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點水之吻

  「月然是不足月生下來的,天生心脈不全,我查遍古籍,也只有這個方法可以救她。」


  言絡眼中有些許意外,卻也只是垂眸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沒有言語。紫月然身體自幼孱弱,為了紫月然的身體她當年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


  竹林之中一片沉默,只有微風輕輕拂過的聲音,空中竹葉輕颺,地上竹影婆娑。


  一藍一青兩道身影一坐一站,墨發飛揚,構成了一副絕美的水墨丹青。


  看著風清持身上被露水打濕的衣服,言絡好看的眉微微蹙起,脫下身上的外袍,緩緩地搭在了她的身上。


  在風清持轉頭的瞬間,啟唇輕道:「先回去吧,你的手需要換藥。」


  風清持沒有拒絕,正好她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問言絡。


  言府。


  言絡小心翼翼地拆開繃帶,清理傷口,換藥,打好繃帶,這一過程中都一直是輕抿著薄唇,神色之間看不出什麼,只是動作卻是極為溫柔細緻。


  換好葯之後,風清持目光淡淡地看著面前容色清雅而又慵懶的男子,語氣微沉,如朦朧霧靄一般,聽不真切,「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為什麼會派人追殺你?」


  言絡神色微僵了一下,瞬間恢復如常,他自然知道對方話語中沒有挑明的那個他是誰,不外乎亦澈!


  削薄的唇微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回答,「還能如何?我得罪他了唄!」聲音很淡,很無所謂。


  風清持皺了皺眉,「你對他做了什麼?」


  言絡如墨畫一般精緻的容顏微微滯了一些,看著風清持的眼眸帶著說不出的清冷,再次勾唇,嘲弄地看著她,「你怎麼不說他對我做了一些什麼?」


  還不待風清持說話,言絡眉眼已經有些說不出凌厲憤怒地眯起,「紫翎墨,是不是就因為你喜歡他所以就可以這樣對我?」就連聲音,都帶了冰雪的寒意和凜冽。


  風清持沒有想到言絡會是這樣的表情,瞠著眼睛看著他微愣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他好歹大了你一輪,按理說是不會與你們這些小輩計較的!」與……他相識五年,這些了解還是有的。


  言絡臉色微微一沉,「你的意思是我在胡攪蠻纏?」


  額……以前言絡做的胡攪蠻纏的事情還真不少!不過看著對方有些危險而又凜冽的表情,風清持搖了搖頭。她就說了,她最搞不定的人就是言絡。


  「你一晚上沒有睡,先休息一下吧!」看著風清持眉間的疲憊之色,言絡淡淡地說道。


  風清持點點頭,起身,在心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既然言絡不願意說,她也懶得問了,直接去問未檀好了。


  九年的時間,還是太長了,就連以前最愛對她撒嬌的言絡,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你去哪裡?」言絡清清涼涼忽然低低地傳來,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危險。


  「我回去休息!」一夜沒睡,她確實有些困了。


  「我這個丞相府是不是比不上當年你的攝政王府,連在這裡休息都不能?」他記得當年她的王府裡面可是有不少的美男子。


  言絡的語氣很淡,但是在她聽來卻察覺到了一絲幽森之意,「不是,只……」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言絡雲淡風輕地打斷,「那你就留在這裡吧,等你醒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說到這裡的時候,這兩天神色一直不虞的言絡難得地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絕艷笑容,就連尾音,都輕快了不少。


  看東西?風清持清越的鳳眸有些狐疑,隨即歪頭淡淡地問,「那我睡哪裡?」


  言絡微微抬頭,示意被水墨色屏風隔開的房間內室。


  風清持心情瞬間就有些不美好了,她對那日醉酒醒來的情形至今記憶尤深,就是在房間內室。


  「你就在內室休息吧,我不吵你。」言絡不知從何處拿了一本書卷,坐在椅子上饒有興緻地看著,就連說話的時候都是頭也不抬。


  風清持打了一個哈欠,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進了內室。


  聽見腳步聲,言絡才將目光從書中移開,看著走到屏風後面的身影,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後又低頭繼續看自己手中的書。


  一輛馬車停在了白府門前,一身紫色衣衫的葉無依從馬車裡面緩緩下來,走了進去。


  「夫人,發生什麼事情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一位年紀六十左右的老婦人走到葉無依的面前,擔憂地問。


  葉無依蒼白的容顏扯出一個溫柔的笑,緩緩道:「李媽,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在李媽的身後並沒有看見那個小小的熟悉身影,問:「琦溪呢?」在府中的時候琦溪一般是她在照顧,如果她不在,則是交由李媽照顧。


  李媽和藹地笑了笑,「右相帶著琦溪出去了。」


  葉無依「哦」了一聲,溫和地笑了笑,低頭在李媽看不見的地方,眼中閃過一抹複雜到難以言明的情緒。


  「夫人看上去臉色不好,不如先回房休息,我在廚房熬了蓮子羹,等一下為夫人送過去。」李媽看著葉無依的臉色是說不出的慈愛。


  她在府中待了三四十年,算是白府資歷最老的老人了,也是看著右相長大的,又是看著他娶妻的,夫人不僅人長得美,性子也是沒的說,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對她們這些下人也從來沒有半點架子,整個府中沒有不喜歡她的。


  她也是將對方當做親生女兒來看待。


  葉無依點點頭,「那就多謝李媽了!」


  「夫人這話說得就見外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門關上,背靠著房門,葉無依臉上的溫柔之色緩緩褪去,眉目之間都染上了冷厲,垂在身下的手緊握成拳。


  想起離開渚溪閣的時候尹洛溪說的話,眼睛微微眯起。


  「我不會放棄的,一定不會放棄的!」聲音很輕很沉,帶著說不出的堅決和厲色。


  窗外陽光正好,微風輕拂,不遠處的湖水閃著粼粼的光芒。


  窗內,一襲青色衣衫的言絡甚是隨意地靠在椅子上,正低眉專心地看著手中的書卷,房間裡面很是安靜,只有偶爾翻動書卷扉頁的聲音。


  抬頭看了一眼敞開的軒窗之外的日色,骨節分明如玉雕的手將書卷緩緩闔上,漫不經心地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暖煦的笑意往內室而去。


  內室的布置很簡單。


  沉香制的墨色雕花木床,雪青色綉雲紋鑲邊的精緻床幔,最角落的地方擺放了一張小案幾,上面放著一張長長的黑木盒子,一個雕繁複花紋的墨色衣櫃,房間內的窗沿上有兩個看上去頗為陳舊卻雕工卓越的小木偶,一大一小,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女子與一位小少年。


  除此之外,房間內室再沒有其他。


  腳步輕緩地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熟睡的女子,言絡揚唇微微一笑,容色絕美,瀲灧奪目。


  女子均勻而又清淺的呼吸聲緩緩傳來,言絡緩緩俯下身子,一手搭在鏤花雕刻的床案上,另一隻手則是撐在風清持的腦袋邊,看著女子安靜而又美好的睡顏,目光從她光滑的額頭到闔上的眼眸,再到精緻的鼻子,最後落在唇形削薄好看的唇上。


  微微低頭,削薄的唇印在了對方的唇上。


  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單純地貼在一起,如蜻蜓點水般又在瞬間離開。


  離開之後,言絡素來淡然慵懶的眼眸浮現一抹心虛之色,確定風清持還是睡著,言絡忐忑的心在徹底放下來之後還有著那麼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伸手撫上自己削薄的唇,微微怔愣了片刻。


  看了風清持一眼,從鼻子裡面哼出了一個得意的語調,「對你以前做的事情先收一點利息!」這算是為自己剛才偷偷摸摸的動作找了一個借口。


  說完之後,卻還是忍不住揚唇無聲地笑了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言絡並沒有喊醒風清持,也沒有離開房間,只是側靠在窗柩上心情很好地看著外面。


  不知過了多久,風清持緩緩睜開眼睛,一眼便看見了在窗邊的言絡。


  男子青袍如玉,身姿頎長,恍如雨後翠竹,露出的半張側顏美如白玉,挑不出半點瑕疵,精緻絕倫,而且,最讓風清持意外的是面前那個男子此刻看著窗外不知是想起什麼,正自顧自輕笑著,為那張本就美到慘絕人寰的容顏更添幾抹清然之色。


  這樣的言絡,風清持還是第一次看見,同時也有些詫異。


  「你在笑什麼?」風清持坐起身子的時候,還是問了出來。


  言絡瞬間回神,看見醒了的風清持,忽然有些尷尬,掩唇輕咳一聲,正色道:「你醒了,快點洗漱吧,我等你用膳。」說完的時候不經意看見對方的薄唇,立馬有些心虛地別開臉,在風清持看不見的地方,耳後根悄悄地紅了。


  風清持剛剛睡醒,腦子還有些混沌,也沒有注意到言絡的不對勁,只是點點頭,一手直接掀開被子。


  「你幹什麼?」在被子還沒有被完全掀開的時候,言絡剛側過來的目光又是忙不迭地移開,問。


  「起床穿衣服啊!」風清持神色無辜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男女有別啊!」擲出這句話便快步走了出去,步履雖然匆忙卻依舊不失優雅。


  看著言絡離去的背影,風清持在一臉莫名其妙的同時又覺得有幾分好笑,上次不是怎麼都不肯離開么?


  「床頭木案上有一個機關,密室之內有溫泉,裡面衣服我已經備好了!」言絡的話語從外室傳來,清雅而有磁性,極為好聽。


  看著木床下邊擺放整齊的質地柔軟的藏藍色簡單棉質鞋履,風清持挑了挑眉梢,看來言絡還是挺細心。


  在床案上發現了一個凸起的機關,輕輕按下,墨色的衣櫃對稱別開,中間出現一個通道,從裡面傳出夜明珠清亮的光暈。


  從內室走出之後言絡便離開了房間,不過片刻的時間也就回來了。


  依舊是坐在椅子上翻閱著剛才被合上的書卷,看了半晌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下去,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剛才偷吻風清持的畫面。


  想到這裡,有些無意識地舔了舔唇瓣,似乎是在回味什麼。


  剛才有些太緊張,都沒來及感受到底是什麼感覺!

  將手中的書推開,當聽見內室傳來衣櫃重重合上的聲音,又重新將書拿過來低頭看著。


  風清持已經沐浴好了,依舊是一身輕便簡單的藍色錦衣,墨發垂在身後,發尾還有晶瑩的水珠順著衣衫而下,將背後的衣衫打濕了一大片。


  「你手中的書拿反了!」在經過言絡身邊的時候,風清持不急不緩地擲出一句。


  言絡微微一愣,低頭一看,手中的書果然是拿倒了的,瞬間有些風中凌亂。


  掩唇輕咳一聲,神色也在頃刻間恢復如常,將書卷不動聲色地放下,抬頭看見對方還在滴水的發梢,微微皺了皺眉,「你怎麼不擦乾頭髮?」


  「太……」麻煩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言絡已經從墨色的屏風上拿了一條白色的軟巾,走到了風清持的身後。


  「坐下。」清清涼涼地擲出兩個字。


  「我可以自己來。」風清持明白言絡的意思,想接過他手中擦乾頭髮的軟巾,對方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將白色軟巾放在她濕漉漉的頭髮上,動作輕柔地替她擦乾頭髮。


  風清持也沒有再說話。


  男子微微俯下身子,動作輕柔而又仔細地擦拭著風清持墨色的髮絲,自己僅用一根髮帶束起的墨發垂了一綹下來,落在風清持白皙的脖頸處。


  脖子處有些痒痒的感覺傳來,風清持左側肩微微動了一下。


  「別亂動。」低沉而又認真的話語從頭上方傳來。


  風清持果然沒有再動,伸手捋開那一綹墨發,放在手中細細地把玩著。


  「別動我頭髮。」言絡手下動作不停,再次低低地說道。


  風清持挑了挑眉梢,修長如竹的指繞著墨發輕輕地纏了幾圈。


  看著風清持的動作,言絡勾唇笑了笑,眼眸都帶著溫和的笑意,還有幾分難以察覺的寵溺。


  當頭髮差不多乾的時候,言絡才起身將軟巾放好,「下次沐浴完之後記得擦頭髮,不然很容易感冒的。」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和眼神都帶著說不出的無奈。


  從他認識對方開始,她就不喜歡自己動手擦頭髮,寧願讓它濕漉漉地晾乾。


  風清持歪著腦袋看了言絡一眼,「言絡果然是長大了,都懂得照顧別人了!」有些感慨惆悵的語氣。


  言絡臉色微微一僵,抿了抿唇。他最不喜歡她用這種老成的語氣對他說話,表明在她眼中自己永遠都是那個只會撒嬌的小孩子。


  「我現在比你還大。」看著風清持,言絡固執地強調。


  「嗯嗯嗯!」風清持很是順著言絡。


  這讓言絡更無奈而又氣結了,這分明就是敷衍小孩子的表情。


  風清持揚唇微微一笑,望著他道:「對了,你不是說用膳么?」


  言絡雖然心中還有些氣悶,但想著對方從昨天離開言府之後一直都沒有吃飯便什麼氣都沒了,只能神色無奈地帶她去用膳。


  因為之前言絡的吩咐,飯菜和碗筷都已經擺在了餐桌之上,還有蒸騰熱氣冒出。


  飯桌上的菜膳很簡單,四菜一湯,還有一個沒有打開的瓷盅。


  言絡直接打開瓷盅,拿起一個小碗盛了一碗粥,「你那麼久沒有吃東西,先喝碗粥暖暖胃吧!」將手中的碗遞到風清持面前,淡淡地說道。


  風清持歪著頭看著言絡半晌,然後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麼?」言絡微愣,問。很好笑么?

  左手撐著腦袋,淡淡地看著言絡,緩緩開口,「之前在安陽城的時候你還一直算計我,現在對我這麼好,忽然有些受寵若驚!」


  聞言,言絡眼眸微垂,低低地說道:「對不起,那次讓你受傷了!」


  風清持本來只是說笑,卻沒想到言絡一下子語氣這麼認真,微微愣了一下,笑著擺擺手,「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了么?!」


  言絡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那次如果他沒有將她和時暮牽扯進來,或者他當時沒有抱著看戲的態度,她根本就不會受傷。


  「吃飯吃飯!」風清持拿起面前的筷子,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放在他碗里,輕笑著說道。


  看著碗中多出來的魚肉,言絡眼眸微微一斂,靜靜地看著對方半晌不說話。


  「怎麼了?」風清持正拿起湯匙喝了一口粥,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抬頭狐疑地問。


  「你以前都會幫我剔刺的。」淡淡地擲出一句。


  風清持瞬間瞠圓了眼睛,定定地看著言絡淡然如斯的絕美容顏,唇角微微抽搐,「可是你現在長大了!」以前言絡喜歡吃魚,但是卻不愛挑刺,每次都要她將魚肉剔好刺才會吃。


  言絡若有所意地抬眸看了對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緩緩說道:「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所以你不要再將我當成一個小孩子了!

  看著低頭開始自顧自剔刺的言絡,風清持唇角又是微微一抽,這都是些什麼對話啊?!就為告訴自己他已經長大了?


  言絡沒有再說話,而是安靜而又慢條斯理地剔著碗中的魚刺,在風清持喝完粥的時候,一隻白皙而又骨節修長的手出現在眼前,一大塊剔好刺的魚肉落在了她盛滿飯的碗中。


  抬頭去看的時候,言絡已經是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飯,神色淡然而又清冷。


  兩人用完膳,很快就有丫環將桌子上面的東西收拾乾淨,並且給他們沏好茶。


  「對了,你要帶我去看什麼東西?」修長的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抬頭看著言絡,問。


  言絡微微勾唇,輕呷了一口熱氣氤氳的香茗,然後放下手中的杯盞,「走,我帶你去。」


  跟在言絡在言府七拐八繞,路徑也越來越清幽偏僻。


  終於,在一個轉角之後,面前的景色兀然一換,大片的梨花出現在眼前,潔白似雪,盛開地艷麗灼然,一眼望去,就像是一整片雪色的錦緞一般,極是好看。


  風清持清越而又深邃的鳳眸有著驚艷之色,揚起唇角靜靜地看著。


  言絡微微側頭看著女子精緻好看的側臉輪廓,目光都柔和了幾分。


  「其實裡面更好看。」言絡語氣清淡地開口,然後眉梢一挑,「要進去看看么?」


  風清持還了一個微揚的眉梢,神色飛揚地道:「好啊!」


  順著那條幽靜的小道走了半刻鐘不到的時間,就已經進入了梨花林,地上也是鋪了一層厚厚的梨花,放眼望去,滿目白雪,潔白無瑕。


  一陣微風拂過,梨樹微微搖曳,一樹繁華的雪白梨花更是簌簌地落下,空中儘是清然的淡淡梨花清香。


  就連言絡和風清持兩人的衣上和發上,都落了梨花。


  不遠處,是一條蜿蜒曲折的溪流,溪水清澈見底,水面還漂著幾朵潔白的梨花,順著水流不急不緩的慢慢流下。


  此情此景,就像是清雅絕美到極致的山水墨畫,而他們二人,則是從畫中緩緩走出,唯美靜好不可方物。


  「這裡很美!」看著空中飛舞的梨花,風清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翼之間充斥著清淡的梨花香,由衷地讚歎。


  伸手在空中接了一朵雪白的梨花,然後又緩緩鬆開,任它自指縫間飄然落下,風清持臉上的神色,較之往常都清和了不少。


  言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女子。


  兩人順著泤水湖畔走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當前方不遠處的溪流上面出現一座小木橋的時候,言絡的神色忽然有些古怪,停下了腳步,「我們回去吧!」看著風清持淡淡地說道。


  「怎麼了?」風清持不解地問。


  「起風了,有些涼,你穿的很單薄。」


  「我不冷!」風清持緩緩道,隨即挑了挑眉梢,帶了幾分淡淡的戲謔看著言絡,「難道那個地方藏了你的什麼秘密?」言絡很明顯就是不想讓她去那裡。


  見女子揶揄而又戲謔的表情,言絡表情有幾分難以言明地看著她,緩緩問,「你真的想去看看?」


  「不能去么?」風清持反問。如果言絡堅持不讓她去那她肯定也是不會去的,畢竟每個人都還是有自己的秘密。


  言絡的表情有些複雜,淡淡地回答,「也不是不能去,就是你……到時候不要後悔!」聲音很輕,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古怪和忸怩。


  風清持微微頓了一下,看著那座木橋的表情更加好奇了。


  「你真的要過去?」言絡淡淡地問,只是慵懶清涼的眼眸深處有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去。」反正也不是什麼不能知道的秘密。


  木橋旁邊,有一個半人高的青石塊,上面雕刻了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卻染,字跡鏤刻的中央,用朱丹淬染了一層,在著滿目皆白的梨花林中,青石上的兩個字有著絕艷的醒目。


  風清持在心中將兩個字默念一遍,沒有說話。


  言絡則是一直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眼中的表情始終難以言說。


  泤水兩岸的場景並沒有什麼不一樣,都是一片繁盛灼然的梨花,只是泤水這邊的梨樹似乎更加密集,梨花的雪色也更加濃重。


  「看見什麼會讓我後悔?」風清持有些疑惑地小聲嘀咕著。


  言絡眼眸忽然就莫測了幾分,幽幽地開口,「你繼續往前走就會看見了。」


  果然在走了不到半炷香的時候,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顆木樨樹,花色依舊是潔白如雪,只是花瓣的形狀與梨花有異,是七瓣斜月形的花片組合而成,花蕊中間是極為淺淡的青色,一眼看去,一樹雪白中間還有著淺到不易察覺的淡青色。


  木樨樹下,立著一小塊石板。


  風清持走過去,在看清小石板上寫著的是什麼之後精緻的臉色忽然就變得很是怪異,就連眼神,都是極為古怪。


  「我讓你不要過來了吧!」言絡在一旁清清涼涼地開口。


  風清持依舊是剛才那一副古怪的臉色,雙眸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小石塊。


  石塊上面,雕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紫翎墨之墓。


  風清持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有些古怪,有些……難以言說。


  能夠站在自己墓碑前的人,估計她是第一個吧!


  能夠在有生之年看見自己的墳墓,這種感覺……真的是十分地怪異!


  半晌,才將目光轉向言絡,神色幽幽,「這是……你立的碑?」問這話的時候,表情都沒有從那種古怪當眾抽離出來。


  言絡掩唇輕咳兩聲,別過臉不去看風清持,清了清嗓子,「當時不是以為你已經去世了么?」


  風清持眉一皺,眼中有著不滿,「可是這個字也太難看了!」


  言絡:「……」額際隱隱有黑線垂下,這是她不滿的原因?就因為他刻的字跡太丑了?!

  「你是不是抓錯重點了?」微微抽搐著清雅的眉尖,緩緩問。重點不應該是立了碑,刻了銘,而她現在還活著么?


  風清持點點頭,認真而又鄭重地看著言絡,「謝謝你啊,還記得替我立個碑,不至於死後變成孤魂野鬼。」


  言絡眼中一片古怪之色,有些不淡定地看著風清持,「你不怪我?」畢竟她現在還活著?

  「為什麼要怪你?」風清持反問。


  「那你現在什麼感覺?」言絡清雅絕倫的臉依舊美到驚心動魄,絕美的雙眸認真地盯著風清持。


  額……風清持稍稍頓了一下,半認真半玩笑地說:「感覺有些新奇,畢竟誰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墓碑之前。」


  新奇?!望著面前的絕色女子,言絡徹底沒了言語。


  「那我的屍體就葬在這裡?」風清持上前兩步,淡淡地問出這句充滿詭異的話。


  言絡慵懶的目光瞬間認真嚴肅了不少,「這裡只是你的衣冠冢。」隨即語氣略沉,「你的屍首當時下落不明。」


  風清持一頓,轉頭神色狐疑地看著對方,「下落不明?」


  言絡點點頭,眼眸之中一派墨色氤氳,有些慎重地緩緩開口,「當時刑場發生了一些事情,然後你的屍體失蹤了!」他查那件事查了這麼多年,可是還是沒有半點下落。


  是真的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風清持眉尖微微一蹙,神色有些古怪。難道是她生前得罪了誰,她死了不夠對方還要將她挫骨揚灰?

  深邃的鳳眸漸漸浮現點點薄涼清冷之色,隨意地擺擺手,「算了,還是別查了,我當年得罪不少人,朝堂的,江湖的,也許只是想報仇而已。」不過是一具屍身而已,再者,已經這麼多年了,再如何也已經化作白骨了。


  「上一世的事情,就讓它隨時間過去吧!」最後斂目看著面前這一方小墓碑,語氣薄淡地說道。


  言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絕美的眼眸一閃而過說不出的複雜情緒。真的能隨時間過去么?那麼,亦澈呢?你又能放下么?


  不可否認,他最討厭的人,就是亦澈。


  時府。


  時暮今天早上剛剛去了尹府,再三確定尹明月沒有什麼大事才回來,在回時府的途中,想起那日刺殺的事情確實越想越不對勁,那日那些刺客看著招式什麼的雖然凌厲,但是招招式式中卻卻似乎沒想要他和明月二人的性命。


  再者,知道他去城西的人並不多,怎麼會有人提前埋伏在那裡?


  眼眸忽然一閃,一張熟悉的容顏緩緩浮現在腦海中。


  時暮唇紅齒白的臉上忽然有些凜冽的怒意,轉身大步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時蓼依舊是一襲淡白色的錦繡長袍,優哉游哉地躺在苑中的長椅之上,即使陽光溫煦,依舊無法驅散他眼底深處那一抹陰冷之色。


  當時暮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蓼勾唇笑了笑,依舊是歪著身子,打趣道:「小十三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不陪著你家小明月了?」


  時暮三步並走兩步走到他的面前,微怒道:「那些刺客是不是你派去的?」知道他要去城西竹林找風清持的只有他,至於明月為何會知道,他不排除是面前的人透露的消息。


  時蓼笑了笑,卻是徑直點點頭,「小十三終於聰明了一回!」


  時暮瞬間怒了,憤恨地瞪著時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時蓼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悠悠地說道:「他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可是那也是幾十條人命!」時暮怒道。他們或許收到命令不能傷害他和明月,但是他並不知道,他們也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時蓼無所謂地笑了,眼中依舊陰冷薄涼,「那又如何?他們本來就是一些亡命之徒!」看著時暮越來越憤怒冷冽的臉色,時蓼挑了挑眉梢,薄唇一啟緩緩道:「而且我覺得經過這次的事情倒是讓我看明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看著自家兄長如此表情,時暮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時蓼笑地有些恣意,「小十三啊,你認識明月多久了?」


  時暮微微皺眉,雖然不解卻還是如實回答,「快十五年了。」明月出生的時候他們便定下了婚約,兩家又是比較親近,所以小時候便經常在一起玩,雖然之後他跟著師傅一起離開了帝京,卻還是會經常回來看望大家。


  「十五年啊!」時蓼幽幽地感嘆道,隨即一掀眸子,似漫不經心地反問,「你難道覺得自己對明月真的只是兄妹之情么?」


  時暮眼眸一緊,定定地盯著時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那種危急關頭你下意識出手相救的人是誰?是不是明月?」


  「那不一樣,明月當時離我最近,而且清持她武功很高。」時暮緊皺的眉眼並沒有鬆開。


  時蓼緩緩起身,拍了拍對方的肩頭,「小十三,不要找借口,在那種危急關頭,心中首先浮出的念頭才是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如果你喜歡的人是風清持而不是尹明月,即使她武功再高超,你最擔心的人依舊是她。」


  時暮臉色微微一白,神色疑惑而又不解地看著對方。


  時蓼頗為感慨地嘆了一聲,「小十三,你只是和明月認識太久了,而且又因為有著婚約,才會下意識地逃避這件事情,你會和明月拌嘴,會哄她,自己喜歡欺負她卻不允許其他任何人捉弄她,其實很早之前,你心中的人就是尹明月了!」最後一句話,帶著一些深沉的羨慕。


  小十三,你只是……對自己的感情不自知而已!


  時暮微微一滯,臉色有些發白,「不會的,我喜歡的是風清持。」


  「風清持是很優秀,但是小十三,你對她那些朦朧的情緒並不是愛,而是戀慕,你對她是有好感,所以你放任自己去喜歡她,並且也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喜歡她,因為你不確定自己對明月的感情,更加不希望自己只是因為那一紙婚約才會娶對方。」


  斂去了眼中貫來的輕佻,時蓼整個人看上去都認真了幾分,對著時暮緩緩開口,「小十三,你希望自己與明月的感情是純純粹粹的,沒有半點雜質,其實你介懷的是明月只是因為婚約而喜歡你吧!」


  抬頭望著天空輕嘆了一口氣,「小十三,你要的感情,純啊!」


  「難道愛情不應該如此?」時暮不解地反問。


  「呵呵……」時蓼輕快地揚了揚唇,「愛情這種東西,在你真正得到之後才會去想它來得純粹與否!」像他這種一直求而不得,只會不擇手段地先去得到。


  時暮一噎,半晌說不出話來。四哥的意思是他已經得到了所謂的愛情才會在這裡糾結著?!


  「小十三,無論尹明月是不是因為婚約才愛上你,她最終都已經愛上了你,並且將你當成她的良人,你如果真的喜歡她就別去考慮那些在我看來糟七糟八的事情,婚約什麼的,她一出生就已經有了,你難道讓她當做毫不知情直接忽略么?」語氣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反問,「況且沒有那一紙婚約你們能相知相識么?你一直在彆扭個什麼勁?」最後一句話,說話的時候那表情是相當的無語加嫌棄。


  「可……」


  時暮還想反駁什麼,卻被時蓼打斷,「不要去想風清持的事情,以她的聰慧定然能看出你對她只是一時的思慕,你們充其量只能當朋友。」


  時暮臉色一僵,清持說過,他們只能是朋友!


  「風清持對你說過這句話?」時蓼挑挑眉梢,卻並不意外。


  時暮只能僵著臉色點點頭。


  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時蓼笑地有幾分深意。風清持倒是個看得通透的女子,定然也是看明了時暮的性子,知道他對自己只是一時的迷戀也並不點破,否則以小十三的性子,若是由風清持挑明這件事反而會落得一個相反的結果。


  這樣讓旁人來說破,才是最好的選擇。


  「小十三,不是當四哥的貶低你,風清持那樣的女子,你配她不起。」雖然他沒有和風清持真正相處過,但是憑這些事情能猜出,那個女子絕對不簡單,心思深沉,絕對不是小十三這樣簡簡單單的性子可以駕馭的。


  他們之間相處的最大界限,僅限於朋友。


  時暮沉默了半晌,唇蠕動了幾下,「她喜歡的人是……紫皇陛下。」


  時蓼的眼眸忽然有些怪異,右手摩挲著下顎,緩緩道:「她眼光倒是不錯!」紫皇陛下自然是人中龍鳳,而且後宮至今空置,無妃無嬪。


  似是想到什麼,時蓼眼中添了幾抹笑意,怪異地說道:「其實我倒是覺得她和紫皇陛下挺相配的,倒是可以幫著撮合撮合!」畢竟凌依喜歡的人也是紫皇陛下,如果風清持能夠和紫皇陛下在一起,他的勝算就大了許多!

  時暮白了對方一眼,「你又在算計著什麼事情?」


  時蓼勾唇一笑,「自然是好事。」將左手中的茶杯放下,「再有兩日就是尹明月的及笄禮了,這兩天你正好可以好好想清楚!」


  他賭,小十三最後絕對會和尹明月在一起。


  ------題外話------


  唔,有沒有覺得我們的言公子很是純情!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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