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喪母
白雪皚皚,灰暗的隆冬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這是赤炎國,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白家西廂荒蕪的後院,一間破敗的小屋子裏麵。隻剩下零星的火苗在不斷的搖曳著。破舊的窗欞失修多年,無情的寒風吹進來。使人頭皮發麻,陣痛蔓延。
“娘啊……娘親,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疏影吧。”隻見一個十來歲的女孩,雙手握住躺在床上的病夫人。床上的病夫人,就是當朝侍郎的第三房小妾。郭玉蝶。那個哭泣的女孩,就是白中天的第三個女兒,白疏影。
她跪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臉上掛著兩條淚痕。單薄衣衫根本無法溫暖她的手腳,風倒灌進來的身子在不斷的顫抖著。她的小手,擦拭著床人躺著的娘親的眼淚。病夫人憔悴的容顏,眼窩凹陷。白疏影不敢大聲的哭出來,隻是低低的啜泣著。
“疏影,娘沒事…你要記住,如果為娘閉上了眼睛。你要保護好自己,這個大宅院到處都是狠心的算計,一不小心就會讓你丟了性命。咳咳.……我可憐的孩子,都是為娘害了你。記得,你要找蓉姨。她會幫助你,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你誰也別相信。”郭玉蝶斷斷續續的說著,像是再向女兒交代最後的遺言。
她死不瞑目,當初為了嫁給白中天。不惜背叛師門,從此過上了閨鬥的生活。想她郭玉蝶堂堂玉蝶宮宮主最得意的弟子,卻落到如斯田地。她不怨,要怨就隻怨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人。
自從四房進門之後,她再無地位。紅顏破碎,人易老。歲月無情,菊花黃。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鬱鬱寡歡便一病不起,白中天把他們娘倆徹底的丟在了這無人問津的西廂後院。從未曾再踏進過一步,任他們自生自滅。
不遠處,能夠清晰的聽見一陣陣的歡聲笑語。琴瑟彈撥的聲音。白疏影突然站起來,替床上的郭玉蝶掖了掖被角。
“娘,你等著。我一定會找爹爹來見你最後一麵的,你等著………”說完,她不顧外麵的寒冷天氣快速的朝明亮的北院跑去。
亭台樓榭,皚皚白雪。九曲回廊,她都無心欣賞。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白中天去看望自己的娘親,見她最後一麵。
一口氣都沒歇息到了清風苑,她正欲推門進去。卻被站立在門外等候的蘇嬤嬤攔住了去路,用一副嫌棄的眼神看著眼前毫無地位的三小姐。
“哎呦喂!你這急急忙忙的,是趕著投胎啊。你敢闖進去,小心老爺打瘸你的狗腿。”白疏影咬牙切齒,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伺候四房的蘇嬤嬤。連一個下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還說自己是狗腿。白家三小姐當到我這樣的地步,真是可笑,可歎。
她並未搭腔,動作依舊繼續著。“爹,是我疏影。求求你去看看娘親吧!娘親快不行了,爹我求求你了………”身子開始劇烈的抖動,雙手已經凍的呈紫紅色。連嘴唇都已經明顯變色,說著話的牙齒不斷的打顫著。
房裏的人依舊沒有出聲,也沒有開門。她牙一咬為了娘親,豁出去了。重重的跪倒在了房門前。厚厚的積雪深深的埋過她那柔嫩的膝蓋,一陣鑽心刺骨的寒氣漫過全身的每個細胞,直到逐漸麻痹再無任何的感覺。
頭不斷的磕著,那被潔白的雪所覆蓋的台階上麵明顯見紅。她依舊還是沒有痛覺,不斷的磕著,磕著……房間裏傳來了男女歡愉的聲音,一聲聲此起彼伏。她依舊沒有起身,還在磕著頭。足足等了兩個多時辰,身子已經有些僵硬,動作逐漸的遲緩起來。
朱紅色的大門“咿呀”一聲被推開,走出一位嬌小的女子。披散著頭發,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雪貂軟襖。一臉的妖媚,臉上帶著歡悅之後所留下的潮紅。這一幕被白疏影看在眼裏,心卻是無比的憤恨。
“你爹已經睡著了,不會跟你去那冷清的西廂的。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吧!看看你這幅晦氣的樣子,真是人見人厭。打哪來,滾回哪去,別弄髒了我清風苑的地。”女子嬌脆的聲音傳到白疏影的耳朵裏,卻是這樣的刺耳。她一雙手狠狠的掐住自己的大腿,礙於自己目前的情況始終沒有抬頭。
大門被無情的關上,滿院的黑暗再次降臨。
她依舊跪著卻沒有再磕頭,這次連眼淚都沒有了。心死了,徹底的死了。
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雪地太滑連續跌跤了好幾次。連站在門口的蘇嬤嬤都轉過了身,不再去看她那狼狽的模樣。同樣是小姐,差別卻是如此的大。最後,她倔強的抓住旁邊的樹枝,借力慢慢的站穩。腳抖動的厲害,殘留在她膝蓋位置的雪渣開始滲進她單薄的裙子裏麵。服帖在她的膝蓋上,風吹過她抖的像個篩子。
再也不強求了,再也不求了。白家終究沒有一個人會對他們娘倆伸出援助之手啊,這個大家庭裏他們連一點地位都沒有。連下人,連看門的門衛都不如。
一路飛奔,生怕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麵。等她剛跨進房門的時候,床上的女子已經徹底的斷氣。她慢慢的走上前去,把冰冷的小手使勁的在自己的身上搓熱。怕那冰冷的溫度,會把床上的病夫人嚇醒。“娘……你累了是不是?那先休息下吧,爹爹說他忙。馬上就來看娘,疏影給你唱歌好不好。”她一邊輕聲細語的說著,嘴唇上不斷的有淚水滾落。苦澀的滋味滑過喉嚨,卻哽咽的發不出任何一絲的聲音。隨後,她使勁的抱住床上的郭玉蝶,把自己的臉埋進她的胸前。
“娘,等疏影長大了。我們離開白家好不好?找一個世外桃源靜靜的過我們的日子,養些花養些魚。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兒一輩子都陪伴著娘親,好不好?娘你聽到的話就回答一下疏影吧!如果不想說話,你就點下頭.……娘啊……”
哭,已經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她靜靜的靠著靠著,任由眼淚滑落,滲進到自己的胸膛。那溫熱的淚,隨即變得冰冷。這如她的心,也在一點一點慢慢的冷卻。
“白…中…天…我會記住你今天晚上所做的一切,我白疏影不再是你的女兒。從此以後,我與你誓不兩立。”她突然起身快速的衝出去,跪下來對著天上的明月發誓。大聲的吼叫著,生怕自己的聲音不夠大,不夠響亮。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院子裏的花兒全部都謝了,屋簷上樹枝上全部都是厚厚的積雪。白茫茫的一大片在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道寒冷的光芒。牆角的紅梅含苞待放。在寒冷的嚴冬中,依舊傲立雪中。猶如白疏影的決心,猶如白疏影的堅強。
西廂再無生氣,隻是一片的灰淡。月光籠罩在白悠悠的身上,小小的人兒從此以後再無親人。
忽聞院外有響動,她警覺的站起身。隻見一個白衣女子,頭蒙著麵紗朝她緩緩而來。“蓉姨,蓉姨……娘親死了,疏影無能沒有保護好娘親。”紫蓉解下自己的麵紗,淚流滿麵。摟住白疏影,拍著她的背。
“師姐,你這又是何苦。一生為了這麽一個負心人,不惜自廢武功,被逐出師門,從此過上了閨鬥的生活。”說著話的人已經坐在了郭玉蝶的床邊,替她帶上了象征玉蝶宮身份的戒指。這是師傅臨終前交代的,一定要把戒指交到師姐的手中。如今,換來是卻是冰冷的遺體。
“疏影,以後有蓉姨照顧你。蓉姨是你的親人,疏影最後的親人。”白疏影抱住紫蓉,放聲大哭。許久之後,用手背胡亂的抹了一把臉。
倔強的跪倒在紫蓉麵前,重重的磕著頭。“蓉姨,求你安葬了娘親。我不要她葬在白家,她死了,應該得到解脫。我不要白家,弄髒娘的遺體。”小小的孩子,在一夜之間長大。喪母之痛,讓她更加的明白了白家的人是多麽的冷血無情。
紫蓉點點頭,帶著她走出了西廂。
紫蓉帶著郭玉蝶的遺體,安葬在了西郊的後山上。那裏一到春天,滿山遍野都是盛開的紫色蝴蝶花。是郭玉蝶生前最喜歡的,也是她身份的象征。
白疏影看了一眼墓碑,用自己單薄的衣衫擦拭著石碑。“娘親,疏影會保護好自己。會照顧好自己,你九泉之下安息吧!”紫蓉沒有辦法把白疏影帶進玉蝶宮撫養,畢竟白疏影的身份還沒到時候公開。
“疏影,從今天開始蓉姨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一來,你好保護自己在白家不會受到傷害,二來,蓉姨不能時刻來看望你萬事你隻能靠自己。以後,你每天子時的時候來這裏見蓉姨。”她一邊戴上自己的麵紗,一邊牽起白疏影的小手走下山。
她一直回頭凝望山上的墓碑,為了娘親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
隆冬裏的一場噩耗,從此徹底的改變了白家三小姐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