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重識青龍城

  麥痕自然聽得明白,君盡觴這話是問他是否心服口服地要同萬仲西一筆勾銷,他自是不願。但同君盡觴還未正式比試,他便已經落入下風,根本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卻已落敗。


  他不甘心地看向公孫舜,恨聲道:“既已答應了盟主,我自是不會反悔。”


  的確算是一個豪氣十足的江湖真漢子。任朝陶雖然對他的那一掌依舊耿耿於懷,但卻不得不承認,麥痕此人雖說是魯莽了些,但的確是個坦蕩之人。


  “那便帶著鬥水盟同騰雲幫的弟子離開罷。”


  比之萬仲西那般無所畏懼的態度,公孫舜無論何時都顯得謙遜有禮。他的武功高強,但卻甚少在人前展示,雲淡風輕之間,既不曾傷了人,卻也立了威。


  任朝陶甚少過問公孫舜在麵對武林事務時的情況,但她始終知道,他絲毫不會遜色於當年的萬前輩,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她總是無條件地信任他,相信他一定可以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


  “不曾提前知會你,是因為想著你自己所要擔憂之事已經足夠多,這才——”


  因為不曾告知任朝陶鬥水盟的背景,公孫舜正欲解釋,卻聽得任朝陶輕聲笑道:“我明白,你是怕我擔心。”


  “但這是你能以一己之力解決之事,自可不必多言。可若是將來遇到更麻煩的情況,我希望你第一個知會我。”


  任朝陶同公孫舜十指相扣走在青龍城的小巷之中,空氣中伴著海風席卷而來的海草味,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最重要港口,青龍城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船隻不斷往來,船隻搖曳之間,任朝陶已然隱隱約約看見了善來船廠巨大的招牌。


  聽聞昔年步忘歸便是在這家船廠老板的幫助下造出了可以由自己一人操縱,航行至甘龍國,比一般貨船還要巨大許多的行船。而且那行船奇就奇在,能夠在遭遇暴風雨時潛入水底航行,大大提高了安全性能。


  “那是自然。”公孫舜的低語聲在任朝陶的耳畔響起,她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對時,他忽地湊近她,輕輕地在她睫毛上落下了一個吻。


  “在下不及夫人背景實力雄厚,若是真遇上危險,還得請夫人不棄才是。”


  任朝陶的臉頰倏地變得通紅,她抬手輕打了他一下,卻被他猛地捉住了手腕,輕聲道:“但若論武力,還請夫人信任為夫得好。”


  “咳,咳。”


  雖說步忘歸對於公孫舜與任朝陶二人總是在他麵前羨煞旁人早已習慣,但一隻腳剛踏出船廠便又看見這兩人正在膩歪,步忘歸還是忍不住調侃道:“是說怎麽半天不見公主同駙馬二人,原是,有事,耽擱了啊。”


  他著意加重了“有事”二字,任朝陶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在聽見步忘歸的聲音後,幾乎是立刻變了神情。她微微皺眉看向步忘歸,隻聽得步忘歸道:“誒,別這般看著我,聽我解釋。”


  “君兄,我可是已經將那機甲鳥交予你們洛偃山莊之人了,可以力證我的清白。”


  公孫舜衝著步忘歸點了點頭,正想要伸手拉住氣勢洶洶走向步忘歸,好似要興師問罪般的任朝陶,卻在聽見她的話後止住了手上的動作。


  “所以,步忘歸你究竟是什麽人,你在另一個世界叫什麽名字,有戀人,有朋友,有親人麽?”


  任朝陶在聽完公孫舜的敘述之後便一直在思考此事。她想要知道,步兄並非步兄,那麽這個同他們出生入死許多次的人,究竟是誰。她想要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曾經的故事,重新認識他,重新與他結為友人。


  “公主,你,這是何意?”


  步忘歸聞言不由有些錯愕,他原以為她是因著出海之事泄露而埋怨他,卻是忘了他的身份也是她該生氣的一個原因。


  因此急忙道:“公主,我的確並非姑蘇都護步留史之子,但卻並非有意隱瞞。既然公主已經知曉在下()身份,在下自會去向皇上請辭影魅軍外統領一職,從此不再插手皇家事。”


  “胡說什麽呢?”任朝陶原本已經舒展的眉頭忽地又重新皺了起來,她看向步忘歸,不解道:“是不是步忘歸又有什麽問題?”


  “若非借用了官宦之家公子的身份,在下斷不可能被授予影魅軍外統領一職,也無法同公主與駙馬相識,結為好友。”


  步忘歸的話使得任朝陶仿佛見了鬼般詫異地看向他,十分驚訝道:“等等,你到底是誰?我認識的步兄,斷然不會說出這等可笑的話來。”


  “什麽身份,職位,這該是步兄最不在意的事才對。無論你是誰,你就是我最初認識的那個放浪形骸之外,肆意不羈的步忘歸,我們一起經曆過的所有事,難道換了個身份就能不承認麽?”


  任朝陶不等步忘歸開口,接著說道:“你就是你,但若你並非‘步忘歸’,我希望能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想要重新結識你,成為摯友。”


  “秦曳。”步忘歸忽地向任朝陶伸出了一隻手,低笑道:“在我們那邊,初次見麵都是握手以示友好。”


  握手?任朝陶有些好笑地看向步忘歸,見他一臉嚴肅,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因此便也不再扭捏,伸出手去同他相握道:“秦兄,這廂有禮了。”


  “不過我還是喜歡步忘歸這個名字,既已作為他活了這麽多年,自然也是會以他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


  許多年前,步忘歸同薰迭坦白自己的身份時,她也是如今日的任朝陶這般,毫無顧忌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同他相握,輕聲笑道:“秦曳,很好聽的名字。”


  “可無論你是秦曳還是步忘歸,我們一同經曆過的事,卻都是不能隨意抹去的。並非旁人,而就是我麵前的這個人,跟我經曆了這一切。”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步忘歸搖了搖頭,將自己從過去的記憶之中喚回,看向任朝陶同公孫舜道:“先不說這些了,船隻已安排馬船長準備好。但船廠裏的那些人,你們預備怎麽辦?”


  “遊衍也在?”


  幾人一道向著善來船廠而去,任朝陶詢問步忘歸道。


  隻見步忘歸點了點頭,任朝陶隻得道:“罷了,便將他們全都捎上,海上情況難測,多一個人便多一個幫手。”


  “更何況,雖說手段極端了些,卻也能看得出來,那遊姑娘對步兄用情極深,不如就從了她算了?”任朝陶同步忘歸正經話說了沒幾句,卻已忍不住想要調侃他道:“也算是幫本宮一個忙?”


  “她的確就是杜詠的人。”


  步忘歸自是明白任朝陶心中打得什麽算盤,無非就是想要他去接近遊衍,打聽出遊衍同任未成之間為何會有那樣親密的聯係。但他既然早已發現了端倪,就不會輕易放手,自是要將遊衍調查清楚才肯罷休。


  任朝陶早已料到事情會是如此,因此並不驚訝。但為免杜詠同遊衍察覺不妥,她在同船廠中的一眾人會麵時,露出十分驚喜的神情看向遊衍道:“遊姑娘竟也在此,可是步大人同步兄力邀而至?”


  “回公主話,是我自己非要跟著步公子來,想來我一個弱女子怕是會拖累了大家,還請公主勿怪。”


  遊衍將計就計,任朝陶聞言卻是笑著擺了擺手道:“無妨無妨,步兄的心上人,無論如何我們也會多加照拂,嘶。”


  步忘歸的折扇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任朝陶的肩胛骨上,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麵上卻還是帶著善意的笑容看著遊衍,直到遊衍移開了目光,她才惡狠狠地回過頭,卻眼見步忘歸已經捂著腰退到了一邊,麵上帶著同她一模一樣的眼神看向公孫舜。


  “若論武力,為夫自是不會允許旁人欺負夫人。”


  任朝陶笑著伸出手挽住了公孫舜的胳膊,與他一唱一和道:“夫君下手還是莫要太重,畢竟此番出海時日頗久,傷了步兄的腰,可叫咱們那位如花般的遊姑娘如何是好?”


  “噗”幾人聽聞這話,竟是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公孫舜順勢撫了撫任朝陶的頭發,低笑道:“還是給步兄留些顏麵得好,畢竟此行你我多要仰賴他。”


  正說著,善來船廠的老板馬船長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麵目。任朝陶眼見一位比公孫舜同步忘歸兩人加在一起還要高大強壯許多的男子從他們選定的那艘船之後慢慢悠悠地走出來,一隻手上拎著一根扳手,一隻手則搖晃著濕淋淋的抹布。他順勢用那抹布擦了一把臉上的汗,衝著步忘歸露出了十分憨厚的笑容道:“忘歸小子,這便是你那兩位要出海的朋友?”


  “見過前輩。”公孫舜率先開口向馬船長打招呼,卻聽得馬船長“嘿呀”一聲,依然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什麽文縐縐的稱呼,老子就是一粗人,便跟忘歸小子一樣,叫我‘大哥’就成。”


  “大哥。”公孫舜應諾了一聲,馬船長立刻喜笑顏開,他轉而看向任朝陶,笑道:“小姑娘生得這般水靈,難怪能得兩個小子這般保駕護航。”


  “來,我帶你們看看船。”馬船長這才看見在任朝陶等人的身後還跟著一大群官兵模樣的人,不由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看向步忘歸道:“忘歸小哥,你可沒說這次是公務?”


  原來馬船長也知道步忘歸身份不一般,任朝陶心想,如此一來也好解釋了許多。隻聽得步忘歸聳了聳肩道:“突然變成了公務,我也沒法兒。好在那船也容得下這許多人,無妨,一起去看罷。”


  “好。”


  馬船長的話音未落,卻聽得步忘歸又“誒”了一聲喚住了他道:“大哥,說起來,這位是我爹,還沒介紹你們認識。”


  “爹,這便是我經常與你提起的,馬大哥,我去甘龍國那次,助我良多。”


  步留史原本一直同杜詠與肖沛站在一道,一言不發,沒想到步忘歸突然將他引了出來,還將他介紹給他在江湖上的朋友。步留史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連一貫保持的在麵對步忘歸時的嚴肅都忘了端著,急忙開口道:“馬船長,犬子魯莽,這些日子麻煩您照顧了。”


  任朝陶原本向著客船方向急切的腳步忽地慢了下來,她回首看向步留史父子同馬船長,忽地露出了一個了然於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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