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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冬天的溫暖(4)

  楊呼慶滿不在乎,說:「咱楊家人,沒那麼金貴,不就一點寒風么,小意思,還能把我楊呼慶咋地。」


  楊廣唯說:「這倔驢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知道我要去榆江接你,他就吵著要去,好說歹說,這才作罷,要不是他對省城的路不熟悉,他會讓我去接,早就自個來了。」


  大家走在青石板上,楊志遠說:「你啊,都西北分公司的總經理了,孩子也有好幾歲了,怎麼還像當年那個愣頭青一樣,沒什麼改變。今天吳彪在車上還說起你了,說你就是一個猛張飛,會玩命。我還跟吳彪說,你現在是總經理了,脾性早就改了,現在看來還是一如當初。」


  楊呼慶說改什麼也改不來脾性,我就是我,有什麼好改了。楊廣唯笑,說呼慶服誰啊,就服小叔你。


  楊志遠笑了笑,楊呼慶這直來直往的性格,不猥瑣,比許多官員強多了。楊志遠笑,說怎麼今年不在重慶守著你那小媳婦了。楊呼慶笑,說想你們啦,平時回楊家坳也遇不上,只能趁過年的時候聚一聚了,今晚幾家人合到一塊,就在小叔家吃團年飯。楊志遠笑,看來你們早有準備好了。楊呼慶笑,說林覺楊雨霏、白宏偉李丹,還有好幾家子都在你家忙著呢。楊志遠笑,說這誰的主意,你的?楊呼慶笑,說家家都想讓你到自家吃飯去,小叔你又沒有分身術,怎麼辦,乾脆,都上你家來得了,小叔,等會咱可得好好喝幾兩。


  楊呼慶不是幾盅,而是說幾兩,擺明就是要不醉不歸。楊志遠笑,說:「怎麼?你在外面還沒喝夠了。」


  楊呼慶說外面喝酒,那是應酬,在楊家坳喝酒則是感情,外面的酒哪有咱楊家坳的藥酒有意思。楊志遠笑,說呼慶這話倒有幾分道理,好,等下敞開了喝。楊呼慶朝安茗一笑,說小嬸嬸,你沒意見吧。安茗笑,說都到家了,我能有什麼意見,醉了,我直接把你們扔地上。


  那邊楊雨霏笑嘻嘻地迎了出來,說安茗姐,你把誰扔地上呢,小叔?你捨得?

  安茗直笑,說:「到底是姐呢還是嬸,林覺呢?在哪?我把他扔楊家湖裡去。」


  楊雨霏挽著安茗的手臂,笑,說:「你捨得,我可捨不得。」


  安茗拍了楊雨霏一下:「不害臊。」


  楊志遠這時看到母親和兒子從屋裡走了出來,楊志遠知道自己回家了,回到楊家坳的感覺真好。


  楊志遠是初四上北京的,楊呼慶一回來,楊家坳就更是熱鬧了,整天就找楊志遠喝酒,每次都喝醉醺醺的,第二天又生龍活虎地接著喝,楊呼慶的重慶老婆不得其解,說沒有你這麼喝的,何必。楊呼慶說男人間的事情,你不懂,我喝,是因為我樂意,我醉,是因為我開心,你見我這麼連續醉過嗎?沒有吧,我是就喜歡和小叔一起喝酒的這種感覺。醉在其次,重要的是醉的過程。


  初三那天晚飯後,楊呼慶醉呵呵地由楊廣唯扶著回家睡覺去了,楊志遠打來一盆溫水,把張青請到椅子上坐下。楊志遠說:「娘,我有多久沒有給您洗腳了。」


  張青笑,說:「我兒長大了,都市委書記了,不能再給娘洗腳了,讓人看見了不好!」


  楊志遠搖頭,說:「市委書記怎麼了?看見了又能怎麼樣?給娘洗腳不丟人,官當得再大,我楊志遠不還是您的兒子。」


  楊舒凡在一旁說:「奶奶,要不我給您洗吧。」


  安茗摸摸楊舒凡的頭,說:「舒凡,長大了,知道給奶奶洗腳了,但今天不成,得你爸來。」


  楊舒凡似懂非懂,他『哦』了一聲,只看,不再說話。


  楊志遠給張青脫掉鞋子和襪子,把腳放到水中泡,楊志遠說:「辛苦娘了。兒子現在長大了,這人一大啊,責任就大了,擔子就重了,一年到頭,在您的身邊沒幾天,舒凡九歲了,都小學二年級了,可我和安茗根本就沒帶幾天,全勞娘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他帶大。我知道娘這一輩子活得辛苦,爹去世得早,你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我又離開了楊家坳,沒在娘身邊盡孝。不僅沒有盡孝,現在娘年紀大了,我還把舒凡放在楊家坳,讓娘勞心勞力,兒子心裡有愧。」


  張青說:「兒啊,有舒凡這個小傢伙在我的身邊,我的生活樂趣多了。你娘啊,這輩子苦過痛過,你爹剛去世的時候,我連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因為你,我都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現在你長大成人了,你這些年做的事情,娘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你在楊家坳,楊家人說你好,你到社港,社港人一提起你,就直豎大拇指,你到了會通,我在電視里看到你倒在大堤上,娘這心裡啊,比誰都痛,都難過,但我就是忍著不給你打電話,我假裝不知道,就怕你知道了,你心裡不安難受。後來,看到那麼多鄉親到醫院給你送花,我不難過了,我為你高興,為你自豪。做人做官,能做到你這樣,不容易,能讓這麼多鄉親們自發地感激你,就更不容易了,娘打心眼裡為你高興。我們楊家人,祖祖輩輩,世世代代,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對國家講究忠義,對鄉親講究情義,這十多年來,你雖然沒有在娘的身邊,但你做的這一些,比在娘的身邊更有意義,你讓楊家坳的楊家人有吃有穿,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亮亮堂堂;你讓你治下的老百姓不再缺衣少食,你讓孩子們不再像你一樣因為貧困而上不起學,你說作為你的母親,我還有什麼比這更感欣慰和滿足的。兒啊,我為你驕傲,也為你自豪。不是因為你的官做得有多大,而是你做人做得好。」


  張青說:「還有,你和安茗這十年如一日,相敬如賓,恩恩愛愛,從不臉紅從不吵架,夫唱婦隨,娘啊,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你說,娘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啊,就安安心心地做你想做的事,好好做官,清白為人,這就夠了。家裡啊,就不用你操心了,一來,你娘還沒到老態龍鐘的地步;二來,咱楊家坳的人心齊著呢,有什麼事情,吱一聲,馬上就有楊家後生來辦,何況我是你娘,我兒在楊家坳的威望大著呢,你的好,鄉親們也都記著呢。做人,就該這樣。值當!」


  楊志遠給張青輕揉著腳,母親老了,原本光潔的皮膚,現在像一張折滿皺褶的紙。楊志遠動情地叫了聲:「娘!」


  母子連心,張青知道兒子的心思,她笑了笑,說:「兒大了,娘也就老了,自然規律,誰都沒法改變。」


  張青撫摸楊志遠的頭:「看看,你都有白頭髮了,娘又如何不老。」


  楊舒凡在一旁說:「奶奶,您的白頭髮更多。」


  張青笑呵呵,說:「那是因為奶奶更老。」


  張青說:「我現在知足了,有個人人稱讚的好兒子,有個好兒媳,還有個聰明伶俐的小孫子。等我百年以後,見了你爹,我也可以讓他樂呵樂呵。」


  楊志遠跪在張青的腳邊,沒有說話。


  張青摸了摸楊志遠的頭,說:「傻孩子,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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