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老哥,我們去哪裏呀?
接下來的時日,夏煜和崔嵬都在各自休養,我也重新開始練劍了,那份寫在絹帛上的無名式早被夏煜銷毀,但其中的內容我和他都已背得滾瓜爛熟。出於謹慎,我白天不用內力,隻練劍招,宋明光來看我,我也隻說夏煜看不得我遊手好閑,逼我強身健體,晚上才會在房裏行氣運功。我的左手恢複了許多,但內力行過太快依然有些疼痛,想來沒有好全。我不敢急躁,一點一點積累,這些天下來成效很不明顯,偶爾揮出一兩道可憐兮兮的微弱劍風給夏煜看,他那昧著良心點頭說“還行”“有進步”樣子倒是很有趣。崔嵬自從受了那般傷病折磨,得知身體再無複原可能,精神氣就可見地萎靡下去,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笑了。崔雨時時陪著他,幾乎寸步不離,都沒有空閑來找我玩。宋明光不久前收到了藏樞閣送回來的鴻雁筆,特意拿給我看過,玉筆複原如初,依舊光亮精致,隻是多了細細幾道裂紋,若是當做花紋來看反而還有種別樣的美感。同樣被送去修理的還有夏煜的劍,修好後他卻沒怎麽用過,整天被我拿著練習,禍害門口的幾棵竹子。他從翠山別苑再見我時,就沒有再問過我的劍去哪兒了,我某日突然想到這個問題,還主動告訴他我的劍是留給了嚴長老,他也不怎麽在意,隻應了一聲表示他知道了。十二已經先行出發,臨行前來找過我一次,這家夥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溜進來,不知道和夏煜說了什麽,夏煜居然也沒管他,任他把我叫醒,我當場就想哭,幸好忍住了。他神神秘秘地拉著我出門,給我一個木頭雕的小玩意,說是他親手做了又去什麽地方開了光的護身符。我那時候困得神誌不清,他說了什麽我也沒聽太明白,好像在解釋這個東西是什麽,總之他說一句我就“好好好”,最後他把那個東西掛在我脖子上,高高興興地走了,我暈頭轉向地重新摸回床上睡覺。第二天早上一醒,我全然忘了他的話,也怎麽都看不出來這所謂“護身符”到底雕的是個什麽東西,那形狀看起來像個小的擀麵杖,可又不是圓滑的。夏煜也看了半天,終於說看著像塊排骨,他一說像排骨,我也覺得像,越看越像。我哭笑不得,哪有人掛著塊排骨護身的?!而且盯著那塊排骨看久了,我竟然還餓了,於是也就沒有摘下來,又跑去廚房點了一份糖醋排骨。……我們真正啟程時已是四月底,把我送回家就聲稱自己告假、從我眼前消失的墨遠山這時候又突然出現,還跟著我們一起上路,宋天義卻沒有跟著我們,宋明光隻說他隨後就到,我們也沒有過問。這次向西北方向走,路上會途徑千重雪的青梅和黃梅兩壇,青梅壇已被夏煜血洗一次,壇主嚴九又叛逃鴻雁書,現如今青梅壇是鴻雁書的地盤。可宋明光卻選擇悄無聲息地路過,無論是鴻雁書還是千重雪他都不碰,我們也一直是偽裝成商行貨運,一路未有坎坷阻礙。及至西山腳下,我們才重新整裝,每人隻帶上上山所需的衣食和自己的武器。夏煜看過我的行李,就把我的白衣服全都扔了出去,隻留下了兩件紅色的,還讓我把最鮮豔的那件穿在身上。我很不解:“我又不是上山成親。”夏煜又是滿臉嫌棄地看我:“平時你在家總穿一身白我不管,但是你上雪山還穿成這樣,丟了讓人怎麽找?”可我的厚外衣都是白的,隻穿裏頭的紅袍子我可能在迷路之前就凍死:“你好歹給我留件厚的啊,我又不是傻子,我還會在山上亂跑麽?”夏煜把他的黑外衣扔給我,附送嗤笑一聲。很明顯,在他心裏我就是會在山上亂跑的傻子。然而翻過一座山我們才知道,西山雪峰的雪隻在那遙遠雪峰的山尖尖上,沒到那個高度的山上都隻有樹和石頭。這時候穿著我那白衣服的夏煜就比穿黑衣服的我顯眼多了。當然我覺得這樣更好,不僅方便我跟著他,萬一山上有豺狼虎豹什麽的,第一眼就能看見他,反正他是不怕這些東西,他在我旁邊,我也不用怕。宋明光一個多月前就派出去探路的人沒一個回來的,到了此地無人認路,他卻不慌不忙,說西山雪峰是我提出的地點,我肯定認識路,就讓我和夏煜走在最前麵引路開道,墨遠山帶著多數人和我們保持距離走中間,他自己放慢了速度走在最後。這樣安排看似對我和夏煜十分放心,實際上用腳想也能知道他不可能對我們放鬆管束,周圍必有隨行暗衛之類,把我們放出去也隻是他要向我們展示“仁義”的手段。可是我就光知道“西山雪峰”四個字,完全不認識路,一直都是跟著看起來對方向很有自信的夏煜在走,還拉著他的袖子不鬆手,生怕轉眼自己就丟了。走著走著我看後麵的人離得有些遠了,想抽空和夏煜說說話,就隨口就問了一句:“哥你來過這兒?”夏煜手起劍落砍倒一株擋路的矮樹:“沒有。”我非常震驚:“那你怎麽知道路的?”夏煜停下回頭看著我說:“我不知道。”我們都走了一整天了,聽到這話,我瞬間覺得很絕望:“你不認識路還帶著我們瞎走?”夏煜很冷靜:“不認識路就不走了嗎?”我想不通這是誰給他的自信:“當然是要走,可是你都不知道路,怎麽走得對?”夏煜又回過頭去繼續開道:“這裏本來就沒有路,路都是我們蹚出來的。”要不是我們是在深山裏,我都要被他這盲目的決心和勇氣感動了:“就算你勇為先鋒,好歹也得知道要去哪兒吧?”夏煜不以為然:“不是你說要去西山雪峰嗎?”“是,地名不會錯但是……”“你看。”我們正好走出一片林子,到了高山草甸視野開闊,夏煜抬手指著前方,太陽剛要沉下去,殘陽餘暉給遠處的山峰描了金邊,頂頭上壓著挾月裹星的紫色層雲,卻還能看見山峰上的積雪灼灼燒著,似要在這夜幕徹底降臨前將自己燃盡。眼前這些,都是我此生未曾見過的壯闊。“真好看。”我發自內心地感歎。夏煜拍了我一下:“看什麽呢,我讓你看的是這西山隻有那一座山峰有積雪。”“哦。”我就知道夏煜這人一點情懷都沒有,“有雪的就是雪峰?”夏煜反問:“那不然呢?”我立刻回擊:“沒雪的山峰就不能叫雪峰?那我們家沒有九座山還叫九山派呢。”夏煜被我嗆住,沒話說了就瞪我,我假裝無辜地也看著他,總覺得他這是忍住了一股動手打我的衝動。“書首說今日就在此地歇息。”墨遠山這時候也趕了上來,笑眯眯地問候我:“夏小公子身體大好了,爬山可覺得累麽?”“累,特別累,我都要累死了,不知可否勞煩墨兄替我紮營?”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還應景地晃了晃,一副要倒不倒的樣子。自從他幫過我又照顧我之後,我雖然對他還有懷疑,但難免心生幾分親近,這樣尋常閑話也願意與他說。“夏小公子的營帳哪裏需要在下來紮?”墨遠山說,“小公子自從和夏掌門會麵,可就再沒有正眼看過在下了。”我覺得這個人就是故意來調侃我的,也有意和他開玩笑:“難怪感覺墨兄與我越來越生疏,原來是認為我沒有正眼看你的緣故,這可是天大的誤會。”我湊到他麵前睜大眼睛盯著他,“你看,我的眼睛正不正?”墨遠山還沒回答,夏煜突然從背後把我拉開,對墨遠山客氣道:“舍弟沒規矩慣了,向來口無遮攔,墨兄可別怪罪。”“怎麽會呢,和夏小公子說話總是有趣。”墨遠山依舊笑著回應夏煜,“倒是夏掌門,自從在下從九山派接你們去翠山別苑過後,就一直對我特別冷漠,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真叫人好生傷感。”夏煜擺出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在下眼拙,實在看不透墨兄的心思,對不住了。”“哎呀……”墨遠山微微偏頭對我說,“那可得請夏小公子在夏掌門麵前多為在下美言幾句了。”“沒問題。”我一口答應,還抬手向他示意,換來夏煜在我小腿上不輕不重踹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