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 九寸之灰
月時九臉色頓時一黑,眸中含著憤怒地看著尹子希,「你敢,你這是欺師……」後面的話,在尹子希微涼的眼神中頓時縮了回來,不滿地冷聲哼唧唧道:「哼,果然長大了一點兒都不可愛!」雖然小時候也不可愛,但是好歹聽她的話啊,哪像現在,處處違逆她。
聞言,尹子希清朗的眼眸微微眯起,「月時九,你也就比我打兩歲而已。」
月時九撇撇嘴,「便是一炷香的時間都是你比我小,你算算兩年時間夠多少炷香了。」
尹子希看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對方。
「對了,我已經知道了風清持就住在城西行雲止水。」月時九忽然湊到尹子希的面前,眯著眼睛看著他,眼中帶了幾分狹昵之色。
「然後呢?」尹子希不以為意。
「我想去看看能讓你放在心上的女子到底怎麼樣!」月時九的話語中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好奇。
尹子希的眸光緩緩移到她的身上,看著對方澄澈無瀾的眼眸之中除了好奇便再沒有其他的情緒,眸子微微一斂,將眼中的複雜之色掩去,半晌之後,只是無奈地輕聲開口,「不要去打擾清持,她喜歡的人是言絡。」
「言絡?」月時九眉梢一挑,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不怎麼有誠意地安慰道:「雖然我沒有見過言絡,但我曾經聽師兄提起過他,能得到師兄誇讚的人定然極為不錯,看來你的對手很強大啊!」
尹子希皺了皺眉,聲音微冷,「月時九,我喜歡的人不是清持,別用你的想法來猜測我。」
「那你喜歡的人是誰?」月時九眉梢一挑,再次湊近了幾分,問。
看在近在咫尺的容顏,尹子希的話語頓住,微微偏開頭,「和你無關。」
月時九「切」了一聲,「如果不是因為這麼多年的交情,我來懶得管你。」
尹子希清朗的眉眼靜靜地看著月時九,淡淡地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月時九輕輕一躍,直接坐在了窗戶上,面對著尹子希,穿著黑色靴子的雙腳在空中晃來晃去,漫不經心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師兄讓我留在焱鳳照顧琦溪一段時間。」
尹子希卻忽然皺了皺眉,嗓音微涼,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就那麼聽你師兄的話?」
「那當然。」月時九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說完之後也輕皺眉頭,聲音兀自沉了幾分,「阿希,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雖然師兄很少待在無回谷,但是對她卻是極為照顧的,而且師兄那麼聰明,做什麼事情也只是為了她好,她自然聽他的話了。
「那如果……他欺騙你呢?」頓了一下,尹子希才語氣複雜地擲出一句話,聲音很輕很輕。
「不可能。」想都不想,月時九便直接斬釘截鐵地擲出三個字。師兄對她這麼好,而且,她什麼都沒有,師兄為什麼要騙她?!
尹子希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青衣女子,清冽眼眸中的墨色有些濃郁,削薄的唇微微抿起,沒有說話。
「阿希,你到底怎麼了?」月時九的眉又皺緊了幾分,問。
沉默許久之後,尹子希眸色定定地看著月時九,語氣低沉地問,「我和你師兄,你更相信誰?」
此言一出,月時九也沉默了。如果是子希和其他人,她所信任的人一定是子希,但是,那人是師兄,照拂著她長大的師兄。
許久聽不到對方的回答,尹子希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果然,你還是更信任他吧!」
月時九再次皺眉,「子希,你和師兄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尹子希沒有說話,只是眉眼複雜而又深沉地看著月時九,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如果可以,你還是儘早回無回谷吧!」他不想將她牽扯到這些事情裡面來,不然當年也不會費盡心機帶她離開。
月時九攏緊的眉就沒有鬆開過,聲音微微沉了幾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雖然常年待在無回谷,不與外人交涉,不懂外面的人情世故,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傻,子希這副模樣,分明就是有事情瞞著她,而且還和師兄有關。
尹子希動了動唇,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個字。
「尹子希!」月時九微怒,冷聲威脅道:「你如果不告訴我那我就將你裸著的樣子畫在紙上,供人觀摩!」
「你以前又不是沒有畫過!」尹子希不以為意地開口,神色之間一片輕輕然。
聞言,月時九面容之上染了幾分詫異之色,「我什麼時候畫過你?」雖然她一直很想畫子希,可是子希從來都不同意,為此她還鬱悶了好久。
尹子希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收,有些黯然,「是我記錯了!」
月時九倒是沒有再糾結這件事情,她記憶力很好,確定以及肯定從來沒有畫過子希。
「那你和師兄之間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月時九再次問。她自幼在無回谷生活,所接觸的人並不多,師傅已經去世了,她只剩下師兄和子希了,所以她並不希望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尹子希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眸子裡面難得地出現除了清冽淡然之外的溫和,緩緩開口,「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她連他到底是誰都沒有記起,他要怎麼告訴她那些事情。
「那什麼時候才能告訴我?」皺了皺眉。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瞞著一切的感覺。
看著月時九的表情,尹子希勾唇微不可見地笑了笑,「等你最信任的人是我的時候。」
「那我現在最信任的人是你,你快告訴我吧!」動了幾下眼睛,月時九湊上前道。
尹子希面色已經恢復了素日的清淡漠然,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將她轉了個身,讓她對著房門,清冷地開口,「夜深了,你應該回去了。」別的不會,投機取巧,見風使舵沒人比她更厲害。
「哼!」月時九冷哼一聲,剛走到門口便又停了下來,一轉頭便撞進了一雙幽深的眼眸,讓她有瞬間的愣神。
尹子希沒有料到對方會突然轉身,神色在頃刻之間恢復如常,淡聲詢問,「怎麼了?」
「花兒和陛下呢?」剛才在院中都沒有看見它們。
「陛下在隔壁房間,花兒在清持那裡。」
月時九眯眼狹促地笑了笑,居然將花兒都送到風清持那裡了,還說自己不喜歡她,嘿嘿,明天有時間的話去行雲止水看看那個風清持究竟是何方聖神。
不僅子希喜歡她,就連自家師兄都對她很不一般!
直到月時九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尹子希才緩緩收回目光,眸色微微轉涼,換了一身簡便的衣衫便也踏著夜色離開。
白府。
白未檀坐在椅子上看書,擺放在他的面前,是一盞冒著熱氣的香茗,房間裡面散發著一室清冽微苦的茶香。
忽然,一道墨藍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飄進了房間。
看著來人,白未檀的玉顏之上沒有絲毫意外之色,一雙清雅淡然的琉璃眼眸依舊沒有任何情緒。
「給我九寸灰的解藥。」尹子希眼眸淡然地對視,沒有任何溫度地開口。
苗疆有一種蠱,名為九寸灰,取自荼蘼花粉,此蠱可以篡改一個人的記憶。開到荼蘼花事了,世間萬物,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凡事不取極端,故此,九寸,十分紅便為灰,灰,亦是一種過渡的新生,所以這種蠱名為九寸灰。
白未檀端起面前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削薄的唇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尹子希,你憑什麼覺得我應該給你九寸灰的解藥?」頓了一下才語氣微涼地開口,「別忘了,當初要給她下九寸灰的人是你。」
尹子希的臉色微微一白,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看著尹子希有些蒼白的容顏,白未檀依舊眸色清清淡淡地說道,「怎麼?受不了她現在只當你是徒弟,是親人,是朋友,而不是心尖上的人么?」
尹子希看著優雅清絕而又矜貴傲岸的雪衣男子,依舊沒有說話。
隨即削薄的唇發出一聲冷嘲的低笑,「只是,尹子希,不要忘了當年你對她做過什麼事情,你確定九寸灰解了之後她還會如以前那般愛著你么?」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尹子希久久地沒有說話。
「尹子希,人要學會知足,小九現在還活著,和你談天說地,沒有絲毫怨恨你,你還奢求什麼呢?」隨即話語輕輕一轉,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清然詭異,「一般太貪心的人,到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尹子希素來清冽淡然的雙眸浮現了一絲茫然之色,他貪心么?他只是希望他們能像以前一樣相處而已。
似是看透了尹子希的想法,白未檀唇角彎起一個嘲弄凜然的弧度,「對於小九,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的性子,你覺得如果他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她會怎麼做?」
「畢竟,她差不多算是死在你手上呢!」似有若無的一聲輕嘆緩緩溢出唇瓣。
尹子希本來就帶著幾分蒼白的容顏之上血色以可見的的速度褪去,直至一片慘白,看不出任何血色。
「其實,小九現在這樣不好么?有了新的記憶,新的人生,全新的開始,沒有所謂的使命和責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是她一直想要的。」白未檀語氣清淡地沒有任何波瀾起伏,也聽不出任何情緒。
尹子希沒有說話,是啊,這樣不好么?現在的她沒有那麼多的顧慮,孑然一身,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可是,為什麼還是有些不甘心!
「尹子希,沒有誰的一生會是順風順水,你當年對自己太過自信了!所以最後栽在了小九手中,卻不曾想,小九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欺騙,但是她又不忍心傷你,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傷害自己,親自死在你的手中,是她自己的解脫,也是對你的懲罰,讓你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她!」其實,小九那個小丫頭做起事情來也是挺絕的,死亡是一個人最後的底線,她不打算給尹子希任何機會。
只是,終究還是低估了尹子希對她的感情,以身飼蠱三年,十年自由得七心蓮,與小九相識相知卻要瞞著當年的一切,這才得意救回小九。
尹子希沉默許久,眸中神色恢復了往日的清然,但是臉色依舊蒼白,帶了幾分質問地看著白未檀,「既然打算讓她置身事外,為什麼讓她離開無回谷?」
白未檀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分身乏術,無暇照料琦溪。」隨即眸色深沉了幾分,淡淡開口,「更何況,難道你還想讓她一輩子不出無回谷?」
尹子希一陣啞然,耳邊再次傳來白未檀清淡的聲音,「其實尹子希,我並不看好你和小九在一起,當初我就覺得你是有目的地接近她,勸過小九讓她離你遠一點,只是小九一門心思撲在你身上,對我的話視如耳旁風,即使到了現在,我依舊不看好你們在一起,不過我在篡改她記憶的時候也不會特意將你改為她的徒弟。」
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開口,「不過看在你對小九是真心實意,你們的事情我便也不再理會了,至於九寸灰的解藥,一株荼蘼,一毒藥一解藥,解藥早年前我就已經毀掉了,所以除非小九自己意念強大重新記了起來,不然一輩子她就只是月時九。」
聽著白未檀的話,尹子希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慶幸,有缺憾,還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悵然。
許久之後,才將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目光清淡地看了一眼白未檀,「那麼你呢?布了這麼多年的局,你為的又是什麼?」這麼多年,白未檀是他唯一看不懂的人。
白未檀輕輕地笑了笑,琉璃一般的眸子沒有焦距地看著外面,清雅出塵的玉顏帶了幾分迷離空濛之色,許久,削薄的唇才動了動,輕飄飄地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地彌散在空中,低低地喃了一句,「為的是什麼?」
凝眉細思沉吟了片刻,精緻的眉宇之間空濛之色更甚,「是啊?怎麼多年,自己為的是什麼啊!」一聲極為低沉的話語,輕到沒有一絲半毫的人氣。
看著這樣的白未檀,尹子希反而沒了言語,半晌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頓了許久,尹子希才聽見淡薄到一出口便消散在風中的聲音,「這麼久了,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聲音很輕,話語很沉,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落寞與孤寂。
看了一眼白未檀,尹子希沒有說任何話,而是直接轉身離開。
此時,安陽城,風府。
一隻灰色的鴿子在床邊朴綾兩下,正躺在床上的風凌依起身披了一件外套,點燃了燈,打開窗戶,看見是鴿子的時候溫柔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之色。
伸手從鴿子的腳上取出小紙條,攤開看了一眼,溫和的眉眼緩緩皺起,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凌厲之色。
紙條在手中越握越緊,當手指再次鬆開的時候,宣紙已經變成齏粉,消散在空中。
風凌依沒有了睡意,而是直接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涼掉的茶,飲了兩口,神色之間似乎更加清醒了,握著手中微涼的杯子在床邊坐下,眸中深思。
「小姐,怎麼了?」外面傳來一道詢問的聲音,依稀帶著睏倦之意。
「無事。」風凌依淡淡地回了兩個字。
外面的聲音這才歇了,房間裡面,再次一片沉寂。
「玉家二小姐玉輕遙么?」唇微微一啟,便是淡如春風的聲音,但若是細細聽去,還是有一些微冷。
「看來,也差不多應該回去了!」燈火被滅,伴隨著一道輕輕的聲音在空中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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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揭曉小白的秘密!
其實,開到荼蘼花事了,十分紅處便成灰,這是阿九超級喜歡地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