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又臨別離
任朝陶的手指拂過那令牌背麵刻著的“夏與賢”三字,不禁微微顫抖。
她的眼眶有些泛紅,卻在步忘歸看過來時別開了眼去。
她將手中的令牌扔了回去,做出一副輕鬆的模樣道:“也罷,立刻啟程回宮。”
她的話音未落,卻見步忘歸忽地露出了看好戲的笑容道:“我自是無妨,隻是你不需要與君兄道別麽?”
任朝陶看了步忘歸一眼,卻是搖了搖頭道:“事出緊急,還是快些回京好。”
步忘歸自是不再多說,正欲抬步離開,卻忽地聽見任朝陶又開口道:“我且用機關鳥給他留個口信。”
步忘歸聞言不由笑著別開眼去,毫不客氣地戳穿她道:“口是心非。”
任朝陶並未理睬他,隻是從腰間小包中取出了紀無渲前些日子送與她的機關鳥,將所說之話錄了下來,這才放那機關鳥向著擂台附近飛去。她接著才瞟了步忘歸一眼,裝作冷聲道:“本宮竟是不記得何時與步公子這般熟稔了?”
“大抵是從本公子救了你與你情郎的命開始罷。”
步忘歸嘴上也不曾示弱,他眼見任朝陶吃了虧,便毫不顧忌地哈哈大笑起來。卻被任朝陶冷不丁地扔了一隻“冷箭”回來:“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還這般與小女子計較。活該你那薰迭姑娘舍你而去。”
“公主殿下這般戳人傷疤,便是犯規了。”步忘歸幾乎是立刻收斂了張狂的笑容,他看向任朝陶,低聲詢問道:“可是紀前輩把我那些糗事全盤托出了?便知道那女人是個大嘴巴——”
任朝陶聽見他如此稱呼紀無渲,先是微微睜大了眼,隨後卻又無奈地撫了撫太陽穴,直道這步忘歸真是個隨性不羈之人。
她本想著,再尋步忘歸借來機關紙鶴一用,與皇甫越和獨孤守商也留句口信,但她既然已與他們相約在任安見麵,之後在一同前去延邊,此刻倒也不比多此一舉了。她這樣想著,已然與步忘歸邁開了腳步,向著姑蘇城驛站的方向而去。
還未走到驛站,遠遠地便看見全副武裝遮住麵容的圖季更帶領著他手下的幾位首領站立在驛站之外。他們早已租借了兩輛馬車,一輛供任朝陶與步忘歸使用,另一輛便是用來關()押暮返。
任朝陶冷眼掃過被人押解著的暮返,並不作聲,隻是漠然地從他麵前走了過去,輕巧地跳上了為她準備的那輛馬車。她剛剛坐定,便見圖季更準備開口令人將暮返帶入另一輛馬車,她直到此時才緩緩開口道:“圖將軍,讓犯人坐馬車,未免太輕鬆了些。”
“你且讓步統領坐那輛車。”
任朝陶用下巴指了指另一輛馬車,示意步忘歸走過去。誰知步忘歸卻是一躍而入她的馬車,探出頭對圖季更道:“圖將軍,依我看,反正殿下不愁銀子,另一輛馬車便讓它空著,當個排場罷了。”
“至於那暮返,讓他跟著走便是了。”
步忘歸的話音未落,便感受到自己腰上忽的一陣刺痛,原是任朝陶在他腰部狠狠擰了一下,他強撐著笑意扭過頭看向任朝陶,從嘴中蹦出幾個字道:“殿下,可是在下說錯了什麽?”
“外統領在本宮麵前,合該自稱‘卑職’、‘微臣’亦或是‘屬下’才是。”
任朝陶同樣帶著極其燦爛的笑容,她雖有意控製著力道,但終究是習武之人,依舊使得步忘歸感到一陣生疼。隻聽得步忘歸急忙開口道:“殿下,卑職知罪。殿下的銀錢寶貴——”
“嘶,卑職去坐那輛馬車便是了。”
任朝陶又微微用了一點力,便將步忘歸逼下了馬車。隻見她笑眯眯地看向圖季更道:“圖將軍,便如步統領所說,讓那犯人跟著便是了。”
她說這話時,恰巧暮返抬眼看向她,四目相對,衣衫襤褸的暮返卻忽地讓她想起了兩年前在江陵第一次遇見暮返時的景象。
那時她以為公孫舜已死,看見暮返與他極其相似的麵容,立刻便在江陵城的大街之上嚎啕大哭起來。嚇得暮返大氣不敢出,雖說拿了她的錢袋,最後卻又買了兩個包子給她,連帶著錢袋一同還了回來。
初遇時的她與他,大抵誰都不會想到,僅僅兩年的時光,便讓他們成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若非如今已到了這般境況,偶爾記起與暮返初遇的那一日,大抵還算得上是極為有趣的回憶罷。
任朝陶微微垂下了眼,她還未滿二十歲,正是年輕輕快的時光,卻在不經意間已經曆了這麽多事,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好在這一路走來,她的身邊總是不乏各種願意對她傾心以待,全意相助之人。她不自覺地看向已然進入另一輛馬車的步忘歸,與他亦是交換了一個目光,隻見她輕輕地眨了眨眼,便放下了馬車床上的簾子,隱入了其中。
“出發。”
她一聲令下,兩輛馬車便向著姑蘇城外緩緩駛去。
誰知剛走了沒多久,便聽見馬車夫“籲”了一聲,拉住韁繩令行進中的馬匹停了下來。隻聽見一陣腳步聲趕到了窗邊,任朝陶趕忙掀開簾子,隻聽見圖季更道:“公主,是君公子來了。”
任朝陶愣了一下,但仔細一想,他自是立刻便收到了那機關鳥傳去的消息,以他的速度,想要趕上還未走遠的她,絕不是問題。更何況,她之所以願意留口信給他,不就是希望他能來麽。
隻見任朝陶抿了抿唇,向圖季更點了點頭,接著便聽見圖季更開口大聲說道:“暫停休息!”
任朝陶從馬車之上忽地跳了下來,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道路邊等待著她的公孫舜,隻覺得之前的別扭與尷尬都在瞬間煙消雲散。此時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更何況,她如今終究不是自由之身,想要見他,本就難上加難之事。
任朝陶這樣想著,不禁加快了向他走過去的腳步。隻見公孫舜也正向著她這邊走來,不由麵露喜悅,急忙跑過去撲在了他的懷中。
公孫舜感受到任朝陶熾烈的熱情,隻覺得心頭一暖。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亦如往常般在她耳邊低聲道:“此去危機重重,我不攔你,但你也該自己多加小心。”
“待武林大會結束,我便去延邊尋你。”
“你等我。”
公孫舜的話令任朝陶忍不住抬眼看向他,她低聲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延邊?”
“隻是不知摩番戰事如何。若是舅舅不願出山,我卻不能輕易前往延邊才是。”任朝陶說著,微微蹙了蹙眉頭,接著說道:“不過既然你已知道此事,便也先同大師兄他們一起來任安與我會麵了再說。”
“你舅舅若是真不出山,你待如何?”
公孫舜雖然開口如此詢問,但其實他的內心已然有了答案。隻見任朝陶正色道:“你明白我所想要的是什麽,無論舅舅出山與否,這都是我立下軍功、再一次在群臣麵前嶄露頭角的好時機。”
“你能想到如此,那任朝行又如何會想不到?”公孫舜的話亦是任朝陶此刻也在擔心之事,雖說她自信父皇絕不會看不穿任朝行的野心,但摩番戰事來得突然,主要將領也不知是否能如昔日的舅舅那般橫掃摩番大軍,眾人心中沒有底氣,自會引得人心渙散。此時若是能派一位皇親親自坐鎮,想來也會讓眾將士安心。
可父皇自姑蘇一事之後,一直不曾再讓她參與任何外派任務,甚至把影魅軍內統領的令牌正式交接給了她,而不是再用以監視她的行蹤,為的就是能夠時時保護她的安全。見她終於安穩嫁了人,已然開心地將她與所有的朝廷欽派任務割除,更不用提會派她去監軍了。
但她對於西南戰事一向有著自己的見解,早在當時派她前往姑蘇前,她便向任未成提出過適量削減西北玉門關的邊防力量,加強建設西南與摩番接壤之處的邊防建設力量。之後還專門寫過幾篇策論,便是針對與摩番國的關係而作,以此作為籌碼,想來是比任朝行亦或是任朝空都要有話語權多了。
她這樣想著,稍稍放心了些。隻聽得她開口道:“呼,無論如何也得去爭取一番才是。”
“總不能讓任朝行與任朝空輕易如願。”她一麵說著,一麵將他擁得更緊了些。
她靠在他的懷中,聲音通過骨骼傳入他的耳中:“公孫舜,你不再怪我了麽?”
她躲了他整整一天,甚至派圖季更專程請大會主辦方將她的第一場比賽移到今日午後,其實就是在害怕,他依舊在怪她。怪她嫁給了呼延譽,怪她一年之久不與他聯係,怪她直至現在都不曾向他言說她所謂的苦衷究竟為何。
半晌,她都沒有聽見他的回應,她有些膽怯,慢慢從他懷中抬起頭,誰知下一秒,他便忽地吻上了她的額頭。
他的吻與他覆在她發間的手比五月裏和煦的春風還要令她覺得溫暖,她輕輕地閉上眼,隻聽見他在她耳邊低聲道:“此去一路小心。”
他說著又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吻,看向她道:“等我去任安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