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被召喚的記憶
直到五公主像是再也忍不住地發出一聲悶哼之後,梅貴妃才抬了抬手讓靈秀停了手。
“五娘,我希望今夜之事隻此一次,你懂嗎?”
梅貴妃理所當然的要求,完全沒有想過是因為她故意克扣了五公主的飲食才會造成五公主犯病。
梅貴妃的態度仿佛麵對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一個犯了錯誤最低賤的奴婢,強橫又冷酷,和對外表現出來的慈母形象成了劇烈的反差。
五公主麵色慘白一片,聲音細若蚊蠅,“是,母妃。”
梅貴妃施施然起身,離開時視線定格在桌上殘留藥汁的玉碗,又記起在壽安殿中五公主不停吃糕點的場景,頓時柳眉一豎,餘怒未消道:“五娘身子病弱,明日讓膳房送些米粥即可。”
靈秀低頭應道。
這是繼續打算讓五公主餓著。
五公主伏在地上好一會才喘過氣,抖著手臂顫巍巍地起了身,動作艱難地上了床榻。
寢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地貼在背上,傷口刺痛灼熱的感覺和骨子裏竄起的陰冷交錯著,冰火兩重天的感受讓她神智有些昏沉,眼皮也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五公主咬緊下唇,深知若是在此時倒下還不知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若是她死了,母妃不僅不會傷心,更是可以借此大作文章,在父皇麵前哭訴著借此抹黑程蕙心也說不定。
她還不想死,她想活著。
五公主用最後的一點氣力扯開鋪在床榻上的絳色百鳥爭鳴彩繡綢布,從暗格裏摸出之前淩初然給的小玉瓶,手指發顫地取出一粒黑丸,含在舌尖上也不敢咽下。
七苦八麻的藥味從口腔遊離上鼻腔內,五公主勉強拉回一點清醒,又將小玉瓶放好,一切都恢複原狀後再無餘力的趴床榻上。
意識漸漸飄遠,五公主仿佛回到了壽安殿中被程蕙心擁抱在懷中的時候,無時無刻不折磨她的饑餓感和脊梁骨中的陰冷都在那個懷抱中消失,留下的隻有渾身從骨子裏透出的輕快和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五公主恍惚的想著,程蕙心懷抱為什麽會如此的令人眷念。
撫痕殿內李嬤嬤見程蕙心靠在晴光身上踉蹌著回來,頓時大驚,“二娘,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就半路上郡主忽然喊頭疼。”晴光額角上全是汗水,回道:“嬤嬤快來幫忙。”
兩人合力將程蕙心扶進東暖閣內,李嬤嬤心疼地摸著程蕙心的臉,“二娘臉色都發白了,晴光你快去禦醫院傳太醫來。”
程蕙心緊緊地皺著眉,反手抓住李嬤嬤的手,“嬤嬤我就是有點難受躺一會就好了,不必叫太醫來。”
“可是”
“沒事的,”程蕙心虛弱地笑了笑,“讓我靜一下。”
說完她就閉上了眼睛,李嬤嬤不知她到底發生什麽事,可見她如此堅持,隻能作罷。
“二娘,我守在外麵,你若有事便喚我。”
腳步聲漸遠漸去,可程蕙心已經聽不到了,她沉浸在原身的記憶中不可自拔。
“二娘,皇宮裏一點都不可怕,住在裏麵的叔父叔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乖乖的在裏麵,爹爹很快就回來看你。”
“爹爹不要,我不想去,我想要在爹爹的身邊,”小程蕙心巴巴地望著眼前偉岸的身影,鼓起勇氣怯怯說出自己的想法。
程國公無奈一笑,眼神中似是藏著千言萬語和深深的愧疚,“二娘聽話,為了哥哥你必須要聽話。”
加重的‘聽話’字眼砸在小程蕙心的心上,她的勇氣一下子癟了,瑟瑟地低下頭,不想讓爹爹看到自己哭的模樣。
小小的程蕙心就這麽被送進宮裏,接下來的記憶就顯得顛倒又雜亂。
初入宮中的惶恐不安、公主皇子們高高在上的眼神、那些私下議論她是被爹爹丟棄的言論,混合著皇後有意捧殺、放縱的嘴臉,還有昭帝時不時將她傳到廣明殿中,每每用一種仿佛要將她扒光且露骨的眼神久久的看著她。
這樣的一切徹底壓垮了小程蕙心幼小的心靈。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被拋棄的,便拿身為質子的淩雲遮出氣,她恐懼於昭帝的傳喚,選擇了遺忘所有的記憶,她讓自己變成皇後想要的那副樣子,以此來求得關愛。
程蕙心猛地睜開眼睛,捂住胸口,隻覺得有一股酸意從胸口蔓延到喉嚨,發出嘶嘶地氣音,像是溺水的人最後無力的求救。
程蕙心第一次感受到那麽濃烈的悲傷,仿佛狂怒的海浪咆哮著要將人淹沒,她後知後覺地摸上臉,發現不知何時眼淚早就打濕了臉龐。
今天若不是四公主提起被程國公府拋棄的字眼,恐怕程蕙心也不會一下子感知到這些記憶。
那都是原身小時候埋藏的最深最痛苦的回憶。
還記得她被行刺後的那天昭帝在床頭扶著她,當時望向她的眼神也是如出一撤,那種眼神像是透過她在看誰、又像是在懷念什麽
若不是皇後娘娘出言打斷,恐怕昭帝早就上手摸她臉了。
感受著心髒像是在做衝刺運動的程蕙心無力地歎了一口氣,這都什麽隱藏劇情,說好的背景板炮灰人物呢!
這身世故事情節堪比狗血愛情連續劇,簡直了!
“二娘?”察覺到東暖閣裏的動靜,李嬤嬤隔著飛罩的紗簾高聲道。
她還是放心不下程蕙心方才的樣子。
程蕙心緩了一口氣,“嬤嬤我沒事。”
“你別進來,我馬上就睡了。”
聽到外頭傳來的動靜,程蕙心無心再編理由去和李嬤嬤解釋,掀開燈罩就吹滅了蠟燭。
果然李嬤嬤見裏麵黑下來,猶豫了下又去了外間躺下。
至於原本值夜的晴光被她趕回廡房去睡覺餓。
程蕙心強迫自己閉上眼,專心致誌地睡覺,明日還要應付皇後和大佬。
入睡前她最後一個念頭是想著,當時躲在樹後的昭帝在聽到四公主的話後會怎麽做?
月落日升,檻窗早早地被李嬤嬤支起,柔和地光像一段白紗,輕飄飄地打在幔帳上,順著縫隙一點點的溜進去,印照出程蕙心掙紮難受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