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大學生就是愛幻想啊
有人小聲說:「哼,說不定,她是靠那個才當上書記的呢。」
「是不是修路的錢,都被他們貪污去了?」
雷鵬飛再也聽不下去,呼地站起來,對著車廂里的人說:「大家不要瞎議論,冤枉人好不好?這不關郭書記的事。郭書記是前桃村支部書記,但她當了不到一年。在一年時間裡,為這條路的事,她一直在向上反映,但上面沒錢修路。今天,她就是去鄉里遞交修路申請的。另外,村裡已經在想辦法了,如果上面再沒錢,村裡準備自己籌資修路。」
郭小茹聽了雷鵬飛的話,鬱結的心情開朗起來。這個小夥子很懂事,幫我解圍外,還能將功勞算在我頭上。她抬起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越發喜歡這個弟弟一般的助理了。
「哦,是這樣。」有人馬上打招呼說,「郭書記,不好意思,我們不了解情況。」
剛才罵人的黑臉男人說:「我為什麼氣憤?因為我的摩托車在這個路段摔過跤。前年吧,我跌斷了兩根肋骨,化了好幾萬元的醫療費,你說氣人不氣人?」
郭小茹感到很內疚,站起來對著大家說:「各位老鄉,不好意思,我們也為這段路感到汗顏,為這條路給你們帶來的不便和災禍感到內疚,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請你們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再給你們一年時間怎麼樣?」黑臉男人喊。
郭小茹不敢表態,去看雷鵬飛。雷鵬飛胸有成竹地沖她點點頭,她才大膽回答說:「我們爭取在一年時間裡,修好這段路。」
車子里發現幾聲鼓掌聲。這是一種鼓勵,一種催促,也是一種壓力,郭小茹渴望修路的心情更加迫切起來。
十點多鐘到達楊樹鄉鄉政府。鄉政府所在地在一片地勢較為平坦的山腳平原上,不是很大。馬路兩旁分別砌著一排高低不平的樓房,最高的也就五六層。樓房的底層是一些商鋪,上面都是住房。這就是鄉鎮的街道,太簡陋了。
他們在鎮上找了一個列印店,雷鵬飛拿出U盤,把修路報告列印出來。郭小茹從包里拿出村裡的公章,在上面蓋上章,出來朝鄉政府走去。
鄉政府在鎮的西側,有個用磚牆砌起來的院子,院門兩側掛著兩塊木牌,一塊是鄉黨委的,一塊是鄉政府的。院門進去有條寬闊的水泥路,水泥路的盡頭是一幢局部五層的辦公樓。辦公樓矮小,灰舊,有些寒酸。
郭小茹帶著雷鵬飛從鄉政府大門走進去,熟門熟路地走進辦公樓,再走上二樓,往最東頭的鄉長辦公室走去。修路的事歸政府管,所以他們去找鄉長。
還算乾淨的鄉長辦公室里,頓著一張不大不小的辦公桌。辦公桌前,坐著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郭小茹一臉端莊地走進去,不卑不亢地說:「武鄉長,你好。」
武鄉長見是她,連忙站起來,熱情地說:「哦,是小郭書記,請坐。」他看著跟在後面的雷鵬飛,疑惑地問:「他是?」
郭小茹說:「他是上面派到我們村的大學生村官,叫雷鵬飛,剛來。」
雷鵬飛彬彬有禮地上前說:「武鄉長好。」
武鄉長跟他握手:「小雷同志,小郭書記,坐坐。」
武鄉長把他們讓到會客區里,就去給他們泡茶。雷鵬飛第一次真正走進政府機關,鄉政府是最基層的政府機關,但大學畢業不久的雷鵬飛還是感到有些神秘,顯得有些拘謹。他的職務是村支書助理,他的頂頭上司是郭小茹,上上司應該是鄉黨委書記。鄉長是他間接的上上司,但他還是挺直上身,恭恭敬敬地坐在三人沙發的邊上,靜靜地看著武鄉長,等待郭小茹說話。
他想從神情舉止上判斷一下武鄉長的人品和作風。武鄉長中等身材,四方臉,五官端正。跟一般鄉鎮幹部沒什麼兩樣,士氣中有幹部的氣質。就是頭部有些禿頂,中間像燈泡一樣發亮。再加上他一雙銳亮的眼睛,就顯得有些精明和狡黠。
「小郭書記,今天來鄉里,有什麼事嗎?」武鄉長給他們分別泡了茶,端過來,放在他們面前,一本正經地問。
他四十多歲年紀,看上去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郭小茹是鄉里最年輕的村支部書記,所以大家都叫他小郭書記。
「武鄉長,還是為了我們村前那段山路的事。」郭小茹端坐在三人沙發上,一臉嚴肅說,「我來反映過多次,也申請過幾次。再不修,老百姓怨聲載道,都快把我們罵死了。剛才在車上,我就被一車旅客罵得抬不起頭來。」
武鄉長微皺眉頭,靜靜地聽著。
「雷助理,你把報告交給武鄉長。」郭小茹轉過頭對雷鵬飛說。雷鵬飛從包里拿出報告,遞給武鄉長,有些怯生生地說:「武鄉長,前桃村前面的那段山路,實在是太差了。我到村裡報到的那天,公交車顛得差點翻掉。」
武鄉長接過報告,匆匆看了一下,說:「報告寫得有水平,是誰寫的?」郭小茹說:「雷助理寫的。」武鄉長說:「不虧是大學生啊,可是,現實與課本的差距很大,有時還很殘酷呢。」
雷鵬飛看著他,不說話。郭小茹迫切地說:「武鄉長,幫我們想想辦法吧,哪怕解決一部分資金也行。全鄉就我們兩個村,沒解決出路的問題。」
武鄉長問:「解決部分資金,多少呢?」
郭小茹轉臉去看雷鵬飛,雷鵬飛說:「如果按照一級公路的標準,我們村前六公里路,大概需要3000萬。鄉里幫我們解決一半,我們村裡自己想法一半。」
「什麼?」武鄉長叫武寶民。武寶民睜大眼睛,以為聽錯了,「3000萬?鄉里一半,村裡一半?哈哈哈。」武寶民開心地笑起來,「大學生就是愛想像啊。3000萬,什麼概念?你知道嗎?我們鄉兩年的財政收入,全部給你們都不夠啊。」
郭小茹和雷鵬飛都笑不出來。郭小茹問:「那鄉里,能給我們解決多少呢?」
「鄉里連民辦教師的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哪裡還有錢修路?」武寶民攤著手說,「我們鄉里也是向縣裡打報告要的,前面打過幾次,一直沒有批下來。就是批下來,估計也不會超過50萬。」
「50萬?」雷鵬飛驚訝地說,「那是杯水車薪,根本修不起來的。」
武寶民一臉無奈地說:「小雷同志,我們鄉里不是不肯修,而是沒錢修啊。有錢,誰不想把路修得好好的,我們當領導的臉上也有光啊。唉,說到錢,我這個鄉長心裡就糾結,就一籌莫展啊。」
雷鵬飛與郭小茹面面相覷。武寶民站起來,一副要送客的神情:「這件事,唯一的辦法,只有你們自己去縣裡跑跑關係,爭取爭取了。」
郭小茹滿臉愁容地站起來,心想我們村裡哪有錢跑關係啊?不要說請客送禮搞關係了,連跑路的盤纏也沒有呢。她站在那裡,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雷鵬飛還是坐在沙發上,不肯站起來。我還沒把話說完呢,怎麼就要趕我們走?他不緊不慢地說:「武鄉長,我們村有6戶特困戶,都是貧病交加,有病看不起,孩子考上了學校沒錢上,急需救助,鄉里有扶貧幫困資金嗎?」
「沒有。」武寶民淡淡地說,一副要往門口送他們的神態。
雷鵬飛還是不緊不慢地說:「還有,武鄉長,鄉里能不能先給特困戶支點錢看病?」
「不能。」武寶民還是淡淡地說,「只能先去醫院看病,然後憑病歷和發票去縣合作醫療機構報銷,」
雷鵬飛看似平靜地坐在那裡,心裡卻急得什麼似的,聲音就不覺高了起來,說的話也有些沖:「那沒錢的病人,不就要活活拖死嗎?」
武寶民怪怪地看著他,依然淡淡地說:「那也沒有辦法,這是制度。」
「這是什麼制度啊?」雷鵬飛猛地站起來,有些生氣地說,「我就搞不懂了,國家不是在搞精準扶貧,實事扶貧嗎?這麼困難的人家不扶,精準在哪裡?我們又做了哪些實事呢?」
武寶民愣住了。他不認識一般打量著雷鵬飛,嘿地淡笑一聲,說:「小雷同志,你的脾氣不小啊。」然後臉一拉,厲聲說:「你這是在責問誰?我難道不想精準扶貧嗎?你不要以為只有你們這些大學生有良知,有為民辦事的思想,而我們幹部都是吃乾飯的,都是只顧自己開心,不顧老百姓死活的貪官。不,不是的,我們也一直在努力,想讓老百姓的日子好起來。可是我們基礎差,底子薄,沒有財政收入,沒有錢,光想有用嗎?」
「沒有錢,沒有錢,我們政府不能用『沒有錢』三個字,來推卸責任。」雷鵬飛不管不顧地說,「沒有錢,就不能想辦法賺錢嗎?沒有錢,什麼事也不辦,還要我們這些幹部幹什麼?」
武寶民驚呆了,臉變得十分難看。辦公室里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