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本事插的刀,怎麽能說搶人頭
背後偷襲很不光彩,但我並不在意。隻要他去死,我什麽都不在意。我咬牙蓄力剛要動作,墨遠山卻突然橫插一手!他從我右側撞過來,把我擠得向後側倒退兩步,他自己卻伸手從後方繞過去勾住嚴九的脖子順便捂住了他的嘴,待我站穩,就看見他另一手緩緩垂下,隨之映入我眼裏的還有一柄正在漸漸褪去表層血膜的刀。這把刀很短,外表不甚起眼,但應該是把好刀——我爹和我說過,不沾血的刀劍才是好的刀劍。刀上的血很快就落盡,銀白刀麵潔淨如新,卻沒有放出一絲光亮,遠不如黑石台中央的雪山刀法耀眼奪目。“噓。”墨遠山手腕一翻就將短刀收入了袖子裏,又抬手示意第二章噤聲,用一根手指點了點宋明光的身影。第二章心領神會,沒有說多餘的話。想想也是,一個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千重雪叛徒,在鴻雁書眼裏,殺了也沒什麽要緊,誰來殺,什麽時候殺,用什麽方法殺都無所謂。“噓。”墨遠山沒有回身麵對我,隻是側頭再次做了相同的動作,我知道他這次是讓我安靜。而此刻我抑製不住全身發抖,牙齒也激烈磕碰,我隻能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在戰栗中揚起嘴角露出太過猙獰的笑。我清楚自己這樣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這個人他死了!就在剛才!死在我麵前!墨遠山挾著嚴九撤向一邊,我卻好像中了邪似的全然動不了,還是死盯著麵前,直到兩人的身影從我眼前離開,我也不知道墨遠山把刀插在嚴九身體的哪個部位,不知道嚴九流了多少血,不知道他是否在死亡來臨之時心懷恐懼又或者隻是解脫。總之嚴九死得很快,死得悄無聲息,他死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動靜。他再也不會整日恐懼,不會顫抖著說出令人惡心又鄙夷的話,不會再因為他自己惜命就理直氣壯讓別人去死!隻可惜是墨遠山搶在我前頭殺了他,這讓我有些許挫敗,就像當初我抱著從山下買來的母雞,決心親手殺給夏煜吃,結果李大爺一刀就抹了雞脖子。我的人生憾事又添一樁。將來等我死了,行至奈何橋邊再見他,要怎麽得意洋洋地向他吹噓是自己親手替他報了仇?而且說起來還是最後關頭被人搶先,那我多沒麵子啊。所以還是不說了,如果他在橋頭等我,我就一定不說這件事,不能告訴他我殺個人都不如別人手快,他會笑我。他肯定會笑我。“別站在那兒了,過來。”墨遠山再次從側麵靠近我,輕握住我緊緊攥成拳的右手,將我引到人群背後。我的情緒沒來得及完全收回,又詫異於他這麽快就把嚴九的屍體處理掉了,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是看著他。“你可別哭啊。”墨遠山一邊小聲說話,一邊隨手就把沾了血的外衣扔下了斷崖,或許在我恍神的時候,他也就是這麽隨意地把嚴九扔了下去,讓崖底的滾滾怒濤連他落水的聲音也一並吞沒,再將骨肉卷走拍碎!“在下可是一番好意替你報仇,你還擺出這副樣子,夏掌門看過來的眼神就好像要殺了在下呢。”墨遠山剛剛殺人拋屍時那麽幹脆利索,這會兒卻又好像膽小得連個眼神都怕。我看了夏煜一眼,夏煜也在看著我這邊,果然是個要殺人的樣子。我向夏煜輕輕搖頭表示我沒事,夏煜也對我微微頷首,隨即轉開了目光,繼續觀望前方戰局。“我沒要哭。”我這才很無力地解釋,心想自己什麽時候還在墨遠山麵前哭過,給他也留下了愛哭的印象?“嗯,沒哭,誇你。”墨遠山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蹲在我麵前,小心地在我手裏摸到銀蛛絲的線頭,一圈圈地給我解開。我也蹲下,但還是把手舉到他麵前:“墨兄,真的沒人說過你是個好人嗎?”“當然有。”墨遠山手上用力,把我手心裏嵌得最深的一圈銀蛛絲拉起來,盡管他已經很小心,我還是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你不就說過?當初我家遠夕也總說在下是最好的哥哥。”墨遠山笑著說,“可見在下並非沒人愛呀。”“那是,遠山哥哥人好又會說話,特別惹人喜愛。”我說。“啊呀……如此一來,夏掌門可又要多恨在下幾分了。”宋明光和嚴長老依舊未分勝負,想殺嚴九的我和剛殺了嚴九的墨遠山不知為什麽就縮在第二章那群人後麵講起了悄悄話。“你覺得他們誰會贏?”我問墨遠山。“在下武學造詣淺薄,看不出來。”墨遠山說。“那他們還要打多久?我們不會要等上三天三夜吧?”“快了。”墨遠山先是肯定地回答,而後意味深長地問我,“你希望誰贏?”“你贏。”就算對我好也休想騙我的話。“如果真是在下贏,怎麽樣?”墨遠山說。我把手裏的銀蛛絲放在他麵前:“就這個,我下注,傾家蕩產壓你贏。”“這又不是你的東西,如何能拿來做賭注?”墨遠山又把銀蛛絲還給我。“但我什麽也沒有。”我實話實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的東西也都算是我哥的,連我這身衣服都是他的。”“如果真是在下贏,你就替在下寫個故事怎麽樣?”墨遠山略微揚起頭,似乎透過石頭穹頂和冰層看到了刺目的天光,“故事裏就讓我死在二十歲,讓十五歲的遠夕活下來,做個好人也可以,變成壞人也可以,總之為人不要圓滑,遇事不耐委屈,再多一些好運氣。”“讓你不死也可以,讓他複生回來找你也可以,我總能給你寫出世間最好的結局。”我想告訴他筆下能有現實不可及之事,生死離別抑或諸事圓滿隻在字裏行間,如果他想要,無論多美好的東西我都可以寫。“在下可配不起這般好結局。”墨遠山收回了目光,看著我笑道,“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我也笑了:“我用我哥的名譽擔保,絕不食言。”“那在下也就放心了。”墨遠山站了起來,看向了正門的方向。我也跟著他站起來,就看見原本空蕩的那一方,正有許多人魚貫而入。來人皆是身披鎧甲,手執長槍,背上弓腰上箭一應俱全,且隊列有序,步履整齊劃一,一看就不是江湖門派,更像是軍隊。“墨兄你……你居然是朝廷的人?!”我簡直不敢相信,墨遠山說他會贏,原來還真不是閑來扯淡誇下海口!“夏小公子說什麽呢?這些人和在下有什麽關係?”墨遠山卻立刻偏頭否認了,“在下十九歲就加入鴻雁書,一介江湖人,未曾涉廟堂。”