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觀唯心主義的自欺欺人
我都還沒作出反應,鳳鳳倒是先哭了,一嗓子嚎得震天響,劍拔弩張的李行川和李行雲都是一愣。刀在我脖子上你哭個什麽啊!為你爹加油鼓勁兒嗎!我低頭看著鳳鳳,心道這小東西能知道他爹在這兒嗎?“李行川,當初我苦苦哀求你放過燕燕,我任你處置,可你呢?!”李行雲笑得淒厲,輕輕用劍撥開了李行川的刀,李行川又想擋住他,李行雲卻說:“你再動一下,那邊寒月刀可不長眼。”李行川不動了,卻也沒讓開。李行雲又說:“把刀扔進河裏去。”李行川看了看我,最終還是扔了刀,李行川哼了一聲,越過他向我走來,我低著頭也不敢出聲,但李行雲隻要走到我麵前就不可能不發現我有問題——他和我差不多高。“師兄!你別傷他!其實我……”李行川說著卻被李行雲打斷——“哈哈哈你還記不記得,去年中秋我也是這樣求你的!”李行雲從剛才開始就特別激動,原先還算溫和沉穩的人突然就變得狠厲,一如他在青雲台上把我製住並責問時的樣子,“今日輪到你求我了?你居然還會為了別人來求我?”“我沒殺她!真的沒有!”李行川急了,也不再隱瞞,“她是今年難產才去的!阿……我娘子懷裏的就是她的孩子,是你的兒子!”李行雲聽過後無動於衷:“你還真是會編故事!我的兒子?”“是真的!我沒有騙你!鳳鳳真的是你兒子!”李行川說。鳳鳳還在哭,我就一會兒沒管,他臉上就掛起了好幾道細細的冰痕,我在心裏歎氣,最終還是抬手去擦,他為他親爹哭著鼓勁兒,他親爹都不認他。突然我看見了鳳鳳包被裏那幾個傳訊筒,便悄悄摸了兩個握在手裏。“放下,別亂動。”我背後的人突然出聲,嚇了我一大跳。李行雲聞聲回頭也發現了我的動作,向前跨了兩步抬手就要把鳳鳳從我懷裏搶走,他原本不信這是自己的兒子,我下意識地就沒鬆手,但我後麵那人的刀還在我脖子上架著,我又不敢抬頭,幹脆踩了他的腳,可我力氣不如李行雲,鳳鳳卻已經被他奪去,一陣混亂中,我手裏的傳訊筒不知怎麽就開始冒煙,我才把手伸出去還沒來得及扔掉,突然一道雪亮的光衝天而起,一朵六角雪花就在夜空中綻放,細碎的白色星子灑落,紛紛揚揚似白雪千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賤人!”李行川罵我,順勢推了我一把,我向後趔趄一步正落在那個黑衣人手裏,他的刀又把我劃出血來,而後穩穩擱在我頸邊。真是夭壽,先前夏煜劃的那道傷疤都還在,這以後我脖子上要有多少傷?雖然說作為男人,我身上留點傷疤倒是沒什麽,隻是這傷處一看就是受人脅迫所致,很丟臉啊。“師兄!你若傷了鳳鳳可別後悔!他真的是孔燕的孩子!”這下李行川也體會到了我常有的那份無奈——說真話都沒人信。“住口!你沒資格叫燕燕的名字!”李行雲一手倒拎著嚎哭的鳳鳳,一手拿劍指著我。……你悠著點兒兄弟,那個哭得快斷氣的是你兒子啊。“……不對,這個女人……”李行雲又看我一眼,終於還是起了疑心,握劍的手由下至上,先挑斷了鬥篷的帶子,頓時失笑:“師弟啊,原來你是個斷——”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劍挑開了我的帽子,我看見他的笑容就凍結在了寒風中。“好久不見,李公子別來無恙。”我說。“怎麽是你!你竟然沒死?!你……!”李行雲驚訝過後又回頭看了一眼李行川,似乎明白了:“那天是你……你們居然是這種關係!”“哈哈哈!今日這意外收獲可真不錯!”李行雲仰天大笑,“既然是你,那我也不客氣了,你哥費盡心思這麽久都沒找到你的屍體,我這次把你的屍體帶回去,也還算得上一份人情!”“……你能不能先把你兒子正過來,孩子會死的。”鳳鳳的哭聲已經有些接不上氣了,我反正對自己死活不抱太多希望,他要把死的我帶回去還給夏煜也行。“我是不懂你們斷袖,自己生不出來就不知道從哪兒找個孩子來扮家家?還這麽真心實意?”李行雲說,好歹還是把鳳鳳攬進了懷裏,另一隻手舉劍就要殺我。李行雲怎麽變成這樣了?我一時有些恍惚,那個在牢裏對我用哀傷語氣講述李行川過往的溫和師兄,和我後來遇到的李行雲真的是同一個人嗎?“等等!”我趕緊說,“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等我問完你再殺都行!”“……你問。”李行雲舉起的手又放下了。“你在牢裏對我說的那個遺願到底是出於什麽心態?”我問的很真誠。“此一時彼一時,我從來隻相信我認為的真相。”李行雲說,“比如當年我去破廟遲了一步,沒有找到小川,又比如今天我沒有殺你,而是從千重雪的嚴十二手裏尋回了你的屍體,我這麽相信,別人也都會這麽認為。”我懂了:“……這就叫掩耳盜鈴吧?”李行雲怕是瘋了,竟然可以自己蒙蔽自己的記憶,讓自己相信自己就是想象的那個樣子,以至於真的表現出那些溫和的假象,在牢裏也許是因為現實太過殘忍,他忍受不了那份悲傷,才不得不挖出心底的愧疚來填補,用贖罪的心情抵抗漫長的監禁,可現在他還是這樣自欺欺人,就真的不可理喻。“掩耳盜鈴?誰知道呢?反正你也要死了——”李行雲再次舉起了劍。我很自覺地提前就把眼睛閉上,隻聽見李行川由遠及近的一聲喊:“阿凜——鳳鳳!!!”隨即一捧溫熱的血灑在我頸邊,我卻沒有覺得疼。我睜開眼,所見卻令我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閃著寒光的劍尖離我不過寸餘,李行川擋在我麵前,徒手抓住了李行雲的劍。我頸邊的血是黑衣人寒月的,十五使的雙刀,一把斬斷了他握著匕首的胳膊,另一把紮進了他的喉嚨。而李行雲的身體被嚴三的長刀貫穿,幾乎被劈成兩半,被他抱在胸前的鳳鳳從他手中滑落在地,原本吵的人頭痛不已的哭聲也在剛才那一刻戛然而止。黑暗與寂靜將我們籠住,和身後燈火熠熠人來人往的長街隔出了生死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