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洛陽城中逢舊友
靖新十八年,二月。
任朝陶已有半個月不曾見過公孫舜,也斷了與他的書信往來。她托夏與賢轉告公孫舜,告知他,她的父皇已經發現端倪,他們今後便不要再聯係了。
公孫舜本就擔心他的存在會讓她的父皇遷怒於她,如今這般,自是會選擇在風口浪尖先避開風險,之後再重新想辦法。
任朝陶不久前已經到達偃師城公主府,打算重新整頓自己的府邸之後再前往江南行省。她向人打聽到,洛偃山莊便在洛陽城郊,距離偃師城不遠。但也隻是打聽過便不再提起,日日待在公主府準備南下的物什,明明就近在咫尺的兩人,如今竟是仿佛相隔了千萬裏一般。
“小陶兒?”
這一日任朝陶接到龍途的邀請,請她來洛陽一聚。
誰知剛剛踏入洛陽城最為知名的酒館“醉鄉裏”,隻感到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猛地抓住那人的手臂,正準備將他向前摔去,卻是自己先失去了重心,一個不穩就向後摔了過去。
她忽地運氣騰空,雖說身形有點不穩,但卻免去了在眾人麵前摔個狗啃泥的狼狽。
這才看清雙手抱著劍,一頭白發的皇甫越和他身邊一身青色衣裝的獨孤守商。
她這才穩穩地落在地上,露出驚喜的笑容道:“大師兄!獨孤姑娘!”
話音未落,便感到皇甫越猛地敲了她的腦門一下,道:“竟還想襲擊你師兄,真是膽肥了。”
數月未見,皇甫越還是老樣子,一頭白發束在玉環之中,隨風而起,與白發年齡不符的臉龐上,永遠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看透了身邊所有的人。一身凜然之氣撲麵而來,總不像是江湖中人,而是官府之中的青天老爺。而獨孤姑娘,任朝陶仔細打量著獨孤守商,似乎清瘦了些,想來是練武太過辛苦。隻見她身著崇胤宮正式弟子的青色服裝,比之她平素所穿的歇安族傳統服飾,竟是別有一番風味。
隻見任朝陶揉了揉額頭,笑道:“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怎麽,你難道不曾報名參賽麽?”皇甫越聞言不由露出了吃驚的神色,道:“每兩年都會在洛陽舉辦的論藝大賽,是江湖中僅次於中原武林大會的盛會。四大門派、四大世家以及其他各門各派、各路大俠均會參加,洛陽城中的達官顯貴也會應邀出席。”
“雖然武林大會的資曆更老,但評選的隻是個人武功的排行。而新興的論藝大賽則是以門派的排行為主,而且規定,各門派隻能選擇一項自己最擅長的武器,不得多選。不過即便如此,也有許多無門派之人願意來參與,增長體驗與見識。”
任朝陶聞言,先是點了點頭,爾後卻又想到:“如此,豈不是對少林與崇胤宮很不利?”
四大門派中,少林崇尚拳力,甚少用及武器。而崇胤宮雖然擅長劍法與暗器,但是二選一的話,必然還是會選更為正派的劍術,但畢竟不及以劍術為長的華山派。
“所以這些年來,崇胤宮的皇甫劍法一直排在論藝大賽榜單的第二名。”皇甫越說著,不免輕哼了一聲,道:“不過說起來,倒是不知洛偃山莊會選劍法還是槍法?”
聽見皇甫越忽地提起洛偃山莊,任朝陶倒還不曾反應,反而是獨孤守商抬起眼,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看向她,似是想說什麽,卻又不曾開口。
“若是選劍法,那我定要與君莊主好好切磋,領教一番他的萬氏驅魔劍。”
皇甫越說著,抬眼看向任朝陶,笑道:“小陶兒,你雖然淡出武林,但也該聽說了那洛偃山莊吧?”
“與任姑娘的封號是一樣的名字。”
獨孤守商此時終於開了口,她笑著看向任朝陶,輕聲道:“說起來,任姑娘應該也會受到邀請出席此次大賽才對。”
“到時候可以見見那位君莊主。”
任朝陶有些驚訝地看向獨孤守商,她似乎話中有話,但卻並不明顯。難道她認出了君盡觴便是公孫舜?任朝陶這樣想著,隻覺得並非不可能。獨孤姑娘傾心公孫舜很久,也很熟悉他的各種習慣,就算他帶著那奇怪的麵具也定然能認得出來。
“也是,洛陽城及附近城鎮的達官顯貴們都會收到邀請函,小陶兒如今,也的確不能輕易參賽。”皇甫越說著,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道:“不過話說回來,小陶兒就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酒樓裏,身邊也沒有人跟著麽?”
任朝陶聳了聳肩,狀似不在意道:“有人跟著我呢,隻是不知道在哪兒而已。”
見皇甫越與獨孤守商麵麵相覷,任朝陶這才哈哈一笑,伸手攬過他們兩人道:“走啦走啦,難得相聚,我請你們喝一杯。”
就在這時,任朝陶忽地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觴,那不是崇胤宮的皇甫越公子麽?”
任朝陶順著聲音回過頭去,正好對上萬映蘿也看過來的目光。萬映蘿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正欲發作,卻考慮到公孫舜還在她身邊,於是隻是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冷哼道:“怎麽哪哪兒都有她。”
而皇甫越與獨孤守商也在此時回過頭來,本欲來向公孫舜與萬映蘿二人問好,可當他們看清公孫舜未帶麵具的那張臉時,卻是都頓住了腳步。
皇甫越雖然吃驚,但到底是老江湖了,並不形於色,他隻是微微挑起了眉,正欲帶著笑容走向公孫舜,卻被獨孤守商攔住了去路。
隻見獨孤守商一臉發自內心的淡然,並不是像皇甫越一般加以克製,果然是早就猜到了君盡觴的身份。
“君公子,別來無恙了。”
獨孤守商攔住皇甫越,自己則向著公孫舜走了過去,她刻意加重了那個“君”字,麵上雖帶著笑容,但卻比她不笑時更加冷若冰霜。任朝陶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身旁的皇甫越則看向任朝陶,見她並無過於激動的反應,不由覺得有些蹊蹺。正欲開口詢問她,卻聽見公孫舜笑道:“獨孤姑娘,許久不見了。”
獨孤守商依然帶著那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看著公孫舜道:“君公子,不該對此做些解釋麽?”
“君公子當日生死未卜,引得眾位友人掛念多時。如今既然已經脫險,為何不向大家說明?”獨孤守商說著,聲音之中所透露出的氣憤已經難以掩飾。
“就算我們是不值得君公子特意報平安之人,那麽任姑娘呢?!”
“君公子重歸江湖後身邊一直跟著萬姑娘,不應該向任姑娘好好解釋一番麽?!”
任朝陶聞言不由一驚,她怎麽就忘了,獨孤姑娘一向是個把自己所在意的人放在心頭首位之人,此情此景,依獨孤姑娘的性格,如何也忍不了。她急忙走至獨孤守商身邊拉住愈來愈氣憤的她,開口道:“獨孤姑娘,並非如你所想那般。”
“我,我一直是知道的。”
“對不起,師兄,獨孤姑娘,我一直瞞著你們。”任朝陶有些抱歉地低下頭,低聲道:“那時你們所聽到的謠言,其實便是——”
“小陶兒私會之人便是公,哦不,君公子?”皇甫越聞言不由走向獨孤守商,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想要給她安慰。接著看向任朝陶道:“難怪剛才看你竟無半分驚訝,我還當你是傻了不成。”
任朝陶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皇甫越,又一次低下了頭道:“師兄,獨孤姑娘,對不起。”
“無論如何,也該是在下對皇甫兄與獨孤姑娘說一句‘對不起’才是。”
公孫舜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與獨孤守商的麵前,將她攬在了自己身後,麵向皇甫越與獨孤守商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獨孤姑娘說得沒錯。”
“在下生死未卜時,引得眾位友人日夜掛念。既然脫險,就該早日說明。”公孫舜說著,又鞠了一躬,道:“在下因著自己貪生怕死,連累皇甫兄與獨孤姑娘掛心,實在不該。”
“好了,商兒,莫要再與君公子置氣了。”皇甫越看著公孫舜,鄭重地點了點頭,又對獨孤守商道:“你初入江湖不久,並不清楚這其中厲害。君公子身為萬前輩高徒,自然引得無數人覬覦。他若輕易與我們相認,怕是會無端惹來麻煩。還有姑蘇城中的那一切,也會隨之陷入險境。”
“至於小陶兒,你也聽見了,君公子很早便向她解釋過了。”
獨孤守商抬眼看向公孫舜,見他一臉歉疚地看著她,不由輕歎了一口氣道:“是我衝動了。”
“我就是喜歡獨孤姑娘這脾氣啊,去年在姑蘇城外的樹林裏,獨孤姑娘為了君公子也曾如此生氣過。”任朝陶說著,從公孫舜身後走出來挽住獨孤守商,笑道:“獨孤姑娘雖說看上去透著冷傲,但其實心裏,比誰都要在意朋友。”
獨孤守商聞言看了任朝陶一眼,終是舒展了眉頭,露出微笑。
“皇甫公子與獨孤姑娘,都是阿觴故時的友人麽?”
聽見萬映蘿的問題,皇甫越立刻點頭,笑言道:“萬姑娘,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同喝一杯吧。”
皇甫越聞言並未拒絕,他本就是想來喝酒,隻要有酒喝,無須在意人多或是人少。可獨孤守商卻並無太大反應,隻是輕輕地“恩”了一聲,算是回答萬映蘿的上一個問題。接著看向任朝陶道:“任姑娘,我不太想喝酒,不如你陪我去隔壁的首飾鋪看看吧。”
任朝陶本來還想著與皇甫越喝上幾杯,可卻在此刻遇上了公孫舜,她答應過父皇不在與他往來,那麽即使是偶遇都絕對不行。那些影魅軍各個都掌握著他的畫像,若是知道他與她見過麵,不知父皇又會如何做。
正好也與獨孤姑娘許久未見了,那便隨她去好了。
任朝陶想著,不由點了點頭,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