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我就不過去了
老劍條一現,那道身影籠罩在萬丈仙光之中,兩字悠悠落下,天地之間,帝音激蕩。
「在的!」
兩字一出,三路人馬心思各異。
那雲空之上的佛陀,目光一滯,蓮台已逝,眨眼化為一道佛光,落地,低眉,看不清神色,唯有一聲敬重有加的稱呼傳來。
「弟子見過聖師!」
這一聲弟子,側面上,儼然是道出了些什麼。
縱然萬般不解,縱然意想不到,縱然這前輩大能有「逆道護短」嫌疑,但……
師者不可說吶!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佛門也好,道家也罷,越是地位高不可企的尊者,就越是有護短的「謬舉」,真要說起來,若是他出了些「差錯」,恐怕那地藏菩薩也未必能坐得住……
那身影御劍而來,於兩萬大軍之前落地,不過是二十多年紀的青年模樣,雖是神魂狀態,強大的存在感,卻是無人可忽視,那透體而出的萬丈仙光,就是一個佐證。
天地間,驀地,起了清鳴聲,哪怕是兩萬大軍隊伍最後頭之人,也是清晰可聞,難免是會生出遐思、討論。
「發生了什麼?這是仙兵引發了天地異動?真是霸氣啊!不愧是我大炎護朝仙士!」
「應該是沒錯了…身為大炎王朝的一員,不是我等驕傲自負,實在是因為我大炎王朝人才濟濟,莫說不過是區區一個散修年輕人,就是那些個大宗門,像是劍尊宗還有龍象門那些,整個宗門上下,能出一個築基境的大能,已經是要燒高香,哪裡是我大炎王朝的對手,依我看,我大炎必將綿延萬世,獨尊天門!」
「好像不對勁…就是對付一個有點天賦勢力的散修人士,犯得著出這等仙兵?難不成前頭情況有變?」
後頭的討論,礙於視線上的遮擋,不得「要害」,前頭那些兩萬大軍中地位非凡者,也是開始坐不住了。
無論是那「秦種秋」以及他那位大炎國舅,還是那十幾個築基國士和溫將軍等人,全然是面色凝重,當下多數人是猜到了什麼,卻是不敢相信,或者說是仍抱有一絲僥倖,也因此,生出了角力和分歧。
這柄老劍條,以及這道青年模樣的神魂,乃是破靈氣長城而出,肯定不是什麼普通角色,興許是與昔日那位真君人物有所淵源,只不過,非真身這一點,也是兩萬大軍那些個首領人物遲遲沒有做出表態的關鍵所在。
至少在那「秦種秋」看來,再如何強大,即便是到了天門洞天修為的極限,好比是金丹真君境界,兩萬大軍出征,也並非沒有點機會,且陣中還有十餘築基級別的國士壓陣,更重要的一點,此人不過是神魂狀態,也就是說,最起碼也是對半開的局面。
當然,這些個判斷,全然是出自那秦種秋之心思。
「世子殿下,好像是那位天君許九皇!須得謹慎行事,必要時候,末將希望世子以大局為重!」
那三千金甲鐵騎的真正統領,甚至可以不用看世子臉色的溫將軍,終於是凝目開口,面沉若水。
這話可謂是敬重與施壓兼具,敬你,是因為你是大炎世子的身份,施壓,是因為一旦有閃失,三千金甲也好,兩萬大炎大軍也罷,很有可能死傷無數,身為大炎國將,自然是不希望看到這般局面。
「溫將軍,我聽說那一日那仙神人物飛升,我父皇都曾跪地目送?倒是霸氣!可此一時彼一時,非我秦種秋自負,如今我已踏入築基一境,對於修為戰力上的判斷,也算是拿得出手…他若是真身出現,興許我現在跪地臣服也是心甘情願,可溫將軍你也看到了,不過是一神魂罷了,如果我沒猜錯,溫將軍你雖是沒說出來,但有一點想必你也不能否認……」
秦種秋說話的間隙,那青年神魂已至老道與那站立都困難的少年跟前。
「哪一點?」溫將軍皺眉問道。
「溫將軍,你身為國將,且常年駐守魔侯所在的區域,大大小小的血戰,可謂數不勝數,且不說兩軍對壘的戰策計謀,只說對戰力的判斷,我想,整個大炎,乃至整個天門,無人出你之右!我只問你一點,對方即便真是真君大能,但是以神魂狀態出現,我方手握兩萬大軍,十餘築基國士助力,你我也皆是築基修為,這種前提下,真不可一戰?!」
「可戰!」那溫將軍猜不透世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索性是痛快回答。
秦種秋頜首,微笑。
他無須留意溫將軍的臉色,也是知道對方作何心思。
自然是希望他秦種秋以大局為重,哪怕對方不過是一具神魂,真正令此悍將心驚膽顫的,當然是這具神魂的真身……
可這一點上,此世子卻是持不同想法。
一來,曾經那位天君人物壓的整個天門洞天透不過氣,可那時候他仍是處於「皮相」時期,根本是沒有感受到什麼實質性的震怖,二來,兩萬大軍面對一具神魂,真要讓他這位率軍統帥下馬伏拜,還真是放不下這份顏面。
「溫將軍,你放心,我未必有交戰的心思,卻也不會當著兩萬大炎將士的面,折我大炎的腰!再者說了,昔日我大炎答應此人的條件,不過是不入侵那九州大陸,目前來看,我等並未失信!」
這話一落,那溫將軍面色緩和幾分,不禁頜首,不出聲,但從神色上看,儼然是有幾分贊同此說辭的心思。
就目前的形勢來看,似乎也只能是這般行事了。
「在下大炎秦種秋,無意打擾到天君,不知……」
「聒噪!」
那青年神魂輕喝一聲,根本是無視了這什麼自我感覺良好的大炎世子。
「秦種秋?你瞞得了這整個天門,還能瞞得了我許九皇?本來這是你秦家的內事,我沒必要多管,只不過,你那哥哥秦種秋,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人……」
「秦種秋」面色一變,眼底閃過一絲冷冽,「天君,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青年神魂搖搖頭,懶得再多看一眼這大炎世子,手持那柄實體的老劍條,再一看那面目全非嚴重受傷的許雲,卻是歉意一笑。
「青穹,還好還好,為師要是感應再慢了一拍,恐怕真就再見不到你了…嗯,這樣也好,人各有命,種秋雖然是不在這天門了,但我相信他肯定知道我會幫他討回公道。」
老師這話一落,許雲自然是猜到了什麼,五百年心境如斯,無須多加解釋。
而對面那兩萬大軍前頭的金甲悍將,顯然也是聽出了點端倪,不禁皺眉打量起身旁的那位「秦種秋」,心思開始千迴百轉。
這話若是其它人說出來,在大炎王朝,可得是問斬的大罪,偏偏此人不是別人,是許九皇!
「世子,天君這話究竟何意,你若是問心無愧,總得有個說法……」溫將軍終於還是問出口。
卻見那秦種秋眉眼柔和,眼底卻是閃過冷如冰窟的寒芒。
他本就覺得真要開戰,牌面上未必落下風,如今自己的死穴還被這具神魂觸及,這,就大不一樣了。
「溫將軍,你太讓我失望了!不過是一具神魂,如此低級的胡謅,你竟當真?!無非是想擾亂我大炎軍心罷了!」
秦種秋煞有其事!
秦種秋身旁那位國舅,察言觀色,當下面色狂變,大喝一聲:「眾將聽令,種秋身為大炎世子,如今又是為國出征,此人如此羞辱世子,等同於羞辱我大炎王朝,若是再無動於衷,今後大炎還談何天威?還談何立足天門?難道我大炎兩萬將士,就可眼睜睜看著世子受辱而無動於衷?若是不然,當戰此魂,雪此羞辱,揚我大炎天威!」
這話極具煽動性!
秦種秋頜首,手臂一揚,拳頭緊握,不管是因為私心還是其它,至少眼下跟自己那位舅舅的配合,可謂是完美,便是那溫將軍也是不好再多說些什麼,真要說起來,功高蓋主也不是什麼好事。
「溫將軍,你是何說法?」秦種秋再問。
而此時,兩萬大軍的情緒已經被調動,軍心一旦不受擾亂,哪怕是面對真身,都未必會怯戰,此前那天君人物碾壓天門洞天,很多方面,是因為諸多掌舵人早早聞風喪膽,失去了戰鬥意志。
「國舅公說的有理,辱世子,等同辱我大炎!世子,你為最高統帥,便由你下令吧,戰與否,我三千金甲聽命於你!」
這話落下,方圓百里,氣吞雲天,隨著那世子的手臂高高揚起,兩萬大軍的頂頭雲空,赫然是出現了雲隙,雖未達飛升一境意境,卻已具備飛升一境力量氣息。
三千金甲,一萬大炎黑甲,數千修真宗門子弟才俊,外加十餘築基國士,這波勢力全部凝聚起來,悍然出擊,顯然是達到了堪稱毀滅的級別。
要知道,方才老道神魂和許雲的戰鬥,頂多也就是小打小鬧,殺的是很痛快,可真要說起來,人這兩萬大軍根本沒有實質性的出擊。
「殺!」
萬軍齊喝,真正的聲震雲天,天穹之上,天隙再壯!
這已經不能用金戈鐵馬衝鋒陷陣來形容,這種級別的殺勢,若是出現在地球,便是三百萬噸乃至五百萬噸級別的核爆,都未必能蕩平,而再往上的核爆,一旦使用,眨眼間,一個省一個島,廢了多長時間,將會成為廢墟,而饒是如此,也未必能壓制下這天門兩萬大軍。
當然,這還得是算上天道壓制的情況下,若是不然,這兩萬大軍,可以說是直接斬滅整個地球,沒有絲毫的僥倖。
而此時,三千金甲長槍高高揚臂,無數弓弩利矢蓄勢,大軍最後頭,上千仙獸飛空,大大小小,吞雲吐霧,金鱗盪氣者,口吐冰火者,獸鱗化刃者,每一個呼吸的調整,都是無上的殺機。
更有狂霸無匹的神兵仙兵御空,乃出自十數築基國士之手,有劍陣遮空,綿延千丈,有仙蟠招展,所過之處,虛空盡成刃海,最奪人眼球的,是一軸仙卷展開,橫鋪虛空,那浩瀚仙氣如潮翻湧,巔峰之處,似乎是凌立一道身影,騎鶴,背劍,好不瀟洒。
這一次,莫說老道神魂,便是那佛陀也是雙掌合十,不再是悠然自得。
那青年神魂許九皇,卻是一臉風輕雲淡。
「青穹,我就不過去了。」
他指了指靈氣長城的那頭,靜默站著,手中握著那柄老劍條,這一刻,不知為何,他所在的空間,連空氣似乎都散發著寂寞和隱忍……
那頭,赫然是九州大陸,那裡,是他的母國,有他喜歡的少女,有他的至親好友,有與他並肩戰鬥過的兄弟友人,有他充滿回憶的故地……
數年過去,拾不起的是一地回憶枯葉,記得住的,又何止是那些紅顏,回不去的,是那仙凡滄桑,唯有這滿腔熱血,塵封於這靈氣長城數年,今朝卻是可釋放釋放了。
「我就不過去了」,這句話裡頭的滄桑無奈,哪怕是許青穹這個五百年的老怪物,一時間,都是不能理解。
「老師,你……」
沒有回頭,沒有迴音,他,不過是一承載著真身記憶的神魂,那種徒嘆奈何和長長思念,卻是比起真身,沒有絲毫的減緩。
近在咫尺,卻是遠在天邊!
數年!
他何嘗不想破了這靈氣長城,回去那舊地,回去那最後分別的校園,見見那張紅顏……
「老師,你不隨我回華國么?」許雲再問。
前頭那青年神魂許九皇,面上浮現一絲笑意。
這抹笑意,包含了太多情感。
「不要跟為師一樣留下遺憾,去吧……」
話落,那青年神魂出劍,那柄老劍條一揮,天地間,嘯雲道道,通天。
天幕生!
那青年直接走入天幕,沒入前,回頭跟許青穹揮手作別,轉眼間,天地無聲。
一切彷彿戛然而止一般,天地怎會無聲,不過是因為眼前的天幕,將少年等人與那兩萬大軍直接隔絕開罷了。
這一神通,又怎是金丹真君可為……
少年靜默。
老道神魂裊裊。
佛陀低眉。
天幕的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那許九皇最後的揮手作別,不知為何,令人心酸……
「老師,在嗎?」
少年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望著這遮天天幕,心中默念了無數遍。
這一次,沒有任何回應……
而靈氣長城坍塌的那頭,法陣空間漸漸消散,不知何時,已經是豁然開朗一片,可見山巒起伏,可見另一片屬於華國的藍天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