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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無語的憂傷(2)

  安茗一聲驚呼,說,志遠,你來看。


  楊志遠走了過去,但見鮮艷的紅領巾上有些深紅的血漬。安茗和楊志遠對望了一眼,心裡有著一絲隱隱的不安,知道這些血漬對於這個『於浩天』來說,意味著什麼。楊志遠什麼都沒說,回到徐建雄的身邊,說,徐書記,我想看看這次坍塌事故的傷亡名單。


  黃秘書一聽,趕忙從手裡的文件夾里把傷亡名單翻了出來,楊志遠仔細地一看,名單里並沒有『於浩天』這個名字。楊志遠的心頓時沉甸甸的,可以肯定這個叫『於浩天』的小男孩不是受傷,就是遭遇到了不測。楊志遠知道這就是一個證據,可他情願自己的推理是錯誤的,這個叫於浩天的小男孩只不過是無意間把紅領巾遺失在高架橋下罷了。


  到底是女人,安茗的眼裡已經有了濕意。楊志遠說,徐書記,我希望在林原電視台24小時滾動播出,尋找這個叫『於浩天』的小朋友。


  徐建雄的心也是沉沉的,他點點頭,指示自己的秘書,說,小黃,你馬上和林原電視台取得聯繫,讓他們馬上按楊秘說的去辦。


  黃秘書點頭說,好的明白。


  楊志遠隨即向沈炳元直接下了命令,說,沈局,通知派出所的民警,在附近挨家挨戶的詢問、並且上附近的學校核查落實,是否有一個叫『於浩天』的小朋友在這幾天失蹤。


  楊志遠相信真相遲早會水落石出,楊志遠並不怕沈炳元和自己陽奉陰違,沈炳元即便是想瞞,瞞得了初一,還能瞞得過十五。要知道一個謊言得用十個謊言去彌補,越瞞越會漏洞百出,到了最後,不能自圓其說,看其怎麼辦。沈炳元是公安局長,楊志遠相信他比自己更明白這一點。


  楊志遠走到旁邊一個凸起的橋墩下,踮起腳,把紅領巾系在橋墩粗大的鋼筋之上。楊志遠嘆了口氣,然後對一旁的攝像記者說,拍下來吧,等下一併送到電視台去播出。攝像記者蹲下身子,用仰角把這個鏡頭拍了下來,鏡頭裡,細細的雨,殘破的橋墩,一抹猩紅在秋風颯颯中無言地飄蕩。那種鏡頭的視覺感和渲染力是驚人的,在楊志遠看來,那在風中飄揚的紅領巾似乎在無言的訴說著這個世界需要的公平、正義和良知。


  楊志遠默默地看了那鮮紅的紅領巾一眼,又看了徐建雄一眼,說,徐書記,我需要一輛車。


  徐建雄看了一下沈炳元,不由分說,說,把你那輛車給楊秘。


  楊志遠一想,也好,用沈炳元的警車在林原辦事也方便,也沒客氣,讓沈炳元的司機把車鑰匙交了出來。


  這天中午,於浩天的母親就找到三招待所,是位人近中年的母親,滿身的疲憊和滿臉的憔悴,楊志遠打開房門時,她就站在門口,遲遲疑疑、猶猶豫豫,想進又不敢進楊志遠的這個房間,楊志遠從她的眼裡看到的是懼怕和痛苦,楊志遠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如果說於浩天開始只是失蹤的話,那對做母親的來說,至少還有一絲希望。如果一旦得到確認,那她最後的希望就會隨之破滅,剩下的只會是無盡的憂傷和痛苦。


  安茗小心翼翼地把她扶進了房間,給她泡了一杯熱茶,她抱著茶杯渾身直打哆嗦,她說,我叫佘睛,是於浩天的媽媽。


  屋子裡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誰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佘睛語無倫次,一個人喃喃自語,說都怪我,本來浩天有點感冒了,那天躺在床上,跟我撒嬌,說他想睡個懶覺,不想上學了。是我硬是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逼著他去上學,他離開家的時候手裡拿著紅領巾,還朝我揮了揮手。中午浩天沒有回家吃午飯,我開始也沒怎麼在意,以為孩子貪玩,回家晚了,不久我聽路過的人說早上高架橋垮了,死了不少人,我嚇壞了,因為浩天上學每天都要經過那個路口。我上學校去找,學校說浩天根本就沒去。我到高架橋來找,公安把這一塊封鎖了,根本就不讓進。浩天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家了。


  佘睛痛哭流涕,說,我的孩子啊,是媽媽害了你。


  安茗和楊雨菲站在佘睛的身邊也是淚流滿面,一個勁地安慰佘睛,說浩天不會有事的,不就是一條紅領巾么,也許孩子貪玩走遠了,也許是孩子受了一點傷在醫院呢,肯定不會有事的。


  連安茗和楊雨菲都覺得自己的話站不住腳,這種解釋多麼的蒼白和無力,可她們也只能如是說了。佘睛木然地搖著頭,說,我的孩子我知道,浩天乖巧聽話,他離家不會不告訴我的。這幾天,我派出所也報案了,醫院也找遍了,可誰都說沒有看到浩天這個孩子。


  佘睛凄然地說,記者同志,我想去現場看看,可民警不讓我去,你能幫幫我嗎。


  安茗看了楊志遠一眼,楊志遠點點頭,安茗說,那好,我們帶你去看看。


  楊志遠開著沈炳元的警車朝高架橋駛去。路過一家花店,楊志遠停下車,買了一大捆的菊花,放到了車上。到了坍塌現場,安茗把佘睛扶下了車,楊志遠把那捧菊花每人分了幾枝,大家手捧菊花朝廢墟走去。


  值守的民警認識沈炳元的車,也認出了楊志遠,這次沒作任何的阻攔,就把楊志遠一行放了進去。


  楊志遠走到那個系著紅領巾的橋墩下,把一枝枝菊花插在了橋墩的周圍。佘睛撲通一聲跪倒在橋墩邊,嚎啕大哭。


  攝像機無聲地記錄著這一切,真實地記下了一位母親的痛苦和悲傷。


  楊志遠就是在那一刻決定要給周至誠省長打電話的。因為明天就是高架橋坍塌事故中死者的頭七。根據林原的習俗,親人逝去后第七日,是必須祭奠亡魂的,讓親人的魂魂不再四處漂泊,以便早日轉世為人。楊志遠知道這是迷信,可他情願相信這是真的,因為這畢竟可以給生者帶來一絲心靈上的慰藉。其實即便是由政府出面組織一次悼念活動,也用不著省長出面,但以楊志遠對省長的了解,省長堅韌的外表下面,深藏著一顆對天下蒼生赤誠的憐憫之心,在頭七這種場合,省長的出現會更具感染力,楊志遠相信周至誠省長會同意他的觀點。


  果然,周至誠省長在聽楊志遠說完佘睛的遭遇之後,好半天沒說話,許久,周至誠省長才說,好,志遠,就按你說的辦,我明天一早會和調查組的同志們一起到林原來。


  楊志遠和省長通完電話后,又和徐建雄進行了磋商,楊志遠認為有必要遵循民間習俗,在頭七到來之時解除高架橋現場的警戒,允許市民到現場進行祭拜,民警的職責應由嚴防死守轉為維護現場安全和秩序,不得再無故阻攔市民進行祭奠活動。楊志遠和徐建雄都清楚,林原這地方民風強悍,如果在頭七到來之時,阻止市民進入現場祭奠和悼念,說不定會發生更大的群體xing事件。現在高架橋坍塌中到底有多少的遇難者,除了胡捷他們,徐建雄和楊志遠都無法真正清楚,失去親人的感覺是焦慮和痛苦的,尤其是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情況更會讓死難者的家屬群情激憤,如果警察還是據守現場,不讓家屬靠近半步,到時衝突只怕無法避免。楊志遠認為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清除隔離帶,讓市民的情感得到必要的宣洩,這樣市民的情緒才不會像乾柴,一點就燃。徐建雄一聽楊志遠的分析有理,點頭同意,馬上通知沈炳元必須無條件的解除警戒,並且務必要確保悼念現場市民的絕對安全。


  楊志遠他們離開坍塌現場的時候,警察已經開始清除聳立在隔離帶上的條紋塑料布,封閉了六天的出事地段這才得以重見天日。


  離開坍塌現場的時候,楊志遠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微風徐徐,細雨綿綿,或黃或白的菊花在廢墟間隨風搖曳,菊花無語,一如楊志遠他們此刻的心情,淡淡的,充滿了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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