐著床榻便要起身,顧述白道:「你要做什麼?」
「前朝大人們還在等著,今日是初定新國號的日子,我就這麼丟下他們不管怎麼行?」
她讓諸位大人等著,說去去就來可不是空話。
她說罷便要起身,說來也怪,瞧她的面色一點為難之意都沒有,身體也只是比平時虛弱一點。
月狐也沒勸阻,只把一顆不知道什麼丹藥喂到她嘴裡,讓玉扶含著。
玉扶招手示意瑤藍,「替我更衣,梳妝。」
就在前朝大臣們等得腿酸之時,忽聽正殿外頭傳來動靜,明黃攆轎朝金殿而來,座上赫然是玉扶。
眾臣大跌眼鏡,便見攆轎一路抬進殿來,到金座之下才停,玉扶扶著瑤藍的手走了幾步,在御案后落座。
她她她……她真的生個孩子就回來了?
眾臣著急打探孩子的情況,顧述白代她道:「是公主,孩子很好,有勞諸位大人記掛。」
這是玉扶的嫡長女,大周的第一位公主啊!
她生在國號初定之際,祭天之時,這份與生俱來的光輝,幾乎不亞於玉扶剛出生就被預言為一統九州的君王那般。
眾臣齊齊拱手賀喜,「恭喜陛下,恭喜攝政王!」
玉扶微微一笑,上過口脂的唇掩過些許蒼白之色,反而更生明艷,「此乃大周之喜,預示天賜吉祥。為大周初立,也為公主誕生,朕決定大赦天下!無論原先北璃、東靈或是西昆的罪人,皆可得到恩赦。同樣,無論何地士子,不分男女皆可參與秋闈。若有貧困者皆可向地方州府申請救濟,朕為大周求才之心懇切,願普天皆知。」
「陛下仁厚,臣等為天下萬民,謝陛下隆恩!」
一場春雨播撒於天地間,九州大陸的各個角落,民生如雨後春筍般生機勃勃。
有山野貧寒書生跋山涉水,到地方縣衙尋求幫助,只要登記戶籍簽下一份文書之後,便可得到路費盤纏前往京城趕考。
有離京城千里之遙的女士子,懷揣滿腔報國的巾幗之志,三五成群互相幫扶,朝著京城方向趕來。
也有老婦老翁互相攙扶,站在衙門外頭巴巴朝里盼望,等著自家因過失或是被誣陷入獄的孩子放出來,而後一家相攜回家團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臨安城外的村莊,雨後青嫩的禾苗長高了一截。
田壟間,農家的孩兒坐在馬紮上讀書,田裡勞作的爺爺叔伯樂呵呵地聽著,時不時抬頭看著孩子笑。
頭上扎著小揪揪的男孩十分認真,儘管有些字他還讀不清楚,卻努力地通順讀下來。
另一家的田地,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穿著花布衣裳,眼巴巴地看著讀書的小男孩手裡的書。
男孩的爹見了,放下鋤頭朝隔壁田裡喊道:「他二叔,翠妞和我們家虎子差不多大,怎麼還不讓她讀書呀?」
隔壁田裡一個婦人應道:「嗐,女娃娃讀啥書?男娃娃讀了書將來考舉人,翠妞就算了吧!」
說話的婦人是翠妞的娘,翠妞聽見這話咬了咬嘴唇,不敢再看虎子讀書。
「說啥胡話?女娃娃怎麼不能讀書了?」
翠妞的爹呵斥了她娘一句,朝虎子爹笑道:「別聽她娘的,頭髮長見識短。現在不比從前了,朝廷里當大官的也有女子哩!」
說罷朝天一拱手,恭恭敬敬道:「咱們陛下不也是女子?女娃娃也該讀書。我預備這一茬田裡灌溉的事完了,就帶翠妞去城裡買書!」
虎子爹聽了咧嘴一笑,「正是這個道理。娃娃讀了書明事理,將來不像咱們面朝黃土背朝天,我聽娃娃念書都高興哩!」
大人們閑談著孩子讀書的事,只有虎子仍捧著書認真地念著,聲音在田壟上飄蕩得很遠,「幼而學,壯而行。上致君,下澤民……」
暖春未盡,顧寒陌和黎兔的婚期也到了,這一場婚儀可謂全城矚目。
首先是黎明給黎兔安排的嫁妝,黎家祖上是將門世家,後來又經商數代,不僅族人廣,族中基業也多。
他給黎兔的嫁妝,用十里紅妝來形容都嫌少了,其中還有許多房屋、田地、商鋪等無法抬進門的嫁妝。
顧寒陌雖知黎家基業深厚,卻不知深到這個地步,「你把這些都給兔兔做嫁妝了,你自己可還未娶妻。」
他好意提醒黎明,黎明卻滿不在乎,「好男兒何須靠祖宗家業來娶妻?更何況從此以後我和顧府是姻親了,還愁沒有大家小姐願意嫁給我嗎?」
他嘴上說著玩笑話,很快又正色道:「不容易,實在不容易。從前我就在想,只要你肯娶兔兔,別說這些身外之物了,就算把我自己都給你我也肯干!」
「打住!」
顧寒陌朝後退了三步,上下打量他,「你自己就不必了,給我我也不要。」
到大婚這日,玉扶不但賞賜了厚禮,還和顧述白親自到顧府參加,這可是前所未聞之事。
自來臣子成婚,若得御賜之物已是天大的榮光,哪有為君者親自前來道賀的?
可對玉扶而言,顧寒陌不是臣子,而是自己的兄長。
這日的喜宴可想而知有多麼熱鬧,熱鬧到顧府偌大的廳堂都擺不下酒席了,不得不擺到庭院中。
最後發現連庭院都擺不完,竟在府門前搭起了長蓬,讓那些沒有位置可坐的人坐下,這才不失禮儀。
顧府眾人忙得不可開交,玉扶這邊自然要好生接待,還有那麼多客人,只得讓顧酒歌他們分開到各處接待客人。
顧懷疆在正房躲清閑,「好在我年事已高,不出去也不會被指責無禮。誰能想到今日竟有這麼多客人來?」
玉扶和顧述白陪他躲清閑,「一會兒拜父母高堂的時候父親再出去吧,省得人多被擠著。」
顧懷疆點點頭,「你們都出宮了,華裳在宮中可有妥帖之人照顧?」
華裳便是他二人的女兒,一出生便封了金陵為封邑,人稱金陵公主。
「父親放心吧,瑤藍如今也歷練老成了,何況還有憐碧在,她向來是最細心的。」
玉扶說著,不禁笑道:「上次父親送來的暖玉,華裳很喜歡。如今日日給她用紅絲絛掛在床邊,她總喜歡盯著看。」
顧懷疆一聽便笑了,「她喜歡就好。暖玉是難得的罕物,待她大一些會走路了,冬日將其佩在身上比手爐更好用。」
正說著話,齊舟忙忙地從外頭趕進來,「陛下,侯爺,大公子,三夫人已經迎進門了,該出去了。」
三人這才從座中起身,朝前頭走去。
一片熱鬧之後,顧溫卿好不容易招呼完客人,忙躲到後院去休息。
這裡玉膳樓的廚子們正在備膳,顧府的下人也都在幫忙,前頭的客人不會到這裡來。
他隨意在廊下坐了,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回頭才發現是玉官。
他提起的心終於放下,「是你啊,也不出個聲。」
玉官抿著嘴笑,「你是怕你的兄嫂見了,催你去前頭招待客人吧?放心,這裡沒人,你休息一會兒吧。」
顧溫卿朝他一笑,舒舒服服地靠在廊柱上,「對了,今日三哥的婚宴還要多謝你。沒想到客人比想象中多了那麼多,你居然還能應付得過來,實在佩服。」
玉官道:「這不難。我聽說陛下會來的時候就想到了,朝中官員和世家權貴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拍馬屁機會,一定一窩蜂都來。三公子的婚宴是大事,寧可多準備著,也不能備少了讓顧府鬧笑話。」
這番話說得甚有道理,顧溫卿微微頷首,「多虧你想得周到。」
玉官向來心細如髮,顧溫卿自問自己已經算得上是細心之人,跟玉官相比還是差遠了。
玉官只是笑了笑,「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嗯?你說什麼?」
玉官頓了頓,看著他清亮的眸子,放棄了原本打算說的話,「我是說,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報答你。當然,也是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要是沒有顧家,沒有陛下,我恐怕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戲班子里受人欺凌呢。」
顧溫卿一笑,待要開口,忽見兩個桌子腿高的小娃娃朝後院跑來。
他立刻起身,「那不是寧安、寧平么?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裡亂成一團,要是傷著哪裡可怎麼好?」
說罷就要趕上前阻止,玉官輕輕一拉他衣袖,「你仔細看。」
顧溫卿正不解,仔細一看,兩個小娃娃後頭不遠處跟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目光一直落在孩子身上,時刻防備他們受傷。
他忍不住笑道:「那不是林軒嗎?他也夠痴的,羽揚一直不肯接受他,他也不知道去找羽揚。成日得空就只知道在顧府,默默地守著寧安和寧平。」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玉官念誦這這句詩,顧溫卿只覺得他今日有些古怪,又說不上是何處古怪,自己心裡暗自納悶。
忽見昆羽揚也從前頭過來了,似乎是來找寧安和寧平的。
她聽下人說寧安和寧平朝後廚來了,擔心他們倆頑皮受傷,不想追過來之後,看見了熟悉的背影。
男子的背脊挺拔,高大,一直跟在兩個孩子的背後。
昆羽揚一看便知是誰,那是和她日日夜夜並肩作戰的人,那是曾將她從敵人的陷阱中救出來的人。
那是個愛慕她許久卻不懂得表達的人,那是個用盡各種笨辦法來討好她,最後選擇默默跟著她的兩個孩子充當保護神的辦法。
這個辦法還真夠笨的。
若不是她恰巧追來看見,他就打算這麼默默跟著寧安、寧平,保護他們一輩子么?
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忽見寧平咯咯笑著朝前跑去,一面回頭朝寧安做鬼臉,「哥哥快來追我呀,追不到我就不還給你小風車了!」
寧平還是那麼淘氣,喜歡欺負哥哥。
昆羽揚正要上前教導他,忽見廚房裡有人端著菜盤子匆匆忙忙地走出來,眼看就要撞到寧平身上,她頓時睜大了眼睛朝前奔去!
就在此時,林軒飛身而起朝寧平撲去,將他護在懷中,自己身上卻被熱菜潑滿,白色的熱氣氤氳而起。
而小小的寧平被他護在身下,身上乾乾淨淨一點菜湯都沒濺到。
昆羽揚飛快將孩子拉起,又給他身上擦拭,「你怎麼樣?燙到沒有?」
她的手碰到他衣服上的湯水,燙得縮回手,「怎麼會這麼燙?快快,快把外衣脫下來!」
端菜的下人嚇得手足無措,「將軍莫怪,實在是客人太多忙著出菜,這才沒注意到人,還請二位將軍恕罪!」
林軒傻傻地任由昆羽揚給他脫下外衣,朝那下人笑道:「沒事,我不怪你,該謝謝你才是。」
昆羽揚聽見這話,面色微紅,手裡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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