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舊怨心中藏
“何意?”
步忘歸聽見任朝陶如此說,不由追問道。
然而任朝陶卻並未正麵回應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必在意。”
暮返早在她到來之前就被任朝行的人下了毒,這也就罷了,偏生是挑今日下手,豈不是明擺著給要給她下馬威看。
隻告訴她,哪怕是在邊境待上半年,他都可以叫這影魅軍中他的人留著那暮返,就是要讓她回到軍中親眼看看,他如今的勢力,比她要大上許多。
可惡。
任朝陶剛剛拿起手中的茶盞,便將之狠狠地向著地麵砸去。
明黛嚇了一跳,急忙道:“公主這是怎麽了?可是步公子又惹您不快了?”
明黛雖不知任朝陶此番出行是為何,但卻知曉她是與步忘歸一道。雖說如今兩人交好,但明黛隻想著步公子那毫不留情麵的嘴,便覺得一陣頭疼。
不過任朝陶倒是一向不怎麽在意過,想來應該不是與步忘歸有關。明黛轉念一想,便又開口道:“難不成,又是與岐山王世子有關?”
任朝陶聞言,這才略微收了收麵上狠戾的神情,衝著明黛微笑道:“無事,你也知道,我這才剛回來,便又要往延邊城去,一時覺得煩悶罷了。”
明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著忽地“哦”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公主方才走得急,奴婢還沒來得及與您說呢。”
“前段時日,就是公主在西羌的那段時間。奴婢隨著尚食局的姑姑出行采買,在城中竟遇見了君公子。”明黛說著,衝著任朝陶挑了挑眉道:“想來是要來尋公主罷。於是奴婢尋了個空,告訴他公主您正在西羌。”
“但他卻說他知道,奴婢還覺得奇怪。公主您一路行軍,連家書都不曾來過幾封,君公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明黛的話同樣也是任朝陶這些日子以來實為困惑的一件事,他知道她出行西羌算不得稀奇,她專程交代了朝昳,許她交代獨孤守商與皇甫越此事,而公孫舜與他們同來,自是會知曉。
但有關那孩子之事,朝昳全然不知,獨孤與明黛也僅僅是知道孩子沒了,卻並不清楚這其中是非曲折。哪怕是在與明黛說起時,她也有意避開了那些過於慘烈的事實,隻是說起呼延譽囚禁她一事。
且不說獨孤與明黛,兩人皆是極為守信之人,不會多舌告知公孫舜此事。哪怕告知他,他也不會清楚是呼延譽所害。她並不清楚呼延譽是否有將此事告知任朝行等人,但卻可以確定,公孫舜一定是從他們的人口中,知道了那孩子死於呼延譽之手的事。
“呼。”任朝陶輕聲歎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極為疲憊地看向明黛道:“想來他是同我大師兄他們一道而來,自是會清楚。說起來,朝昳與龍途,後來又如何了?”
“婚事自是推遲了,但卻並未取消。”明黛的話讓任朝陶不禁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心中不禁暗自歎道,果然不曾看錯龍途此人。
前些日子收到朝昳來信,原是已與皇甫越夫婦到達了甘州,聽聞她回宮的消息,幾人便一致決定要留在甘州等她,之後再一同往延邊城而去,任朝陶自是同意,隻是此刻影魅軍中旁生枝節卻讓她不由有些頭痛。
說起甘州到延邊,必回經過沙州,而紀前輩的兵書也依舊在任朝行那裏不曾取回。好在紀前輩並不著急,直說若是任朝陶能替她拿回兵書,便先留在自己身邊用著,等她有了空,自會來找她尋回。
如此看來,的確有許多未盡之事還需一一解決。
暮返最後留給她的話,她隻要一想起來,便隻覺得脊背發涼。
她早已調查過任朝行,知道他在豐朝各地都設有商鋪,在江湖之中眼線極多,因此才能夠做到無所不知。
她很清楚,他的無所不知,並不是來自一個人的幫助,而是來自遍布全朝的情報網。
但暮返並不知曉,他最後說起影魅軍中有奸細,又將矛頭直指任朝行初見時展示給他的能力。唯一能將這兩者聯係起來的便是,那奸細也有著如此特點。
而影魅軍中唯一能夠做到對這世間任何事都十分熟悉之人,便是冷斂。
若是隻有一個冷斂便也罷了,除掉一個人,於她而言並非難事。可冷斂卻是整個金魅軍的首領,這其中有多少人是他的心腹,卻是她算不準的。
無論如何,現下還是先往延邊城去得好。
任朝陶去往養心殿請安時,正好遇見李美人站在殿前,似是在與李演說著什麽,她的麵色十分焦急,李演卻顯得淡然得多。
“若是沒記錯,這就是當年在上官夫人失子那件事上,與裴遠輕一唱一和想要陷我於不義的那位李美人?”任朝陶遠遠地瞧見那女子,偏過頭詢問明黛道。明黛眯著眼仔細看了看,點了點頭確認道:“回公主話,正是那位美人。”
“嗬,去看看,她又想鬧出什麽事兒來。”
任朝陶在明黛的陪伴下,緩步走向李演,還沒來得及與李演開口說上一句話,便見那李美人忽地變了臉色,向著任朝陶撲過來。任朝陶靈巧地向後一閃躲,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力士與參孫立刻衝上來,將李美人攔了下來。
“就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死了娘娘的六殿下,你這個蛇蠍心腸,那是你的親弟弟啊!”
任朝陶聞言,麵上露出了仿若吞下了一隻生青蛙般的古怪表情看向李美人,隻覺得可笑極了。今兒個這是怎麽了,原是連任朝行與裴遠輕這般惡毒陰狠之人,身邊也有著無論如何都要為他們無謂出頭之人麽?實在荒唐得很。
“李美人,不得無禮。”
李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美人卻還不住口,依舊對著任朝陶罵罵咧咧,任朝陶聽得心煩,索性別過頭去不再聽她多言,而是看向李演道:“父皇在裏麵麽?”
“正與趙承徽在一處聊著,特意囑咐了,公主若是來請安,便讓老奴帶公主進去。”
李演說著,使了個眼色給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小太監急忙向著任朝陶行了個禮,正要引著她向殿內走去,卻聽見李美人又一次大聲喊道:“李公公,你不是說皇上正在處理奏章麽,這會兒怎麽又與趙承徽在一處了?!”
李美人這話一出口,根本不用李演提醒,她便知自己說錯了話。擺明了皇上不願意見她,這才由李演隨意扯了這麽個批閱奏章的由頭。她還這般大聲嚷嚷出來,哪個不知道究竟是丟得誰的臉。任朝陶毫不掩飾地輕笑出聲,回過頭瞧了她一眼,才又對李演道:“李公公,既然趙承徽在裏麵,便請您還是先去通報一聲得好。”
李演聽見這話,知道任朝陶是有話要對李美人說,便麻利地對著那小太監道:“還愣著做什麽,快去通稟皇上一聲,就說大公主正在殿外候著請安。”
任朝陶緩步走向李美人,微微彎起唇角,露出極其整齊的一排牙齒道:“李美人到底是出身低微,進宮這許多年,也都不曾明白這麽一個道理。”
“惡意詆毀皇親國戚,可是會被拔舌頭的。”
任朝陶說著,眼見那李美人的麵色微微一變,卻依舊不罷休道:“如今裴氏經曆失子之痛,父皇非但對她不聞不問,就連你們那六殿下的葬禮也不過是草草辦了,你卻還不明白麽?”
她露出了有些可憐的神色看向李美人,輕輕搖了搖頭,卻不再多言。
“公主,皇上請您進去。”
任朝陶這才向著力士與參孫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放開李美人,接著便隨著那小太監走入了殿內。
李演一直低著頭不言語,直到此刻才抬起頭來,看著任朝陶緩步走進養心殿的背影,雙唇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線。他看向已然呆立在原處的李美人,皺了皺眉道:“李美人,可以回了罷?”
裴氏失寵已是定局,這女子本就不算十分得寵,此時卻還想以一己之力去求任未成探望已在宮外的裴氏一眼,未免太過高看自己了些。若是想要維持現狀不變,還是趁早與裴氏脫離關係得好。
“李美人,當年是老奴把您從圍場帶回來的。”李演說著,微微停頓了一下道:“也算得上有些情分。”
“您若是還未著九皇子的將來著想,就莫要再在此時來惹得皇上心煩了。”
聽見李演提起自己唯一的兒子,李美人原本就顫顫巍巍著的身體不由又往後退了幾步,她不住地點著頭,與李演見了個禮,這才由侍女扶住了,緩緩地向著自己的寢殿而去。
“師傅,何必要與她多說這些。左不過裴妃相關的這些女子,皇上是徹底厭棄了的。”
一直目睹著這一幕的小太監等到李美人走得幾乎要看不清背影時,急切地開口追問道。
李演聽見他這問題,沒好氣地抬手拍了他一下,低聲道:“在這宮中,與人相處,切記留有餘地。如若不然,便是如今日這般。”
“今日這般?”
小太監顯然還是沒有聽懂,可李演卻不再作聲,隻留他一人歪著頭,卻怎麽也想不通透。
外人或許不明白裴遠輕究竟是為何失寵,但李演卻無比清楚。早在裴家死士暗害任朝陶那時起,任未成便對裴遠輕心生厭惡。
而在上官冬夏一事之後,任未成終於意識到,這麽幾年而來,宮中女眷每每有了身孕,總是會經曆些不必要的坎坷,小產之人數不勝數,本以為是宮中入了什麽妖邪之物,在那之後看來,卻是人禍。
至於幕後主使者是誰,不言而喻。
時至淑妃協理六宮,淑妃膝下一子在那之前的殘疾本就蹊蹺,之後女兒卻又毀了容,任未成對於裴遠輕的忍耐,早就到了極限。
但裴家除卻裴遠輕外,她在朝中的父兄都算得上是忠心之人,任未成考慮到前朝的因素,一直不曾徹底疏遠裴遠輕。
直到前不久任朝空離世,裴遠輕因為失子神思恍惚,語無倫次,每每見到任未成,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任未成想著終於到時候了,便下旨將她打發去了宮外的護國寺修行,從此以後,便再不用回宮了。
而她唯一剩下的孩子,七皇子任朝木,也交給了儀妃撫養。
裴遠輕便是把事情做得太絕,不留餘地,這才落到了今日這般下場。
“等你在這宮裏也如我這老頭子一般待上這數十年,便會明白了。”
李演眼見那小太監依舊在思索著,終是笑著對他說道:“此番也不必在想了,隨我進去奉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