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長洲 【黃沙水窮處 長洲雲起時】
看著漸行漸近的那個島,楊六奇思潮起伏。
他本來也想到過這所學校,可沒想到自己會置身其中。
這是他第一次來——或者準確點說,是穿越後第一次來。
他的前後左右都坐滿了人,有不少是穿便裝的,看起來好像有點雜亂;哪怕是身穿軍服的,都可以看出軍服式樣有別。
但是,相同的是這些人臉上那種意氣風發,楊六奇估計,當年孟郊也不過如此。
事情要說回那天參謀長問出的一句:“你會寫字嗎?”
楊六奇下意識地點點頭。
參謀長從公文包裏摸出一張紙,對他說道:
“你填一填這張表。”
楊六奇接過表——上麵寫著“報名表”——有些為難。這填總要筆吧,可自己到哪裏去找筆呢?……他看了下,司令桌麵倒是有筆,不過總不好在司令桌麵抓起筆就用吧?
許司令顯然是看到了楊六奇的窘態,微微一笑拿起筆遞給了他。
楊六奇鄭重地雙手接過筆——那是一支狼毫。
不過他沒敢在司令桌麵寫,於是一手捧著表,一手落筆。
旁邊的參謀長忽然“哦”的一聲。
楊六奇沒有時間去想其他。
“姓名,楊六奇。”
“籍貫……佛山。”
……
“出身……”楊六奇略一沉吟寫下了“務農。”
他寫完輕輕放下筆,想了下,將表格雙手遞給司令。
許司令接過,看了一下,沒有說話,反手遞給了參謀長。
參謀長看了看,皺眉問道:“你是務農出身?字練得不錯。”
糟了!楊六奇一時語塞。種田的寫字寫得太好在這個年代確實說不過去,不像自己在現代,這要怎麽解釋啊……
“我屋企(家裏)有幾畝薄田。”他用粵語答道。
“咁(這麽)謙虛啊。”參謀長一笑,用粵語說道。
“司令,佢(他)係(是)人才。”他轉頭對司令說道。
“好,你安排佢(他)入學。”司令微笑點頭道。
參謀長應了聲“是”之後收起報名表敬禮走了。
聽到他們的對答,楊六奇的心咚咚地急跳起來——他明白“入學”代表了什麽意思。
“你呢(這)手‘瘦金體’寫得唔錯(不錯)。”司令忽然說道,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楊六奇冷汗直冒,早知如此,幹脆裝作自己不識字好了……
“不過,”司令官站起身背著手看著他說道,“‘瘦金體’係(是)亡國嘅(的)字。”
這……楊六奇當年選擇練的字體的時候,隻是覺得這字體很有特色,完全沒往宋徽宗那兒去想……
就在楊六奇腦袋急速運轉想著要如何處理的時候,司令忽然用手搭在他肩膀上。
楊六奇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幾乎站不穩了。
“你好聰明,”許司令說道,“不過就係(是)鋒芒太露,咁(這樣)未必係(是)好事。”
楊六奇吞了口唾沫,擠出一個“是”。
司令轉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
窗外可以看到參謀長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司令,”王森走到司令旁邊低聲道,“參謀長到處搜羅人才,似乎有私心。”
在旁邊的楊六奇好不尷尬,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佢係(他是)個人才,”司令沒有直接搭話而是說道,“國家呢(這)個時候需要人才。”
王森看了一眼杵著的楊六奇,沒有再說話。
自從自己“入學”的事定了以後,楊六奇感覺同伴們對自己的態度明顯變了。
本來自從上次顯露出一手槍法之後,雖然同一個排裏的同伴還是點頭之交,但臉上總有些笑容。於是他以為很快就會跟同伴們熟絡起來
然而他要“入學”的消息不知怎麽傳開以後,那些同伴們見到他神情都明顯冷漠起來。
他想了很久,覺得自己要離開,對這裏的人來說無異於一種“背叛”。——真正的軍人,最鄙視的就是背叛。
在正式去報到之前的日子裏,他感到度日如年。
他隻好不停地包攬內務,想著是不是能多少挽回些情分吧……
他心裏想,以後一定不能做任何背叛許司令的事,不為其他,這是作為軍人的道義所在吧!
就這樣過了幾天,似乎事情也沒特別地壞。這天,楊六奇正自得其樂地掃著地,忽然遠遠地看到司令和王森一邊談話一邊走過來了。
“呢(這)次你去北京,萬事要小心。”隱隱約約聽到司令這麽說。
“北京?”楊六奇心念一動,然後就看得司令兩人走遠了。
“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了!”他想道。
於是他顧不得其他,轉身進了文書房。
聽說他要借筆寫信,那個文書露出狐疑的神情點點頭。楊六奇覺得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些,於是幹脆在文書對麵坐下來,提起了筆。
他思維快速轉動。
到底他在茶樓聽到的那個北京的“孫大少”是不是真的是那個家夥?他不敢肯定。
直接寫信恐怕令人生疑……如何是好?
他提起的筆久久不能落下。
就在此時,他忽然看見文書桌麵有本賬本,頁邊上是一些頁碼。
他靈機一動,沉吟片刻,提筆慢慢寫就。
……
“這就是你讓人送給我的那封‘密函‘了吧?”我搖頭苦笑道。
“是啊,想了好久呢!”他難得地也露出了苦笑。
……
楊六奇手裏拿著信,汗涔涔地,大氣都不敢出。
“你到底係咩(是什麽)人!偷聽我同司令講嘢(講話)!”王森盯著他嚴厲地喝問道。
楊六奇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恬著臉過來拜托這位司令的“貼身侍衛”幫自己送封信,也會被這樣懷疑……
“我真係唔係(真的不是)有心偷聽……呢個係(這個是)我失散多年嘅好朋友……”他隻好硬著頭皮解釋道。
王森盯著他看了很久,終於伸手接過那封信,也沒有打話,轉身走了。
“落船!”
一聲口令,把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船已靠岸,船上的人依次下船。
離碼頭不遠處,清晨的輕霧中,出現了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